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皇后就……告退了。
再不告退怎么办?
等着皇上骂完德妃,想起来自己这个皇后管理后宫不力么,妃嫔有孕竟然懵然不知么?
嘱咐完太医劝阻皇上不要扰了杏才人休息之后,皇后利索的把一干嫔妃全给赶了回去。
有一个皇上在这儿打人骂狗还嫌局面不够乱,不赶紧跑难道还在这儿给自己添堵么?
青扇极有眼色的替皇后点了一炉安神香,又把香隔得远远的放在桌上,还特意往上加了个琉璃纱罩,好让香气闻起来更淡一点,才轻手轻脚的关了寝殿门。
皇后睁着眼睛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床帘之外嗤的一声响。
然后借着月光,皇后就看到,黑衣劲装的天卫老大,正拎着自己桌上的红泥描金枝牡丹花卉小茶壶,噗嗤一声,把炉里的安神香浇了个透。
“人人眼睛都盯着上阳宫,难不成还有人会把主意打到本宫这里?”皇后甚至还有闲心把枕头往上移了移,又拖过一边的靠枕,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这香有什么问题?”
青扇为着皇后今晚睡得稍微好些,特意只留了一小盏蜡烛,皇后勉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冲自己走过来,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你不喜欢用香,点着更心烦,有什么好处。”
皇后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谁都知道自己不喜点香,青扇知道,青萝知道,昭明长公主知道,谢慎行说不好也知道,只怕唯有皇上不知道。
那时候自己刚进宫,皇上念着新鲜,时常来自己宫中坐着,问的最多的一句便是,皇后为何不点香,贵妃宫中香味清雅,可好闻,不如朕让贵妃送些香料来皇后宫中,如何?
从前她明明记得,她和还是太子的皇上说过,自己素性不爱用香,从此生辰时,皇上便再没送过香了。
只不过进了宫后,皇上也不曾再陪她过过生辰。
施尉微微扭了扭头,到底没直接转过脸来,
“这安神香是好东西,沾上了味道三日不散,你宫中尽是这些味道,我若沾上,瞒过旁人尚可,瞒不过你那些东厂鹰犬。”
皇后:“……”
她就不该指望这货能安慰人!
不直接往伤口上再捅一刀都算积德了好么!
“章炎和柳清绝相互猜忌,你在其中倒是出了不少力。”小德子是他杀的,章炎偏生把黑锅往西厂身上推,西厂久查不出,自然怀疑是章炎想要投奔旧主,谢慎行只怕是谁都不敢放心用了。
再加上白行远最近查消息逼得紧,想必谢慎行也不敢妄动。
皇后不想再去想皇上如何对杏才人上心,索性换了个话题。
施尉当即从善如流的接了下去。
“章炎和朱媛早有来往,朱媛能和谢慎行勾结,也全得他传递消息,西厂毕竟势弱,纵使朱媛扶持,贵妃手中终究无甚实权,母家在朝中被涂相盯得死死的,有心无力,柳清绝倒是个乖觉人,察觉你已发现端倪,提前便与白行远通消息,只是可惜了。”
皇后也不想接这个话题。
可惜什么,可惜他没有福气,和自己一起死回来么?
