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自家爹已经察觉不对。
“既然爹已上书,本宫自然怜悯月婉姑娘一片情真,自幼丧母本就孤苦,如何还能承受父亲不认之苦?”
皇后斜睨了施尉一眼,微微笑了笑。
“你还不出去,本宫要召人宣旨了。”
施尉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到皇后手边,想了想,又直接给放去了床沿上。
“最近去王府转了两圈,倒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皇后便越发笑得大了。
“怎么,谢慎行连毒药都给本宫备好了?”
施尉利索摇头。
“最近谢慎行醉心古话诗书,还召了不少方士算命来王府,这个皇后已经知道了吧。”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大的动静,东厂第一时间就跑来汇报了。
“其中有些方士还给谢慎行进了不少延年益寿的丹药来,中间有好几颗,是谢慎行珍重收藏的,我趁他不备,就一样刮了一点沫子下来。”
皇后:“……”
好吧,这种事情东厂还做不到这个份儿上。
最多也就是把那些个方士私底下请去东厂问个话,喝点茶,赏玩一下各色刑具而已。
若谢慎行真的要趁此机会收些什么毒药秘方之类的,估计早已买通那些个方士,嘴巴必定是撬不开了。
“不必和本宫兜圈子,是巫蛊还是毒药?”
施尉一脸古怪的表情瞄了皇后一眼,眼神中似乎还带上了一点点“王爷真可怜”的怜悯,然后才继续摇头。
“我去东厂找过一趟袁有琴,其他的不过是些道士练出来稀奇古怪的丹药,但有一颗……”
顿了顿,施尉又瞄了皇后一眼,确定对方在听了,才深吸一口气,慢慢讲了出来。
“假死药。”
皇后差点没被一口气给活活噎死。
假死药?
谢慎行到底是想干什么?
把自己弄假死了,然后好顺理成章的让李月婉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义妹实际上他的手下来继位当皇后,最后好把涂氏一族名存实亡的连根拔起,再逼着皇上禅位给他?
他倒是想得美!
而且这种事情自己假死了有什么用啊!
想篡位好歹得皇后弄得真死了才行啊!
朝廷上谁都知道有皇后在,皇上这座江山就和铁桶似的根本不可能被打破啊……
“所以你就把假死药偷来了?”
稍稍平复了一下已经内心翻江倒海的心情,皇后等着气顺了,才继续开口。
施尉继续摇头。
“谢慎行看那几颗药丸看得很重,好几个暗卫轮番盯着,我若不是下手早,也不可能碰得到,东厂现在也已经察觉谢慎行藏药的地方有不对,但一直没办法接近。”
皇后拿手揉了揉额头。
“所以呢?”
施尉痛快的笑了笑。
“所以我就请袁有琴重新帮我做了一颗。”
皇后一脸震惊的盯着施尉。
这种东西你也跟着要一颗干嘛啊!
你自己想假死么?
没必要啊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阿飘的状态除了啊,除了一个根本找不到你的皇上和一个同样找不到你的皇后,根本没人知道你存在好么!
“对了,还有一件事,大概白行远没有和你说。”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明黄色绣凤纹的锦被,连声音都虚了几分。
“那就不用跟我说了,本宫不想听。”
施尉的声音微微凑近了些。
“就连谢慎行密谋与关外蛮夷合谋,妄图从北瑜关破关直指京师这个消息,皇后也不想听?”
皇后猛然抬头。
然后才发现施尉已经凑得极尽,抬头之后她几乎与施尉碰到了鼻子。
轻微而又绵长的呼吸稳定的打在皮肤上。
“他疯了……”
施尉说的消息信息量太过于庞杂,以至于皇后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和施尉的距离已经如此之近。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是他谢家的天下,他怎么敢……”
“若是想逼皇上禅位,这也算是一个方法,东厂应该是最近才察觉此事,大概还没最后确认,所以白行远也没和你说。”
施尉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话挑明白了。
“或者说,白行远大概也有意纵容谢慎行做这件事。”
皇后听倒是听了,但也没什么心思去想施尉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只管纷纷杂杂的想若万一真被蛮夷攻入皇宫,那过后又该怎么办?
他怎么才能把那群人赶回关外去?
