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是掉脑袋的大罪!
青扇跪在皇后面前;梨花带雨的只哭诉绝对是青萝暗害,否则这种事情如何会轮到她头上。
她不过是去取东西,路过顺贞门,正巧便与那位美人结伴同行,结果突然冲上来七八个侍卫把二人当场拿下,那位美人竟然反口不认也说是青扇怜她在宫内毫无火路,便约定借口娘娘旨意要采买东西,带她出宫。
皇后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只需要在脸上维持着一种“本宫如此看重你你竟然让本宫如此失望”的单一惋惜表情,然后在青扇哭得气噎喉干的时候颇带同情与愤慨的嗯上一声,一切万事大吉。
“最近传到本宫耳朵里的事不少,前些天本宫还提醒你要小心些,罚不过是小惩大诫望你留心,本宫知道的消息,青萝还替你瞒下了一桩,没有报到本宫耳朵里来。”拿盖子拨了拨茶叶,青瓷互相碰撞的声音极为清脆,皇后等着青扇哭累了,才轻轻提了一句。
“其他还有许多事,本宫想着你办事稳妥,不至于出什么纰漏,但没想到一查之下,竟然桩桩属实,若青萝真要害你,她如何要替你隐瞒包庇?”
到底是两大陪嫁之一,也陪着自己在这深宫之中熬了这么些年,皇后到底还是希望青扇能够顾念着一些姐妹之情。
“那必得是青萝恶意陷害奴婢使的苦情计,若不是替奴婢拦下一星半点,岂不是徒惹怀疑?青萝明知自己勾结王爷背叛娘娘,便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这会儿必是发现奴婢发觉她勾结王爷之事了,欲陷害奴婢先下手为强!”
皇后把茶盏放了下来,声音略微重了一下,青扇顿时抬起头来,表情三分惊慌三分可怜,泪目婆娑的看向皇后。
“娘娘可千万不可轻信青萝与娘娘说了些什么,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纵宫嫔出宫啊。”
“青萝什么都没与本宫说过。”长叹一声,皇后终于收了那一套标准表情,一脸冷淡的看了下来。
“倒是你,明里暗里说了不少,本宫倒是好奇了,为何你会认为勾结王爷就是背叛本宫?”
皇后极少在后宫里提起前朝之事,就连对皇上的那点子疑心与失望,都从来压在心里,即便是对青扇和青萝这种心腹都从未泄露过半句。
知道谢慎行那点子小心思的,除了朝中那些人精,后宫中便只有朱媛一脉。
青萝知道还勉强,递奏章传大臣都是她的活儿,指不定就能从哪儿听上一耳朵。
但青扇管的是内宫中那些大小狐狸精们的日常琐事以及勾心斗角,她上哪儿知道这些?
除非青扇会招魂,招了朱媛的鬼魂来问话。
否则便只有从谢慎行本人这儿得知的一条路了。
“还是说在你眼里,本宫与王爷从来水火不容?”冷笑一声,皇后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本宫自认表面功夫做得不会太差,王爷入宫,本宫便是半夜都要替皇上排宴相迎,何来不容之说?”
“讪谤主子之罪在本宫这里该如何罚,你应当清楚。”上次和青扇说的再给青萝一次机会,实则是在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只不过当时为表忠心,青扇是严词拒绝大义灭亲。
“只不过这一次,你就是私纵宫嫔这一条,就足以抵过所有其他罪责了。”
白行远大概是忍青扇忍了许久,从人证到物证到时间地点以至于围观的路人甲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准备的一应俱全,只等自己一声令下,就把人慢慢折腾没。
与青扇结伴而行的那个宫嫔,白行远还特意千挑万选的挑出了一个从前谢慎行安插进内宫的眼线,再重金买通,青扇不知消息,见宫嫔来与她说王爷有话要递,自然欣然同行。
宫中美人多,死的到底是哪一个,根本没人记得。
到时候留着那位眼线宫嫔一条线,随便再指一个替罪羊,王爷那边自然有陷害青扇的宫嫔出言指正私纵他人出宫是千真万确之事,也不至于打草惊蛇得太过明显。
青扇看着皇后的眼神,终于慢慢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娘娘……那青萝……”
皇后微微倾身,失望已极。
“你还想着拉个人垫背?也罢,本宫也就让你死个明白。”
青萝早被皇后叫在殿外候着,皇后随意叫了声来人,后者便立刻推门进来跪去了青扇旁边。
“想必刚刚的话你也都听到了。”
皇后黑着张脸,索性也懒得再装了。
“有什么想说的,说了这回,也就没有下一回了。”
青萝微微侧身,似乎是想再看青扇一眼,但最终也没转过头来。
“奴婢无话可说。”
青扇终于意识到大概皇后是真的再容不下自己了,脸色惨白,继而表情扭曲的指着青萝。
“娘娘,奴婢纵使私纵宫嫔是死罪,但青萝勾结王爷,铁证如山,娘娘也不过问么?”
