珟魂如一道血色的闪电疾冲而去,在混乱中横冲直撞,根本无法阻拦。
更为可怕的是那头巨兽已完全失控,诺大一座雪峰片刻便垮了大半,天地霎时一片混沌,如同一片沸腾了的汪洋。渺小人类如同蝼蚁一般在这片混沌中挣扎,根本无力反抗。
逍扶住广岫躲避着不被乱石砸中,脚下却道道沟壑难以立足,惶急之中只能依靠着本能尽力自保。感受到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广岫分不清心中何种滋味,再他又一次为自己挡住乱石砸身后彻底忍不住了,拽住他怒道:“我不要你护着,你给我赶紧滚!”
逍数次受创已是内息大乱,一张脸惨白,却依旧笑道:“我就要这样,让你承我的情,让你忘不掉我……”言罢勉强运起结界,将广岫护在其中。
广岫咬着牙,反将他护在怀中,切齿道:“我不许你用卫翊的身子冒险,听到没有!”看着四周天崩地裂地狱般的场景,他深吸一口气,搂紧了逍,继续在夹缝乱石中谋求生路,眼前忽然一黑,一只长满肉瘤的黑色巨掌猛然砸了过来,得亏他反应迅敏低头躲过,否则怕是要被拍到天边去。
他心咚咚直跳,顾不上许多拔腿就跑。他与逍一个运起结界护体,一个奔逃,一时倒未再受伤,只是在这样的混乱之中,有些事根本无法预料,无法躲避。
在他感觉到身后那股磅礴骇人的气势之时,他是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卫翊动了动身子,将他往前一推。他无可控制得往前扑去,巨大的瞬间阴影盖了下来,好似天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便在此时,一道白芒拔地而起,仿佛要冲破天宇。巨兽嘶吼着朝那白芒抓去,却刚触及就如被烧灼一般吼叫着收了回来。
那白芒夺目不可逼视,如一道日光驱散了空中郁积的黑煞之气,在空中盘旋腾挪了一阵,巨大的龙首嘶吼着巨口,朝巨兽俯冲而至,一口就咬掉了它的脑袋。
巨兽嘶吼起来,双掌疯狂拍打,却如强弩之末被巨龙整个缠住了身子,任他如何挣扎,最终还是一点点被吞噬消融。
一切似乎暂时平静了下来,天地间的阴霾却并未完全消散,此时的苍梧山浩劫过后狼藉不堪,巨龙威严高高在上,不住嘶吼,仿佛因被冒犯而甚是恼怒。
龙神之怒足可震颤寰宇动一国之基,它此时一怒,不知缙地各处会有多少洪水地震山塌地陷,委实非同小可。
肖少钦混乱之中护住父亲,已不知受了多少伤,还没喘口气便去寻找云谨。肖乾林恼他坏了大计,见他灰头土脸一身的伤,终究狠不下心,只叹天意弄人,多年夙愿在这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广岫推开压在身上的石块,顾不上一身的伤,惶乱无措得找寻逍,终于在几丈外的乱石中看到了一抹衣角,连滚带爬扑过去将逍自石堆中挖了出来。
逍脸上溅了凌乱的血,身子都是软的,也不知骨头断了几根。广岫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不知道老天为何总要和他开这种玩笑,要让他一次次经历这种撕心裂肺的痛。
“你这个疯子,蠢货!”他不敢动,因为一动逍的口中就会连续不断得喷出鲜血,他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我说过不许用他的身子冒险你听不懂吗!”
逍因巨大的痛苦而面色纠结,勉强睁眼,露出几分笑意:“我……就要让你……永远记着我……”
广岫心绪如潮不知该谢还是该骂,末了还是只能倾尽所有为他输入灵力养伤,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这个身体只如一汪死水,已再激不起微澜了。
“没用的……”逍面色如死灰般惨白,笑容却依旧悠然而带着狡黠灵动,“我的灵元已……已散了……你是不是觉得……很难过……”
广岫感到视线开始模糊,吼道:“是!我很难过,你满意了吧!”