“西厂现在纵使想与谢慎行生嫌隙,也被章炎逼得不敢异动。”皇后叹了口气,只觉得头越发的疼了,“皇上今日倒是做主,若是真有此心,本宫还政也好。”
生平第一次,皇后看着皇上,觉得她自己有点儿多余……
虽然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结果。
皇上居中指挥大局,自己只要在一边从旁襄助就好了。
但问题是……自己夫君眼里,大概一点自己都没有。
施尉终于回头看了一眼皇后,大概是颇觉苦恼的想了想措辞,最后终于回了皇后四个字。
“不妨等等。”
皇后:“……”
也对,今天不过是指挥个太医看顾有孕才人,皇上都闹了个兵荒马乱,真要上了朝,对着底下那一群人精和马屁精,难保皇上不直接拆了金銮殿。
皇上的耐性……以皇后对皇上的了解来看,就美人的问题上,向来撑不过一个月。
只不过这次情况实在特殊,皇后也保不准皇上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的大彻大悟醍醐灌顶转了性。
“上阳宫守备不严,杏才人随时可能伤了皇上,你不用去看?”据后来德妃亲自来回话,皇上死活就在上阳宫里生了根,不管谁劝都不肯离了杏才人的东偏殿,最后还指挥小乐子搬了卧榻来,美其名曰亲自看顾皇子。
皇后估量着德妃的意思,是她劝不动了,便想让自己出面,拿着宫规把皇上压回他该睡的地方去。
虽然说堂堂皇上睡卧榻,一介才人睡大床的确多有冒犯,但皇嗣为重,皇后一时之间也不想多说什么,索性就当不知道,安抚了德妃两句,把人打发走了。
暗卫是一定会跟着走的,但谁知道以杏才人那一副惊弓之鸟的惶惶之态,半夜突然做恶梦惊醒,看到屋子里多了个人,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施尉把手搭在皇后床沿,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
“皇后偶尔也该相信一下东厂的暗卫,章炎虽已投靠谢慎行,但白行远借着皇上挪宫之机,把章炎的人换了一半,有你之前敲山震虎,章炎越发惊慌了。”
皇后瞄着施尉,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一个在东厂暗卫眼皮子底下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隐形人,你好意思劝我来相信东厂暗卫的办事能力么?
你真的觉得这样大丈夫?
“若你想换了章炎,倒是有个人选,你可以用。”大概是皇后的脸色实在是太过于诡异,施尉想了想,抛出下一个话题,甚至还站了起来,冲皇后伸出手。
“只不过你若带着青扇去看,就看不到了,左不过时间已经差不多,去一趟么?”
皇后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杏才人喜欢把自己缩成一团球状的心情了。
让她穿着寝衣,大晚上的在皇宫里四处游荡,这就跟裸奔没什么区别了好么!
“你直说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宫不至于疑你。”
反正疑他也没用,至不济一剑把自己捅死重来,多大点儿的事。
皇后才不信,这人会干不出来。
然后,皇后就看到,施尉走到窗户边,拿了个包袱抛到自己手里。
“皇后的寝衣是明黄色,你穿着出去,我就和带个活靶子一样,行刺皇上和劫持皇后,随便哪个我都是死罪。”
皇后抖开包袱,差点没直接给活活气死。
那是一套,和施尉身上连暗花都一模一样的,纯黑色的,夜行服,女版。
总算施尉考虑到了皇后脆弱守礼又被皇上打击得十分纤薄的小心脏,没直接上手拎着皇后飞檐走壁,而是低调万分的躲过巡夜侍卫,一路在墙角树影底下绕了皇宫大半圈,一直到走到上林宫门口,才把皇后轻轻按住。
“就连我也只能在殿外偷偷看,里面人耳朵灵得很,你小心。”
然后就领着皇后走到宫外树下,自己先翻上去,再从树上垂下一方拿绳子编成的软椅,把皇后拉了上去。
再然后,皇后觉得,自己今晚,眼睛还是瞎掉好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大半夜的,宋桥会跑来上林宫,手里还拿着一块肉来喂西域狼女啊!
难怪前阵子德妃来说,上林宫里总有些怪声,她只当是西域那位狼女又在里面摔东西,压根没往心里去。
看狼女那副和宋桥亲近的模样,就知道丫绝对不是第一天来投喂好不好!
她就说这人怎么在后宫里还没有被饿死,闹了半天是有人天天过来送吃的……
☆、第36章 皇上作大死
大概是看到的景象太过于幻灭,皇后一直到施尉送她回来,换了衣服,躺进床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皇后甚至怀疑,自己大概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如果不是青扇看到那炉被浇灭了的安神香,破灭了皇后自欺欺人的美梦的话……
“娘……娘娘……娘娘娘娘!!!!”朝上派去查案的名单基本上已经定得七七八八了,东厂也已派出了人手跟着袁沛的名册一路查下去,皇后难得提前回了寝宫,凳子还没坐热,青扇就煞白着一张脸,一路直冲了进来,扑在自家娘娘跟前,手指抖得和抽风似的指着门外。
皇后端着一碗茶,勉强维持住自己贤良淑德温慧恭良的形象,皱眉看着越发不成器的自家陪嫁。
“回话便回话,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宫中不比府里,这话本宫进宫时便说过,你是越发活回去了。”
然后皇后就看到……
皇上居然正正经经的,走进了自己的凤仪宫。
皇后差点没摔了自己手里的茶盏。
自从前些年的大吵之后,皇上来凤仪宫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兴师问罪。
哪一次不是气势如虹的冲进来,再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滚出去,什么时候这么正常的走进来过?