青萝面无表情的微微低头,目光低垂。
“奴婢知道。”
青扇猛地侧头,死死盯住青萝。
“你知道什么?”
青萝目光始终不与青扇相接,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
“青扇往奴婢房中放与王爷私下传递的书信,奴婢知道,青扇往奴婢房中放王爷的信物同心结,奴婢也知道。”
青扇猛地伸手狠狠推了青萝一把。
“你知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青萝被青扇推得身子一歪,继而又跪直了。
“奴婢认为,清者自清,娘娘*,必当清楚事情始末,无须解释。”
宋桥无声无息从房梁上翻了下来,就站在皇后身侧,只等皇后点个头,当场就拿人回东厂。
皇后终于站了起来,走到青扇面前,想了想,便破天荒的蹲了下去,与青扇对视。
“本宫已经查明了的事,就不必你来喊冤了,青萝与你姐妹多年,本宫一直在给你机会,只可惜你从来不要,谢慎行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背叛本宫?即便你能助他扳倒本宫,你也不会是他正妃。”
宋桥默默走到青扇身边,利索的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了,便和扛一袋大米一样,把人扛回了东厂。
皇后便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半晌才慢慢站了起来,又俯身扶起青萝。
“传旨下去,青扇私纵宫嫔,其罪……仗毙。”
“如此一来,本宫身边,便只剩你了。”
青萝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扶住皇后,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往宋桥窜走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
“去开库房吧,本宫还是想去看看。”
上次让开库房,最后也没能去看的成。
皇后只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堵得厉害,实在不想再见任何人了。
青萝点了点头,弯腰行礼,然后便沉默着走了出去。
“我还当你会再忍一忍。”施尉的声音几乎是在青萝走出去的瞬间就如跗骨之蛆般阴魂不散的响了起来。
“不过早点解决了也好,省的你总是为了一个宫女的事烦心。”
皇后没转身,依然看着门口的方向。
“是谁让你去杀李月婉的?”
施尉颇觉轻松的摇了摇头。
“这不是没死么?”
皇后:“……”
没死是没死,但是那是涂丞府啊!
皇后的亲爹皇上的老丈人啊!
你就这么闯进去杀人真的大丈夫?
查是查不到了,但是不查的话,你让整个京城的侍卫脸往哪儿搁,往哪儿搁?
“我做得比较明显,当时生疑李月婉会武的人有许多,待涂夫人回过神来,在府中大查的时候,自然她就瞒不住了。”
皇后抬步慢慢往外走。
“不管你说什么也好,做什么也好,本宫现在不想见你,滚。”
的确,若是涂夫人生疑,再去吹吹枕头风,或许是也能够惹得涂相生疑。
但你这么做,还有一个更直观的后果,那即是涂相怜李月婉在京中孤苦无依还遭此大祸,顺理成章的就会动恻隐之心,只怕不日就会上表来求恩典收她为义女啊!
你真的当人人都是你这种没心肝的货色么!
