徐青黯然道:“我不走又能怎样?她心里没有我,本就是我对不起她。”
翟骊在心里为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叹了一口气,道:“你连问都不问,自己就先放弃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和她有个女儿?”
这下徐青彻底震惊了,像置身于火炭般的赤道,又像从那炙热赤道一下掉进了寒冷刺骨的南极。半晌,只喃喃道:“不可能。”
翟骊叹道:“当年她害怕,没有打掉孩子,可是为了生她差点也死了。”
徐青忽然抓住他,颤声道:“真是我的女儿么?她在哪?你有没有见过她?”
翟骊淡淡道:“现在在她父母那里。是不是你的女儿我不知道,不过今年七岁。”
徐青喃喃地:“七岁……”先是惊异,后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对,如果他们那个孩子在,今年就是七岁了!当初的事情他也很难过,与一般的男孩子只有惊吓和悔恨不同,他深深的心痛,可是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尤其不能对明妍说出来。他必须先镇定下来,才能让她不害怕。明妍在生下小容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了一个“母亲”的身份,他却知道那个没有出世的不仅仅是一团血肉之物而已,是他的孩子。可他当时没有能力做她的父亲,没有能力照顾她,甚至没机会看一眼便要送走她。多年之后他忆及此事,还是深深的心痛。可是现在知道她还活着,还有什么语言能形容他的心情?他只觉得,就算让他失去所有的一切都没关系了,只要有了她,只要能看她一眼。
这一切翟骊都看在眼里,同为男人,他明白他的心情。他看着这个年轻的父亲,跟明妍相仿的年纪,却承担了更多的沧桑。他被打上污点,他经历过真正的绝境,关于生存的事情,他比她懂的更多。难得的是他痛改前非,他还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一直将明妍视若珍宝。
翟骊终究在自私与理智之间做了选择,徐青应该知道这些。他会好好照顾明妍,他没有什么放心不下。可是,为何总还觉得有什么放心不下……
翟骊不再想下去了,徐青也已从汹涌起落的情绪中平静下来,有些感激,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翟骊看穿了他的心事,淡淡道:“你不必这么看着我,也不必管我是谁,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其实他心里,也并非像表面上那么平静。毕竟他与她发生过亲密的事情,毕竟他没法说自己的心是完全清白的,只能这样回避过去。
徐青的神色也平静下来,是啊,细想一想,不管他是什么人,他既然能对自己说这些,对他们是并无恶意的。
徐青忽然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翟骊一眼,道:“多谢你。”不再多言,大步走了出去。
这小子总算还不是那么差劲。翟骊看着徐青走出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妍姬,如果他能给你幸福,那本王今日便没做错。但愿,他不会令人失望。他看你的眼神我看的很清楚,可如果他以后敢欺负你,只要我知道,只要还能找到你,我一定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至于我与你……有些话不必说,有些话不用说,有些话不可说。
所以,便不再说。
我和你的故事,就到这里圆满。
华灯初上,明妍刚从外面回来。回房放下东西,刚休息没一会儿,想洗个澡房里的电话却响了——是前台打来的,说一位先生请她到一楼大厅去一趟。
这种情况发生很多次了,大概是翟骊,不是没带钱就是没带房卡……明妍叹了口气走到楼下,前台小姐却说人好像去后院了,让她到后院看看。明妍心中奇怪,但也去了后院。
天已经黑了,明妍信步走到后院,一路找过去却没见人。地上每隔几步都摆着一盏蜡烛灯,明妍也没多想,以为是酒店放的,径自走路。
又走了不远,前面好像有些人。难道出什么事了么?明妍给翟骊打了电话也没人接。
搞什么鬼?她正想回去,忽然有几个人向她迎面走了过来。均面带友善的微笑,每人在她手里塞了一支玫瑰,可也就势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着痕迹地将她带去火光处。
