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份不肯,林津原本生他的气,这时候都消了,急迫关头,竟然费心来劝他。岑季白沉默不语,他打定了主意,要来犯的北狄人一个不留,最好亲手取了乌骨乃首级。林津无奈之下,也只好将他带在身边。
北狄军先头部队到了连云关外,并不急于出动,而是休整着等后面的部队。一方面是他们本就是来吸引守将注意力的,只拿一万人来提醒一下杜如桧赶快布置埋伏,他们要入关。另一方面,如果他们五万人一起到了,却只在关外徘徊,不进关,怕杜如桧起疑。所以先用这一万人来钓着杜如桧。
没想到,杜如桧竟然是个不经钓的,当即派了一万骑兵出来冲杀。一万对一万,杜如桧大概是跑山路跑累了,而后,大败而退。顾忌连云峡谷有诈,北狄军也不可能去追他。
但连云关的守将并百姓当下就乱了,即刻收拾细软,赶紧逃了出去。
但逃出去的其实只有百姓,林津带了两万五千人伏在小镇南门外山林中。
据吴卓消息,北狄人会从东侧而出,连云关的守将便伏在西侧。杜如桧带了两千人在关隘防守,他还以为林津去了连云峡谷。
前半场的战斗与前世一致,杜如桧没有等到林津回援,战死连云关上。
北狄先前得了连云关守将逃离的消息,又往连云峡谷搜了一圈,确实没有人在,便迎了关外的骑兵进入连云镇。
守军并百姓逃得匆忙,金银细软一路往云障城遗洒,粮食牛羊大都留在镇内。秋收后云障等城池总是往连云关运粮,可想而知,对于饥渴了半年的北狄人而言,连云关内是多么美好的景象。
哪怕不是被饥饿逼过来抢东西的,五万步兵,爬了三天连云山,又经了一战,这一晚不作休整都是不可能的。何况这一世,杜如桧先败而后战死,北狄人还有了连云关守兵纸糊一般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有雷了,谢谢两位读者,所以先将存稿中的一章放出来吧。明天该有的那一章,明天再写好了,哈哈。
第39章 智取
当夜造饭,预备明日往云障城的北狄人不会想到,在他们睡梦正酣时,会有一万步兵爬上连云峡谷,将峡谷窄小出口封死了。
而后,林津分了剩下九千步兵,从小镇旁的连云山上往下扔着火把,将整座小镇点燃。
北狄军惊恐中四散逃窜,部分北狄军从关镇南部冲出,又遇到云障城等三万守兵截杀。领将乌骨乃已知中计,率大部往关外冲出,却被石堆堵死。更可怕的是,峡谷两边的山腰上,酒坛子、火把也是不要钱一搬扔下来。乌骨乃来不及犹豫,转身冲向连云关。只要冲出这一片火海,就有机会回到黑水草原。
连云关南部,北境兵士的包围渐渐缩小,哪怕北境士兵战力不如从前,乌骨乃带着大多严重烧伤的残兵,也根本不可能是北境守兵的对手。绝望之下,自然是更发狠的杀戮,北狄这些年封的大将军,也不是仅有虚名的,他竟然真的冲到了对方军阵中,将手中弓箭对准了白马上为首的少年。
林津并没有注意到这支冷箭,是岑季白一箭射出,将乌骨乃送过来的箭矢从中劈成两半。
北狄数百年与林家军交战,形成一个对战的习惯,凡是射术好的,全向着为首的林家人射去。即便最后输了这一局,也把林家领兵的将领拉来陪葬。
这一回乌骨乃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在与林家人交手,总之他的箭疯了一样向林津射来,他身边尚有余力挽弓的北狄军也纷纷射箭。
林津挥剑阻挡,更多的北境骑兵竭力往乌骨乃所在冲杀。乌骨乃似乎是中箭倒下了,再后来箭雨停歇,岑季白刚有些庆幸,又听到一丝破空之声。他想也没想,向着林津扑了过去,那支从林津侧方袭来的箭矢便落在岑季白后背上。
铁器穿透皮肉的痛苦,因为林津回转头时的惊讶与随之而来的惊慌,显得并不是那么强烈。岑季白身子一斜,从银霜背上摔了下去,狠砸在地上,便不醒人事了。
留给北境守兵最大的麻烦,是赶快去山上砍出隔离带来,防止火势继续蔓延,除此之外,这一战竟堪称轻易——烧得极是轻易,除了活人,什么都不曾剩下。
重建连云关的事情林津不想多管,他只是守在云障城府君的客房里,抱着噩梦中的岑季白,不叫他乱动。
岑季白交替地喊着火,喊着三哥。他喊着三哥时,林津便不停地应着他,说他在,也不管岑季白能不能听到。等他喊起火来,大火,林津就告诉他没事,火已经停了。
