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的专家号最后才轮到,但医生的助手一拿到病历翻看了一下,就立刻说:“老师交待过,你们先等等。”
专家很和蔼,虽然忙碌了一个上午,嗓子都说得有点喑哑。看过了B超结果,又问了问病情,然后让他们去做增强CT,还建议他们不要在本医院做,因为排队太久了,要排好几天才能排上。并且说三甲设备都是一样的,结果都会很准确。回头把增强CT的结果直接拿来给他看就好了。
他在病历上还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这下子连两个助手都有点惊讶了,因为这是很罕见的事情。繁星感激不尽,专家说:“一有了检查结果,你就直接打电话给我。放心吧,舒熠这孩子
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轻易不求人,你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繁星有点意外,大大方方就承认了:“我是舒熠的女朋友。”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父亲和后妈的面,说出这句话。也是她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提到舒熠。她脸颊微红,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呀,她爱他,他也爱她,这是值得骄傲地告诉全世界的事情。跟关心他们的长辈分享,她并不觉得不妥。
老专家也愣了一下,马上高兴地笑起来,说:“太好了,他妈妈要是能知道,一定开心极了。”
他反倒催促繁星:“快带你爸爸去做检查吧,一有了结果就发给我看!”
外面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繁星也觉得不能多打扰专家工作,于是再三道谢,领着父亲出来,按照指点去了另一家医院,果然并不用排队,检查的费用甚至还便宜一些,立刻做了增强CT,据说第二天下午才能够拿到结果。
繁星也没能松口气,觉得悬在头顶的那只靴子还没掉下来,然而现在也只能苦等。她故作轻松地对龚姨说:“看医生这口气,问题应该不大,反正明天才出结果,我一个人来拿报告吧。明天我给我爸和您报个一日游,你们去长城看看,来了北京不去趟长城,太可惜了。”
龚阿姨其实没什么心思游玩,但一想到要去拿报告,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她虽然人泼辣厉害,
其实也是色厉内荏,老祝得病这事让她吃不香、睡不好,心里揪得不知道多难受。说到底,怕!
繁星说要一个人去拿报告,她就明白是想支开自己和老祝,但现在她跟繁星是同盟啊,万一真是那什么治不好的病,她们可不要齐心协力瞒着老祝?
爬长城就爬长城!龚阿姨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她说:“好,我和你爸都没去过长城,这回去看看,拍些照片,也放朋友圈给亲戚朋友们看看,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咱们这回可当两个老好汉了,一定好多人点赞!”
繁星爸被逗得哈哈笑,老伴跟继女的关系也前所未有的融洽,繁星爸觉得身心舒畅。虽然北京早春还冷,但他兴致勃勃,跟龚阿姨讲长城的来历,他是学过一点文史知识的,龚阿姨也听得认真热心。繁星送他们俩回酒店的路上,听他们讲了一路的长城,心想自己还是太疏忽了,早该把父母都接到北京来玩一玩。
不然很容易后悔。
繁星累了一整天,尽在医院里打转,虽然特意穿了平底鞋,但来来回回脚后跟都生疼,看一看计步器,自己竟然在医院里走了两万多步,怪不得会如此疲乏。
她拖着步子上楼,只想尽快进家门好好洗个澡,然后倒在床上昏睡过去,睡得早不要紧,半夜如果醒了,正好舒熠那边天亮,她还可以跟早起的他聊一会儿。
她心里盘算着,不料却看见志远
竟然等在门口。
繁星心里一咯噔,这人是怎么了,早上酒店那是巧遇,晚上在这里,那就是专程等自己了。不都分手了吗,难道自己早上有什么错误的暗示?
但见了面,还是强打精神,礼貌地点点头,十分客气地问:“怎么有事吗?”