明妍有些愣了,人群渐渐分开,地上用蜡烛摆出的心形图案现了出来,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烛香与花香。这个招数其实并不新鲜,大学四年,她久不久就能见到这一出。地点就是女寝楼下,只不过主角不同,故事不同。她不鄙视,也不羡慕,但是真没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有多少女人被摆过蜡烛呢?她已经这么大了,不再是小姑娘。但是真来到面前,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
一个捧着鲜花的人从中间走了出来,缓缓走到了她面前。
傻子也知道这是求婚呢!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经常能见到,偶然经过的路人也都停了下来,人越聚越多,楼上也有不少人探出头来看。
徐青将花献给她,凝视着明妍,柔声呼唤道:“小妍。”
明妍面上阵红阵白,孤愣愣地站在那里,只能呆呆伸手接过。似是傻了,连大脑都不会转了。
徐青顿了顿,又道:“我都知道了小妍,我知道……”
明妍轰然一震。他说他知道,知道了什么……明妍惊疑地看着徐青,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了确认。明妍在心里闭上了眼睛,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秘密,想不到这么快。
徐青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所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我会对你好,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本来准备好的话,说到这里也有些哽咽。
徐青平静了一下情绪,接着道:“我其实不是导游,这家旅游公司是我的……虽然现在只有五个人。”目光向那边撇了撇,明妍也看向那边,有两男一女冲她招了招手,又对徐青投以鼓励的目光,眨眨眼睛。刚才给她花的人里就有他们,除了生病的一个,剩下的都来了。他们在人群最前面,也将人群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给他们留出很大的空间。
徐青微笑了笑,接着道:“我现在在这里有套房子,还有辆车……虽然不太大,你要是喜欢,就改成你的名字。你要是不喜欢,就把它卖了,我陪你去D市,或者回家。”语声诚挚,情深意切。
他说的回家,自然就是回他们的故乡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这些年辛苦打拼来的,从一开始的孤身一人到现在,无依无靠,随便想一想也能知道吃了多少苦。
明妍还是呆呆的,只是木然地看着他,好像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太听进去。徐青心里有些突突,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紧张。长篇大论这个时候是不合适的,徐青不再多言,缓缓单膝跪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提高了一点声音道:“小妍,嫁给我吧。”
周围开始起哄,认识的不认识的,围观的看热闹的,楼上的楼下的,天南的海北的,都纷纷道:“嫁给他吧!”“美女答应吧!”“在一起,在一起!”“点头吧,这么好的男人不嫁后悔啊……”人群中有一个人,虽然站在很外面,可是也将一切看的清楚。他低下头,嘴角微微一笑,转身慢慢走出了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此刻都全身心地放在了中间,他的离去并没有引起旁人特别大的注意,只是暗暗奇怪,怎么连最后的热闹都不看就走?不过也只是奇怪一下,复又垫脚翘首看着中间,齐声欢呼……
圈子中间,明妍看着徐青深情的目光,心乱如麻。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可是只见到了一片点着头的殷切目光。时间仿佛凝滞了,明妍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
翟骊到底去了哪里,她到底答应徐青还是不答应?
☆、大结局
徐青还在跪着,观众还在看着,明妍却一直佁然不动,思绪似乎飘去了远方,物我两忘。
人们渐渐安静了下去,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这么久了,至少表个态呀?