“皇后在病中,大概还不知道。”
施尉微微往前倾身,嘴唇几乎碰到皇后耳垂。
暖暖的从喉咙里喷薄而出的气息纷纷扬扬涌入耳朵,略微有些麻痒。
“自从皇后病倒,除了你,所有人都疯了,谢慎行也是,白行远也是。”
停了停,施尉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
“不过在皇后眼里,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就不算在此列了。”
皇后一直到施尉又翻墙跑了,才被宋桥猛然惊醒。
“娘娘,当心着凉。”
原本是拥被而坐的姿势,被施尉一打岔,被子便滑了下来,皇后也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虽说寝殿烧着地龙,但太医天天嘱咐,宋桥也就自然而然的学了这么一句。
皇后定定的看了宋桥一眼,又默然半晌,才拉了拉被子。
“水备在桌上了,喝吧。”
这话实在是来的太过于没头没脑,以至于就连一贯淡定的宋桥都皱了皱眉头。
“不过你也来的正是时候。”
皇后低下头,靠在软枕上,只感觉整个人都似被抽空了一般,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本宫正打算宣人传旨,就快过年了,这件事情一定要赶在年前办好。”
宋桥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
皇后直接连着大信封和小信封一块儿递了出去。
“也不必在年下宴时密旨宣涂相进宫了,出去让礼部拟旨吧,就说本宫允了,即刻收李月婉为义妹,去挑个好日子,赐婚毅亲王谢慎行,年前必得办妥。”
宋桥终于没能忍住,趁着皇后闭目养神的功夫,偷偷瞄了一眼信中内容。
然后几乎是傻着飘着出去的。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拼着被皇后砍头说竟然敢拖延传旨,他也得让白行远去验一下这封信到底是不是涂相亲笔……
皇后先前一直就为着这个亲妹妹想爬上龙床堵心,这倒好,龙床是不用爬了,直接一跃成了内命妇,不管是赐成正妃还是侧妃,那都是要进宫朝见的命啊……
退一万步说,进了宫,封了美人,想捏圆搓扁那不是皇后一句话的事。
这会儿封个命妇,还是赐给谢慎行,算是物归原主,谢慎行能没事儿就把自己手下折腾死?
这必须得比进宫封个美人更堵心啊……
☆、第103章 达情
比皇后的态度更让宋桥惊讶的;是白行远的态度。
他根本没有去验字迹真假,甚至连信都没有接,只是问了一句是否皇后亲口吩咐,确认之后就派了个小太监去礼部吩咐拟旨。
王爷娶亲;年关大宴,两件事情因着皇后特意吩咐,礼部奉旨,战战兢兢;唯恐办得不够热闹;惹恼了皇后。
为防百官议论皇上是否被挟持之类;皇后依然按照往年惯例;把皇上绑去了金銮殿,接受完百官朝拜之后,敬了两杯酒,就放他自生自灭。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年下大宴,皇后照理逃席,而皇后……
缺席。
外界纷纷传言皇后被皇上的不着调气得一病不起,已经根本不能下地了。
涂相和新娶媳妇儿的谢慎行成了年宴主角,百官们贺完谢慎行,又去安慰涂相,席上竟也是觥筹交错自得其乐,皇后皇上在不在,先前还有人颇为忧心的猜测一下帝后之间那本来就已经不和到了顶点的关系,到了后来其实也就没怎么太重要了。
毕竟皇后的旨意已经有内监代为通传,皇上大家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娘娘……皇上他……”
凤仪宫里虽不说热闹,但也不算冷清。
不能出席年宴,但好歹宫嫔也得来给皇后行礼,德妃领头,阖宫有头有脸排的上号的妃嫔们集体往凤仪宫里病歪歪的皇后榻前磕完了头,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皇后都不出席年宴,妃嫔难道还能凌驾于皇后之上?
德妃这个时候要敢往百官面前露脸,迟早得被言官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皇后等着群妃散尽之后瞬间来了精神,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倒是青萝一脸担忧的过来替皇后掖了掖被角。
“皇上又去哪宫里玩了吧,大过年的,别惹皇上心烦,他玩他的,本宫饿了,快拿吃的上来。”
自从知道了龙椅上的皇上不是太子,皇后瞬间就给想开了。
不是本尊她还纠缠个什么劲儿?