林源走进房间的时候,便听到这样古怪又完整的对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又走了出去。
林津见过夏侯斓后便给他去了一封信,只是他们都不能肯定。连云关一直在杜如桧手里,十多年没有出事,林家又深信杜如桧,平时只听他汇报,没到这里审查过。收到林津来信,林源自然心里担忧,当即点了兵马,又布署了青州的防务,便向云州出发。林津得到了斥候确切消息,又发了信给他,但他赶过来的时候,连云关的大火已经灭了。
林津以为岑季白是看到十五那晚连云关的大火而害怕,其实让岑季白恐惧的并不是这一场火。看到连云关内火光冲天,听到里头北狄人的惨嚎时,岑季白是兴奋而狂热的,浑身热血像是被大火烧沸了一般。
人加诸于他,他必还诸于人。
于他而言,所谓复仇,一定要有这样一场大火。他还预备了另一场大火,会在若干年后烧到虞国的王城中。
只是,他仍然梦到前世,噩梦中林津离他而去,烈焰焚毁了陵阳王都。他仍是一无所有,徒然地看着自己被烈火燃尽了,而这一次,连重生的机会也没有。
岑季白竭力挣扎,想从那些痛苦的噩梦中挣脱出来,牵扯到背后的作口也是无知无觉。只有在床头看着他的人一阵心惊。
乌骨乃最后射出那一箭刺得很深,素馨只能切开他伤口取箭,她为岑季白看了伤,说是三殿下也算命好,肋骨也断了,却没伤到心脏,没伤到肺部。只是他养伤的时候不该乱动,怕断骨还没长好,刺穿体内脏器。
岑季白噩梦不断,在床上不停挣扎,说要拿绳子固定的阿银被林津狠狠地甩了一记眼刀,立刻噤了声。
林津将岑季白抱起来,用力箍住他。回应他语无伦次的喊声,拥抱他颤抖的身体。不知是不是林津的声音与气息让岑季白得到宽慰,他渐渐平静下来,偶尔唤一声三哥,听到林津答复,便安静地沉入睡梦中,过不多时再唤出一声来。
等岑季白三天之后清醒过来,看到自己趴在人怀里,下意识地起身挣脱。
不防背后伤口疼痛起来,本该是一个漂亮的侧身站地,一下子变成了狼狈摔倒。
“砰”的一声响动,伴着岑季白痛哼,让林津也苏醒过来。
岑季白呆愣着说不出话来,先前的事情涌入意识中,方知自己是受伤昏睡了。正在心中唾弃自己连昏睡都要占林津便宜的无耻行径,林津已经下床将他抱起来,再次搁回床上。
岑季白喝着林津递上来的热水,眼睛却一直搁在林津脸上打量。“三哥,”岑季白的声音仍有些嘶哑,“你是不是受伤了?”林津看起来很疲惫,眼中带有血丝,脸色又很苍白。
“傻子。”林津轻叹一声,忍不住说道。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岑季白昏睡两天,他就抱着他陪了两天,心里担心得要死,也是水米未进了。因此看起来格外憔悴些。
岑季白醒过来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有没有受伤,林津越觉得岑季白傻气,至于那不管不顾扑上来替他挡箭的行为,更是傻到家了。
世上没有比岑季白更傻的人。
岑季白垂首不语,他还想问问乌骨乃死了没有。但又反应过来他不该知道乌骨乃这个名字。况且,岑季白现在很不想听到这个“傻”字,原本这没什么不好,但现在也没什么好的。
至少,岑季白不想当小龟,小龟是炖汤喝的,也能红烧,清蒸……
这样想着才觉饥饿起来,肚子“咕噜咕噜”叫嚣了。
林津已经吩咐小刀同阿金去拿吃的过来,转而看到岑季白不高兴,又是好笑又有些懊恼了。他坐到岑季白床头,伸手将岑季白再次拥在怀里,缓声道:“小初,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像什么像什么了……小初就是小初,世上也就只你一个了。”
林津眼眶有些湿润,哽咽道:“你以后也不能替人挡伤……不许替我挡,万一……”
万一如何,林津没有说,但岑季白明白,林津不再生他的气了。这是件好事,或许又不是件很好的事。
岑季白很想亲一亲林津……但最后也只是“哦”了一声,将目光转到阿金和小刀送来的肉粥和青菜上了。
岑季白想要自己吃饭,林津却说他抬手不方便,要亲自盛了粥喂他。岑季白脑子转了两回,那句“其实没有什么不方便”就给咽了下去。倒是掩饰般说了另一句出口:“阿银呢?”
