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舒熠长长地出了口气,不无感叹地说,“这是
最好的选择。”
收购局面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舒熠出乎意料地提前弃子认输,他和MTC协议,决心进行并购交易。MTC财大气粗,无论如何,长河落入收购劣势。
MTC兴高采烈地进行对舒熠私人企业的收购,因为这种非上市公司的全现金收购最简单,然后舒熠会履行协议,将自己的上市公司卖给MTC。
中小股东们骂声一片,奈何目前情况下,舒熠根据持股比例有最大的投票权。他强行在股东会通过了这个交易。很多中小股东愤怒地与舒熠决裂。
这一着飞子终于打乱高远山的全盘计划,高远山被气得够呛,眼看着就要收购成功,结果功败垂成,竟然给别人做嫁衣,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高远山视为奇耻大辱,决定在舒熠签字前想尽办法阻挠,所以高远山飞了一趟美国,亲自来见舒熠。
作为老狐狸,他可以让一步,同样做出管理层留任的许诺,还可以用更多条件来安抚中小股东,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站在他这边,舒熠也面临两难境况。如果与MTC成功交易,那么他会从此失去所有中小股东的支持,管理层即使将来留任也会举步维艰。
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老狐狸对此有几分信心,因为自己拥有的股权已经甚多,MTC如果硬拼也是惨胜。
舒熠很慷慨地招待老狐狸在家吃饭,不过繁星最近早孕反应很厉害,所以叫了
外卖,没舍得让繁星下厨。
开玩笑,不是谁都能吃到繁星做的饭。高鹏作为朋友是可以的,老狐狸目前还没有这资格。
老狐狸的表现也挺出人意料,就带了位助理,还买了鲜花水果上门,客气得像拜访一位朋友。双方见面时,更是虚伪而热情,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假客套了一番之后,舒熠问:“高鹏还好吗?”
老狐狸说:“挺好的,除了在追求公司总机之外。不过,看他都瞎混什么朋友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毕竟你都娶了自己秘书呢。”
舒熠一点也不生气,他说:“职业无高下,婚姻最重要是找到对的人。”
老狐狸没试成下马威,一点也不沮丧,说:“不过我真不明白你,不肯卖给我们长河,却要卖给MTC,你这是瞧不起民族产业吗?”
“不是,只是经营理念的不同。”
老狐狸对滴水不漏的回答非常不满意,左右打量舒熠:“我是不是在什么别的地方见过你?”
“我跟高鹏去过您家吃饭,当时您在家,只不过晚上有应酬喝多了,所以只跟我们打了一个招呼就睡着了。”
“哦。”老狐狸敲敲额角,“总觉得你有点像我一个熟人……”
舒熠索性坦白了:“我妈叫舒知新,温故而知新的知新。”
老狐狸嘴里一口红酒“噗”地全喷出来了,助理吓得面无人色,繁星也惊诧莫名。
老狐狸的表情仿佛自己刚喷出来的不是红
酒而是鲜血,他眼神错综复杂地看着舒熠:“你是知新的儿子。”
“对。”
老狐狸无言十秒,竟然声称头疼匆匆告辞,助理忙不迭帮他拿着外套,两人简直是落荒而逃。
繁星看着舒熠,舒熠特别坦然地吃着荠菜馄饨,这荠菜可难得了,在美国能吃到,多亏一位朋友帮忙推荐的中餐厅外卖。
繁星终于开口问:“他不会是你……亲爹吧?”
“那哪能呢,”舒熠说,“我长得比他帅,你不觉得吗?”
繁星问:“那他干吗是刚才那种反应?”
“他暗恋我妈多年,一直没追上。我妈当初可是T大一枝花,著名的女神。暗恋我妈的人要从五道口排到广安门桥。”
繁星问:“就这样能把他吓跑了?你亲爹到底是谁?”
舒熠说:“我小心眼儿,不想说。”
繁星佯装生气:“嗯,等回头孩子懂事了问我,我就说,妈妈也不知道你爷爷是谁,你爸小心眼儿,不告诉我。”
舒熠只好投降:“不是不是,不是不想告诉你,其实是有点丢人……”
繁星问:“还能比是高远山更丢人?”