青萝又一脸担忧的仔细看了看自家娘娘的脸色,确定她是真的没为皇上的不着调而烦心了,才挥挥手让小宫女们把菜全都端上来,自己扶着皇后去外殿。
“从前府里,家中宴席过后就是各家闺阁小姐上元灯节聚上一聚,宫中便更是如此,百官宴后,后宫妃嫔宴饮本宫从来只是露露脸,凤仪宫中也从不摆宴,能在凤仪宫里待到现在的,也都跟着本宫好些年了,后宫里生活不易,这一席便算本宫赐你们了,不枉大家辛苦一场。”
尽管是在床上接受众妃朝拜,皇后还是该穿的吉服该戴的首饰一样没落,这会儿直接穿上鞋子便站了起来,扶着青萝去了外间,又命一干凤仪宫中宫女太监全数留了下来。
一干宫女齐刷刷的都给跪了下来。
皇后索性拍了拍青萝,示意她去扶人。
“把东西都摆去偏殿,正殿即便摆宴,规制也该宴请九嫔之上宫妃,今日凤仪宫中无须人伺候。”
青萝一脸犹豫的又看了好几眼自家娘娘,终于还是去把为首的主事宫女给扶了起来。
皇后干脆自己走了出去。
“无妨,今天是正日子,本宫特意吩咐,宫中守备比以往越发严了些,你不用跟着了,本宫想独自走走。”
身后顿时就是一片络绎不绝的谢恩之声。
皇上从百官面前直接溜去了后宫里,想去皇上面前刷脸求存在的美人们全滚去了皇上身边,剩下的九嫔夫人妃位们全都自居身份,想着皇后卧病不宜张扬,全都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宫中。
后宫里人虽多,但入了夜还会在路上乱撞的人就少了,皇后一路走来,除了一些经过的侍卫太监和宫女,竟是一个闲杂人等都没碰到。
“皇嫂果真是会做人情。”明知道自己身后除了有东厂的暗卫,大概还会有施尉这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尾巴,皇后也就放心大胆的尽捡偏僻的地方走,过不了多久,谢慎行那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就在暗处响了起来。
“本宫也不知道,原来王爷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谢慎行能这么公然出现,一则必然是让人引开了东厂暗卫,二则还必须遣散可能会撞过来的宫女太监,三则还得知道皇后会出现在这里以便提前截住。
这是后宫,皇后又一个人都没带,自己不过是随随便便信步闲逛,谢慎行居然也能提前恭候,可见此人在后宫里花了多少心思。
“皇嫂不必和本王如此客气,皇嫂耳聪目明,身居后宫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何来有不知之说?”
皇后也不过是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将皇后义妹赐婚臣弟,想必不会是皇上的主意。”谢慎行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得出上一回,言语上也就没再客气。
“臣弟还得多谢皇嫂成全。”
东厂前阵子一直死咬着聚贤楼不放,逼着他没办法一夜之间只能将人尽数撤走,怀疑是怀疑,但到底也没证据就说他与聚贤楼之间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看来,皇后分明是知道这个李月婉是他找来想要塞进后宫里的冒牌货,居然还玩了这么一手,明公正道的把人还给他。
偏生他还不能说不要!
涂相家的二小姐,当今皇后的义妹,赐给王爷当侧妃,简直就是天大的面子。
他不谢恩也就罢了,还拿什么理由往外推?
“王爷正值盛年,府中若无一个贴心的人管家,本宫身为皇后,终究不安心,如今月婉妹妹聪慧能干,自然能替王爷打点妥帖。”
皇后笑得一脸宽和大度,甚至还微微冲谢慎行点了点头。
“王爷这是娶了月婉妹妹太高兴了,席上百官相贺,喝多了几杯,出来散散酒气么?可要多注意身子才行。”
谢慎行往前踏上小半步,隔着袖子攥住皇后手掌。
“你知道本王为何一直不娶。”
皇后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手,但觉谢慎行手劲极大,偏生又极力克制,既不会捏疼自己,也不至于让自己能够挣脱。
“你上次和本王说你很期待,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