许久,明妍终于淡淡一笑,缓缓将手从徐青的手中抽出来,轻轻反握住他,将他扶了起来。
徐青紧张万分,只觉一颗心都跳到了喉咙口。
明妍看着他,终于道:“对不起徐青,我不能嫁给你。”
人群一片唏嘘,徐青急道:“小妍,你要是没准备好,或者觉得太突然,我……我可以等。”嘴唇都有些颤抖。
明妍笑得平静而美丽:“不是的徐青,不是这个……七年前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再自责,你是小容的爸爸,我不会拦着你见她,也会告诉她真相。”顿了顿,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不能答应你的好意,我已经不爱你了,这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语声平静,娓娓道来却透着坚定。旁人听不清楚,徐青却已听的明明白白。
明妍将花放下,轻轻拥抱了徐青一下,转身离开。
徐青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人群一片唏嘘之声,渐渐散去……
明妍回去就去敲翟骊的房门,可人还是不在,打电话也不接。明妍回想自己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似乎还是上午。
翟骊不会这么不告而别……不过也说不好。而且他绝对跟徐青说了什么!明妍心里着急,可是天已经黑了,再说今天晚上这外面的人大概都认识她了,她现在实在不想出去。上次他走了她惶惶地找了一个晚上,这一次她反而不慌张了。翟骊如果是故意的,那找也没用,该来的总要来。她能感觉到,他并没有走的太远。像包子说的,总会回来,肯定会回来的。
可要是明天早上还不回来……
明妍想来想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团迷雾中,有个影子很像翟骊。明妍冲过去,果然是他!她想也不想,一巴掌打了过去。
可是根本没有打到,翟骊刚才看着还在眼前,却一下子忽然到了很远的地方。看不见怎么移动的,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那些一苇渡江八步赶蝉的高人。
明妍急了,一边喊他一边跑过去,可是张大了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茫茫的白雾里,翟骊身后居然慢慢现出了一座巨大的陵墓。明妍吓呆了,眼睁睁看着陵墓张开大口,把翟骊吞了进去……
墓门合上了,明妍疯狂地拍打着厚厚的石门,连踢带捶,砸的手都疼了,人家还是纹丝不动。好吧,冷静,一定要冷静,我是看过鬼吹灯的。怎么说的来着……若识罗星真妙诀一边枕水一边悬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我能打开我能打开!!!
明妍捅咕来捅咕去,门忽然开了,大地都开始颤抖,一群凶神恶煞的兵马俑飞出来,像十万天兵捉孙猴子似的,刀枪剑戟朝她砍过来!
明妍抱着脑袋惊呼一声,醒了过来……
天亮了……天亮了!这下明妍有点慌了,这个梦会不会是什么预示,难道翟骊真的走进坟墓里去了……她要去找他!
明妍跌跌撞撞匆匆忙忙地冲出,一开门,却看见了徐青。
再见到徐青始终是有些尴尬的,明妍还没开口,却见徐青似乎等了很久了,有些憔悴,一夜之间,眼窝有些凹陷,连胡茬也长出了几分。明妍心中一叹,只能先请他进来。
明妍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青淡淡道:“小妍,他走了。”
明妍一愣:“你说什么?”
徐青默默点了点头,忽然拿出了一只犀角,递至面前道:“这个给你。”
的确是翟骊的那个——自从来了以后,他身上的东西,饰物狼牙给她卖了,青铜剑给了包子,衣服盔甲没什么用了还放在D市包子家。这个兽角,似乎是他最后一件东西了。明妍隐约猜到这大约跟什么神圣或者信仰有关,所以一直没敢染指。可是现在算什么?离别礼物吗?
明妍怔怔看着那只犀角,汹涌的回忆忽然扑面而来: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带他出门去超市、广场上翩翩一舞、除夕夜电话里他指挥的马鸣声、他学写字被墨水染成蓝色的牙、三百个字的耍赖、一起做贼撬车去义渠,他带她走过的古战场……
徐青看见她的神情,心里已经明白了,黯然道:“你要是想去找他……他应该走的还不远。”见明妍呆呆没动,又鼓起最后的勇气:“如果……你愿意,我还是和昨晚一样。” 似乎带着最后的希望问道:“小妍,你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我吗?”
明妍看了看他,似乎是被问住了。是啊,他是小容的父亲,自己的初恋情人,在最美好的年纪,给了她最干净的爱情。这七年他受的苦不比她少,他对她的一颗心却一直没有变过……她难道就真的忍心拒绝他么?有一瞬间,她真的几乎要点头了,她也累了,也疲了,她跑的太久了,只要有一个避风港让她停下,她还能想到什么呢?
可是刚涌出一点念头,便被更加汹涌的记忆如洪水一般吞没:百尺高塔上他们一齐越下的心跳,他策马奔腾的英姿、他害怕落水的狼狈、他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