☆、第96章 一半的真相
虽然说时不时都会整理;上次青扇为着皇后要去库房,特意把库房全部物件都挪了一遍;但十来天没来;不免还是有些落了灰。
青萝跟着皇后到库房门口就没再跟着,还无比贴心的替皇后把门给关了。
皇后其他的嫁妆都直接丢去了内务府一并看管;凤仪宫内就只剩下了两口大箱子;是皇后特一吩咐留着的。
结果几年了也从未开过。
施尉早就先皇后一步跑来了库房蹲着;等皇后走到最里面时;两口箱子早已被打开了。
“他送你这些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着;早看过了。”
一脸兴致缺缺的蹲在箱子前的施尉,看着皇后如是说。
皇后觉得,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砍死施尉。
“这都是皇上当年送本宫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皇后四下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小桌子小凳子可以坐的,便干脆站在施尉旁边,俯身看着箱子里一格一格被妥善安置的乱七八糟小物件。
“本宫还特意吩咐人制了这箱子,为的就是怕东西乱放有损坏。”
记得有一年穆青霜跑来涂府玩,开了箱子之后满脸都是斯巴达的表情,最后和看蛇精病一样的一直看着皇后,表情一直持续到告辞回自己家。
一直到现在,穆青霜还是隐隐残留着,皇上是个蛇精病的印象……
什么能在天上飞肚子里还能装人的大鸟,什么在铁片上跑的肚子里装人的长虫怪,跑得居然还比马快,什么会有人影儿动的小匣子,还能自己挑着戏看,听着就觉得很不靠谱啊!
也亏得皇后能忍得下去。
大概也只有皇后能忍得下去并且还对这种蛇精病的话坚信不疑了。
“这些东西本宫都好好收着,除开本宫和皇上,极少有人看过,或者皇上身边的宫人看过,但到底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只有青霜有一年来本宫房中玩,无意中碰开了箱子,看过一眼,也便再没有了兴趣。”
憋了这么久的气,皇后在看到和皇上当年传递的这些小物件时,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
“或者听上去的确很异想天开,但本宫觉得,皇上从来没有骗过我,这些东西,他一定都见过,一定也都经历过,所以才会觉得这么顺理成章。”
皇后至今还记得,当时皇上还没被立为太子,第一次和自己漫不经心的当笑话说起这些东西时,她从来都是欣喜赞叹,因为她从不觉得皇上会随意编话来骗她。
到后来皇上便不再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与她说这些,只是皇上在说这些物件时,脸上的表情虽说不是悲伤,更多的却是无奈与叹息,甚至隐隐皇后总觉得还有些再也回不去的遗憾。
“的确是真的。”施尉面无表情的声援了皇后的结论。
对着人的表情可以装,但私底下流露出来的情绪与自言自语根本骗不了人。
那时候皇上还不是太子,根本不知道还有天卫这么个存在,就算是知道,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没必要连他都一起骗过去。
“故事太完整,完整得本宫甚至觉得皇上从前生活的是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制度都是完整的,人们就生活在那个世界里,都是真实的,现在想来,本宫也愿意信,若是单凭想象,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一个庞大得根本无法掌控的世界。”
皇后微微低头,嘴角含笑,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那时候皇上和本宫说,人人平等,有的国家甚至平民都可以随意参见君王,当然,当时皇上说的不是君王,而是……”
侧头想了想,皇后很快就回忆起了那个皇上并不常提到的名字。
“总统。”
这词太生僻,皇上大概也只是在和皇后闲聊时提起过为数不多的一两次,以至于施尉回忆了半天,到底也没想起来皇上是在什么时候提到过这玩意儿的。
“本宫当时觉得这个词儿也挺有趣,虽说是直白,但却也很能达意,总统,定然是希望国家能国祚绵长之意,可皇上却说总统并非世袭,且每隔几年便要在全国所有人之中再选出一位新人来继位,当真是奇思妙想,那人如何能在短短几年之内便能做到服众?”
施尉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那时候皇上已经是太子了,有一回太后赏了点心,皇后就坐在耳房里吃,过了不久皇上就偷摸溜了进来,皇后还分了一半点心给皇上,两小只一边晃着脚吃糕饼,然后皇上就说了这些个不着边际的话。
只是……皇后竟然全数记得。
“你还记得这些。”
皇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回了施尉。
“不止这些,皇上与本宫说过的,本宫都记得,想必皇上……也是如此。”
施尉就看着皇后不说话。
从前的皇上是一定记得。
但现在这一位,那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