舒熠说:“差不离吧……俩老狐狸都是一丘之貉。”
被称为一丘之貉的老狐狸离开舒熠的公寓后,上车就惊怒交加地给另外一只老狐狸打电话:“舒熠是你儿子!你的儿子竟然是舒熠!”
另一只老狐狸特别无奈:“那又怎么样,他又不肯认我,有等于没有。”
高远山特
别感慨:“知新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有出息……”
另一只老狐狸说:“可不是,所以他不认我,随便他好了,反正总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
高远山稍微占了点上风,起码自己的儿子还是肯认自己的,虽然最近正在跟自己大闹别扭,故意公然追求公司总机试图把自己气出心脏病。不过,他转念一想,就勃然大怒,朝着电话那端的老狐狸开火:“你都不告诉我一声,我还在收购舒熠的公司,逼得他把公司麻溜儿地卖给美国人了,你说这要是让知新知道了,不得生气再不理我了。”
“远山,”电话那端的人惆怅地打断他的话,“知新已经过世了。她不会知道了。”
两个老狐狸一瞬间就沉默下来,共同怀念遥远岁月里,那一抹青春的亮色,和最单纯美好的回忆。
高远山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当初是怎么跟知新吵翻了,让她带孩子出走,去了上海。”
老狐狸沉默了几秒钟,还是坦诚地回答了:“因为波粒二象性,我和她因为电子衍射试验结果吵起来了,你知道知新那个人,学术上最认真,谁也不能说服她放弃自己的观点。而我那时候又年轻气盛……一生气就住在实验室,没回家。过了几天我回去,她就已经走了。后来才知道,熠熠发烧39度,她一个人带孩子住院,找我我也不理她。”
高远山气得
眼前发黑:“你这个浑球儿!”
“可不。”老狐狸说,“我是个浑球儿。”
高远山说:“要不是你还在为国家做贡献,我这回国就开车去山里把你拽出来打一架!”
老狐狸说:“没空,我们最近忙卫星发射。不然朝阳公园约一架,不就是打么,看谁打谁!”
俩老狐狸还在放嘴炮,忙卫星发射那个突然回过味来,问高远山:“你刚才说舒熠要把他的公司卖给美国人?”
“可不。”高远山难得有点惭愧,这不是被他逼急了,不然舒熠也不会出此下策。
“这不可能啊。”到底是亲爹,对自己的DNA有几分自信,“这不像是舒熠会干出来的事。山穷水尽他都不会认输,这都远还没有到山穷水尽……我怎么觉得,这中间有古怪呢……”
巴特心情很好,简直是非常好,尤其舒熠签完字之后,他觉得整个世界没有再美好的事了。
大局已定,即使将来真有任何蛛丝马迹被舒熠看出来,也无所谓了。
收购布局是MTC与韩国公司联手,精心设下的圈套。韩国公司早就想要剥离越来越利润微薄的手机业务,恰巧新款手机又出了故障,必须全球召回。所以在MTC的游说之下,韩国公司愿意将手机业务打包卖给MTC,并且双方默认把手机故障责任推给舒熠。
MTC另一计划就是收购舒熠的公司,因为舒熠的公司拥有太多国际专利了,如果
做手机业务,无论如何绕不开舒熠的专利。与其每年每一款产品都给舒熠公司交钱,不如把整个公司买下来。MTC对舒熠公司垂涎三尺,尤其在自主研发最新的传感器受挫之后。巴特了解舒熠,他的私人公司有最好的传感器研发团队,因为研发太烧钱了,所以那家私人公司一直在亏损,但也有许多可以用得上的专利。所以他决定一石二鸟,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拿下。
行动当然需要非常非常小心,一点一点地接近目标,巴特非常有耐心,从韩国公司宣布手机故障是因为陀螺仪,MTC终于开始了正式的收网。
谁知道长河误打误撞,也相中了舒熠的公司。MTC也没想到长河会突然插一杠子进来,几乎让这个精心的布局功败垂成。
幸好MTC没有提前暴露收购迹象,所以巴特决心游说舒熠,果然,舒熠被他的条件打动了。
前有狼后有虎,巴特巧妙地借力打力,反倒在长河的收购压力下,逼迫舒熠最终还是选择了MTC。
很好,一边收购了韩国公司的手机业务,一边收购了舒熠的公司,完成了整个产业链布局,更重要的是,舒熠还贡献了他的私人公司,那家小公司对自己来说,也非常有用处,而完成这次收购后,MTC将一跃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移动电子设备生产厂商。
完美!