志远一时冲动下班后就直接过来了,之前繁星因为跟闺密合租,所以他一次也没来过这个地方,还是翻旧手机聊天记录里繁星当年曾经发给他的快递收件地址,才找到这个地方来。只是见她这样冷淡,一点都没有请自己进家门去坐坐的意思,才觉察自己来得冒昧。
但风度他还是有的,所以说:“我打了电话给阿姨,听说叔叔病了。”
繁星要想一想,才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原来他给自己妈妈打电话,得知了自己爸爸得病的事。
志远说:“我有位师兄是做医疗产业的,我跟他很熟,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繁星很客气地道谢,又说:“已经看过医生了,正在等检查结果。多谢你,专程还过来一趟。”
志远有点无奈,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就像沙子,用力攥也攥不住。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我们总归是朋友吧,朋友有事,我应该帮忙的。”
繁星想了想,索性将话挑明白了:“其实,我没有跟你做朋友的打算。因为我们之前的关系是恋人,那时候真心诚意地爱
过,然而分手就是分手了。过去的时光有美好,有痛苦,总之是一段人生经历。分手就是告别,你和我已经不是在一条路上继续前行的人了,所以还是做陌生人吧。如果你有女朋友,她不会希望你跟前女友保持联络的。”
志远倒被激怒了:“我知道,你就是因为舒熠嘛,有了新男朋友,就怕他误会是不是?”
繁星坦然相告:“舒熠不会误会的。我们对彼此都有信心。只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之前的种种,在我这里都已经结束了。我不愿意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做朋友。”
志远被气得够呛:“别巧言令色了!别狡辩了!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舒熠有钱!”
繁星倒觉得有点好笑起来,她也真的笑了,她说:“哎,咱们别说了,就此打住吧,趁着记忆还算美好。”
她取出磁卡开门:“麻烦让让。”
志远只觉得一败涂地,繁星不争辩,不解释,甚至,她笑得很轻松。这样的繁星是他觉得陌生的,不可理解的,像跟他隔了一堵厚厚的玻璃,她的世界他再也进不去了,她很轻松地就说出,最好连朋友都不要做这种话来。
他觉得受伤害了,自己好心好意过来想要帮她,怎么就变成了他在纠缠前女友,他是那样的人吗?祝繁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眼高于顶,将别人的好意都放在脚下践踏?
一定是因为舒熠。
志远心里很复杂,也不知道是嫉
是恨,是妒是酸,舒熠简直是同龄人的魔咒,不,简直是P大的魔咒。他才念了半年,却是学校的一个传奇。他是年纪最轻的杰出校友,因为他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创业成功,美国上市。这个纪录目前暂时还没有人能打破。
如果说唐郁恬是女神,那么P大也是有男神的,舒熠虽然不敢说是唯一男神,但也起码是男神之一。那几届的学生里头,风云人物渐渐也分出了层次,但舒熠,他是在金字塔尖的。
志远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在这一瞬间,他失控了。内心的愤懑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理智,他脱口叫了一声:“祝繁星!”
繁星已经打开门,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志远说:“你以为……”
只说了三个字,他及时忍住了,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繁星心想还好,还好他没有口出恶言,不然的话,这段恋情最后的记忆都变得不堪。其实也真心相爱过啊,虽然是小儿女的那种爱,一块儿打饭,一块儿自习,但是纯净的、水晶般清澈的心,是真心付出过的。
繁星不想让自己太纠结,她很快就不再想这件事了。她洗完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想,明天起个大早,出城去潭柘寺。就算是迷信吧,她也迷信一回,希望明天下午的那份报告是爸爸平安无事。
繁星是在潭柘寺接到律师电话的。她本来半夜真的醒
过来一次,给舒熠留言,舒熠没回,她以为他正忙,于是也没在意,翻个身又睡了。
早上她起床后,看看舒熠还没回复自己的留言,心里有点奇怪,因为舒熠忙归忙,但总是会挤出时间来跟她聊一会儿,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还不回复。大约是出于本能,她打了一个电话,但舒熠的手机关机,这让她更觉得奇怪了。
她想了想,给宋决铭打了个电话,宋决铭正跟韩国人撕得厉害,韩国人要宣布手机爆炸原因是因为陀螺仪,宋决铭坚决不答应。他拍着桌子说:“不做万次以上的对比实验,怎么敢说爆炸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你们这是欺负普通消费者不懂技术!”