阿金阿银是贴身近侍,惯常不离他身边。现在房中只见阿金,不见阿银。
林津没有说话,阿金答道:“膳房人手不够,阿银去烧火了。”
阿金心思缜密,阿银大大咧咧,其实这两个人里岑季白更钟意阿银一些。阿银是直性子,心思又简单实在,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听说他去膳房帮忙,岑季白也没多想,只是吩咐阿金道:“那你让他多烧些热水,一会儿给我擦身。”受了外伤,不方便沐浴,但岑季白很不能忍受脏乱,何况之前在战场上满是尘土。他是想要清理一下自己。
林津搁下粥碗,用了些力气,在小案上敲出一声脆响。
岑季白不明所已,阿金等人忙低下头去看着鞋尖。
他们才不会告诉主子,阿银是被林三公子罚去膳房烧火了。至于原因,当然是那个没眼色的小子竟敢提出拿绳子绑住三殿下这样的馊主意。
其实这主意也不算馊,但林三公子不高兴,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林津重新端了碗,一勺一勺地盛粥,间隙中也夹些菜。让岑季白根本没空闲说话了。
后来,洗头发、擦背这样的事情也全都由林三公子代劳。林津道:“他们笨手笨脚,我不放心。”
阿银足足在膳房烧了一个月的火,将他解脱的,不是林津终于大发慈悲,不再与他计较,而是岑季白赶着要回陵阳了。
那天,夏侯斓同回到北境的吴卓一起来面见岑季白,吴卓一句话概括了事情的紧急性,道:“虞夫人同王子秋和车裂,恐怕虞国发兵。”
岑季白惊讶地摔掉了手中竹简,“怎么回事?”
第40章 陵阳有变
吴卓简单说了经过,夏侯斓习惯性拉长一张苦脸,叹气道:“唉,这可如何是好!”
李牧的消息几乎与林家的消息同时送来,但林家的消息是送到林源手上的,他正在犹豫如何告知岑季白,夏侯斓同吴卓已经到了。
岑季白一路之上虽然思谋着北境,陵阳之事也多有关注,只是有李牧同宋之遥在,他并不担心。
他离开陵阳后,最初与前世并无二致,只是宋之遥为防上官家对处于宫外的岑季白下手,比周夫人更用心地挑拨了虞夫人同上官缈,让她们互斗不暇。
等到除夕那夜大火,玄玑子算出可能是岑秋和同岑季白两人命格与夏朝国运犯冲后,虞夫人更为恼怒。岑季白根本不在王都,这不是明摆着说是王子秋和与夏国相克吗?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六月里天气格外炎热,上官缈的小王子感了风热,发起高烧来。虞夫人买通太医,用了猛药,小王子上吐下泄,没两日一命呜呼了。
宋之遥便又暗示上官缈,小殿下死因可疑。
上官家细细访查,结果给小王子治病的几个太医都不知所踪。其中也包括为宋之遥调制逆阳方的太医院正,杜仲。
新接手杜仲工作的太医迟衡为宋之遥诊断后,说他用的方药有误,看了药渣子,断定杜仲称的药跟方单上不同。
宋之遥假作悲愤,同上官缈联手,再一查,种种证据都指向了虞氏母子。
本来到这一步,夏王气愤不已,废弃、贬斥都有可能,定然会重重地责罚虞夫人。到底是夏国家事,又是虞夫人狠厉,虞国方面也不好太过干涉。
然而事有凑巧,岑季白当年随乐原一闹,齐州百姓没有起义。等到夏王广二十年春,萧州大旱,同前世齐州类似的事情重演了一遍。
上官缈恨不得虞氏母子千刀万剐,当难民冲进陵阳城时,禁军起初阻击不力,将难民放进了陵阳王宫中,差点将夏王从床榻上轰了下来。加上后来萧州民变,上官缈几次重提玄玑子的话,夏王越想越气,忍无可忍,为了求得上苍原谅,将原本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