这是一次完美的收购战!
没有硝烟,没有腥风
血雨,没有恶劣的厮杀。舒熠甚至因为MTC慷慨的允诺,对MTC愿意支持管理层留任而表达了谢意。舒熠唯一提出的要求是两个交易必须一起完成,虽然因为一家是上市公司,一家是私人公司,无法做成一份合同,但如果MTC中止收购舒熠那家私人公司,那么上市公司的收购协议也立刻无条件中止。
关于协议中特别约定这一条,舒熠并没有解释原因,但原因不用说也非常清楚,他担心MTC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不再履行承诺。
舒熠仍旧不知道其实对MTC来说,这两家公司他们都想要,非常想要。
巴特得意地给自己斟上一杯威士忌。
胜利的滋味,非常之美妙。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首先买下了舒熠那家绝对控股的私人小公司,等待合法交割办完,同时办理更复杂的上市公司并购。
就在喜滋滋准备完成并购最后的手续时,突然MTC晴天霹雳地接到传票,通知必须中止这场收购。原因是违反《反垄断法》。
MTC公司错愕,法务仔细审核,这才发现舒熠那家个人公司有个特别不起眼的小业务,但这小业务跟MTC主营的手机配件业务是重叠的,一旦收购成功,确实MTC会在此业务占据过高的市场份额,违反了《反垄断法》。而他们把几乎所有审核精力全部放在两家上市公司的主营业务上,他们甚至仔细审核了那
家私人公司的主营业务,但完全没发现这么小小的一点问题。
但现在这个问题竟然致命了。
巴特心里一沉,知道这八成不是一个疏漏或意外。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与舒熠见面谈判。
虽然仍旧给舒熠倒上一杯威士忌,但他的内心其实十分愤怒,然而,这是谈判,不是吗?
他脸上堆满笑容:“亲爱的舒,我知道这个小问题也是你并不想看到的,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吗?毕竟,我们有足够的善意,而且,你也充分了解这一点。所以,让我们解决这个小问题吧,那是一个特别微小的业务,可能是因为疏忽,我们都没有留意这一点。”
舒熠说:“那可不是疏忽,你和我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我甚至精心地计算过,它需要达到的市场占有率比例。”
巴特看着他,终于渐渐地明白过来:“哦!天啊!你知道一切!”
舒熠非常坦然:“是啊,我知道一切。”
巴特一瞬间几乎想咬下自己一块肉,他牙关紧咬,过了好几秒钟,才说:“你这个计划太疯狂了。”
是的,以自己的私人公司为饵,甚至签署上市公司的并购协议,相当于全部身家的梭哈,赌的就是巴特会一口吞下饵,这近乎疯狂。
舒熠说:“我说过,我太太怀孕了,我想尽快地结束这一切。”
巴特不得不承认,这疯狂的计划巧妙而有效,自己被困住了。
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
他们贪心,先一口吞下了舒熠放出来的饵。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是怎么想出这种办法的,该死,你简直是我见过最疯狂的人。你这么做,简直是……”他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
舒熠说:“当你不再把我当朋友时,我对自己说,OK,我也不用把你当成朋友了。我曾经在你和LR中间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底把这个诱饵给谁,但你的表现,让我最终选择了你。LR起码是一个光明磊落、值得尊敬的对手,不是吗?”
巴特沮丧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舒熠。
他只能打起精神来,维系最后的尊严:“可是我们还能上诉到巡回法庭,我们可以抗辩这不构成垄断。”
舒熠十分有风度地举杯:“祝你好运。”
在舒熠彬彬有礼地告辞后,巴特摔碎了自己最心爱的一瓶威士忌。
而高远山得知这一切之后,心情十分复杂,因为他扪心自问,如果到收购战最后阶段,跟舒熠谈判的时候,舒熠抛出来这个饵,自己一定会一口吞下去。那么此时此刻,糟心的可不正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