韩国人纵然强势,无奈老宋真的发起飙来,也是勇不可当。再加上高鹏那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冷不丁就在旁边放一支冷箭:“你们要是这样草率地宣布爆炸原因,那么我只能自己做独立调查了,不然我向我的董事会交待不过去的呀。”
韩国人被僵持住了,双方差不多又撕了一个通宵,老宋舌战群雄,逮谁灭谁,接到繁星的电话,才走出去听,真让会议室里跟他鏖战通宵的人都松了口气。
繁星将自己的担心讲给老宋听,老宋直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舒熠的电话怎么会打不通呢?这不可能,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宋决铭自己也试着拨打舒熠的电话,结果还是打不通。他说:
“你别着急,我找别人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隔了万里远,一切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繁星觉得不同寻常,所以在潭柘寺礼佛时就格外虔诚。
她只是这世上最普通的一个人,希望生命有奇迹,希望命运不要给出难题,希望家人,希望爱的人,都平安顺遂。
天气冷,山里更冷,繁星穿得严实,山风吹得耳郭都冻得疼,她把大衣领子翻上来,遮住耳朵。山上的树木都还没有发芽,只是略有一点返青,配着湛蓝的天空,树木的枝杈脉络分明,仿佛云在青天水在瓶。
繁星无心看风景,只在心里想,千万千万不要有任何坏消息啊,不管是自己的爸爸,还是舒熠。
律师打电话来,本来是陌生号码,但她一看是美国来电,赶紧就接听了。律师的中文说得不那么地道,带着粤语口音,问:“祝小姐是吧?”
繁星干脆跟他讲英文,律师顿时松了口气,立刻换了英文和她沟通,原来舒熠在美国的酒店被警方带走,面临涉嫌欺诈等多项指控。现在律师已经见过舒熠,舒熠提出了几个紧急联络人,其中之一就有繁星。
繁星心急如焚,律师说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正在努力地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美国的司法体系严密而自成系统,他和合伙人,甚至整个律所都忙碌起来,因为舒熠是他们律所很重要的客户,他们正在努力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有
什么不利证据,然后看看能不能先说服法庭保释。
繁星回城的路上已经方寸大乱,宋决铭也已经接到了电话,他也马上打给了她,问:“你知道了吗?”
繁星说:“刚知道。”
宋决铭说:“我安排一下,马上去美国。”
繁星吐出一口气,说:“不。”
她知道目前公司跟韩国人的僵持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宋决铭要是一走,韩国人肯定会把所有事情推到陀螺仪上面,公司已经很被动了,不能再雪上加霜。
她十分冷静地提醒宋决铭:“你得盯着韩国人。”
宋决铭一愣,觉得繁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平时她虽然能干,但那种利索还是处理庶务样样周到的利索,不像现在,整个人有大将之风,抓大放小,甚至,说话风格都有点像舒熠了,一句话直指重点。
宋决铭想起繁星做了五年的CEO秘书,公司所有文件凡交给舒熠的她都经手,大小事情其实她心里有数,凡是舒熠参加的会议她都有参与,她是完全不懂技术,也不是公司独当一面的高管,但她知内知外,其实是总管角色。
平时只看到了她的柔,此时方才看得见她的刚。
宋决铭忽然觉得松了口气,他最怕女人哭哭啼啼,虽然繁星不是普通女人,但也保不齐她关心则乱,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刚柔并济的同盟,可以委以大任,甚至比自己还头脑清醒的那种。
所以他问:“那么安排谁去
美国?”
繁星这才觉得自己适才语气似乎有点僭越了,但非常时刻,她得非常清楚地表明态度,所以她才说得那么语气坚定。此时她就放柔和了一些,说:“您看要不要跟高总商量商量,如果他愿意的话,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美国,然后公司这边,是不是让冯总和公关部李经理一块儿,另外我也过去。”
宋决铭觉得很神奇,冯越山是公司另外一个联合创始人,负责对北美业务。繁星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