脸色还无比的……谄媚。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走得快,站定之后还微微有些喘,大冬天的竟然还把脸上走出了两块红晕,皇后赶紧把皇上让去了上座。
“皇后无须……如此多礼。”青萝恭恭敬敬摆了茶,皇上也没端起来喝上一口的意思,一脸尴尬的冲皇后磕磕巴巴讲了句冠冕堂皇的话,又楞了半天,才和反应过来了一样,干巴巴的冲着皇后笑。
“坐坐,皇后坐,就跟朕没来一样,坐吧坐吧。”
皇后:“……”
所以说,几年同处一宫又不见面的结果就是,见了面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么……
“皇上若要吩咐,着人来传臣妾便是,不用亲身走来,虽没下雪,却也快到年下了,外头风冷,皇上也要保重龙体。”轻轻叹了口气,皇后亲手接了青扇眼巴巴递过来的糕饼点心,放到桌上,还略往皇上那边推了推。
“臣妾宫中新制的点心,皇上尝尝。”
皇后秉承大家闺秀良好的家教,除了正餐,极少吃零嘴,纵使要吃,也在午膳之后的两个时辰里,稍稍吃那么几块意思意思。
但毕竟是中宫,该有的规制还是得有,厨子就算是在宫里待得发霉,也得天天搁凤仪宫里等候召唤。
皇上坐如针毡的拿了一块梅花酥,放嘴里嚼了两下,又放了下来,双手扒拉着桌子,欲言又止。
“皇后……”
皇后瞬间就没了脾气。
她怎么就把皇上吓成这副德性了。
“皇上请说,本……臣妾听着呢。”皇后一天到晚说本宫,陡然要自称臣妾,差点儿没切换得过来,话到口边,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皇上又换了块桂花千层酥捏在手里,也没心思往嘴里送,就俩手一块儿掰,皇后就看着细细碎碎的渣子掉得满桌都是。
“皇上乃我朝天子,天子自当有天子之礼,还请皇上谨遵。”
皇后一站起来行礼,满屋的奴才都跟着矮了身子。
皇上手一抖,直接把千层酥都掉在了桌上,然后千层酥又咕噜噜的滚下了桌子,一路滚去了皇后脚边。
皇后:“……”
所以说……皇上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朕就是……来坐坐,皇后不必拘礼。”干笑两声,皇上拍拍手里的碎渣沫子,自己反倒往里缩了缩,“那个……太医说了,杏才人就是精神有些紧张,其余的没有大碍,没有。”
皇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当然没有大碍,如果你昨晚不在人家屋子里面打地铺的话,说不好连精神紧张都没有。
“薛昭仪每日都会亲自来回话,本宫知道,杏裁人无碍,便是肚子里的龙种无碍,是臣妾之福,我朝之幸。”
皇上太过于紧张,皇后也不知道自己能和皇上说什么,勉强说了句冠冕堂皇的话,皇上想伸手继续揉捏糕饼又不敢,皇后也没有劝人吃零食的习惯,帝后二人就这么干坐着,皇上看皇后,皇后看手绢。
“那个……朕今天听说了。”皇上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后的脸色,觉得没有什么不对了,才磕磕巴巴憋出来一句,“皇后是否……嗯……对杏才人……嗯……是否不满?”
皇后都有点闹不清了,到底是挑拨离间在皇上面前下话的人太过于愚蠢,还是皇上这个过话的太没有脑子?
什么叫皇后对嫔妃不满?
都是皇后了,犯得着对嫔妃不满么?
“皇上这话说得有趣,臣妾倒是头次听说,不知是哪位妹妹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皇上昨天大概是第一次上心自己就要有个孩子的事儿,从前下眼药,皇上未必会往心里去,能让皇上有这么大反应,愿意跑来凤仪宫和自己商量这件事的,若不是昨晚,就是今天上午。
昨晚妃嫔都被自己赶了回去,有薛昭仪亲自看着,大概不会有哪个不长心的嫔妃晚上能进得了杏才人的寝宫,再和皇上娇声软语的*。
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