逍笑了,似乎真的很满意一般,缓缓抓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我……我做得最错的事便是用了这具躯壳……你对他的好,我总是会错意……至少现在……你的痛苦和不舍……都是因为我……这样……就够了……”
见他双目渐渐无神,广岫顾不上许多,摇晃着他道:“你不许睡听见没有!给我起来!”
怀中的身体瘫软如泥,再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广岫揪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松了下来,看着那张脸,心仿佛都没了知觉。忽然一人将他推在一旁,拿出他怀中的焚仙炉,道:“出来吧。”
这声音如一根针扎在了广岫心上,他抬眼,看到卫翾依旧毫无表情的脸,看着他打开焚仙炉引出了卫翊的魂魄,心又一点点开始恢复了跳动。
卫翊!卫翊!
“回去吧。”卫翾看着卫翊的魂魄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那抹白影却迟迟未动,仿佛积压着巨大的哀伤,让他一动都不能动。
“卫翊……”广岫喉咙有些嘶哑,声音低沉无力,“回去吧。”
他再也不能承受又一次的失去。
卫翊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回到了这具属于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中仿佛留存着太多的伤痛和沉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广岫握住他的手,许久未动。
“阿谨……”肖少钦怔怔看着前方,在他眼前,云谨身罩莹光,自乱石狼藉之中缓缓飘了起来。在他身后,是平静下来却依旧威严令人胆寒的巨龙。它庞大的身躯罩着和云谨身上相同的莹光,缓缓移动着,巨大的眼一动不动看着云谨,似乎正在观察着什么。
方才的动荡中云谨受了不少的伤,头上身上血污斑斑,而此时此刻,这些血污正在莹光之中一点点消融化尘,顺着那些莹光被纳入巨龙的体内。等流出的血被吸纳殆尽,云谨的伤口中便开始溢出丝丝缕缕的新鲜血线,如同一张网,缠着他朝龙神越靠越近。
肖少钦心猛地揪了起来,他本还以为龙神是在护佑他,此时看来,根本是要吸尽他的血。
那所谓的皇族之血!
“阿谨!”肖少钦飞快掠去,试图将云谨自半空拉回来,无奈他受伤且道行不足,根本无法靠近。
广岫目睹这一幕,关于云谨的星图浮现眼前,难道命格当真无法更改?
谁又能从龙神口中抢人?
肖少钦不顾一切攀上摇摇欲坠的雪峰,追赶着云谨上浮的速度。云谨在他的呼喊声中缓缓睁眼,根本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身在何处是何处境。眼前的巨龙双目如星正平静得看着自己,恍惚之中让他想起了父亲。
同样的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却温暖宽厚,令人心安。
“阿谨,你醒醒,不要过去!”
耳边是肖少钦嘶声的大喊,云谨有些迷惑得转头看着他,亦看到了自己此时的身不由己,那些血液正在加速离开自己的身体,他根本无法控制。
“少钦……”云谨摇摇头,“你回去吧,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
“去他娘的宿命!”肖少钦继续攀爬,红着眼吼道,“你的命由我掌控!把手伸过来,我拉你回来!快把手伸过来!”
云谨眼泪夺眶而出,用尽全力伸出了手。他能看到手上所有的伤口都在往外流血,如无数纤细的红线连接到了龙神体内。
那是他与众不同的身份和象征,是他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命运。
“逆子,你给我回来!回来!”肖乾林用尽全力喊着,慌张得也想爬上险峰,将那不争气的儿子给拽回来。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刻这般害怕惊慌后悔懊恼过。
广岫将卫翊交给卫翾,提身掠去,先将肖乾林那把老骨头给拽了回来,随后追了上去。却在此时龙神周围莹光大亮,照得他一阵眼花,险些一头栽了回去。
这烈阳般的强光却丝毫没有阻碍肖少钦,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只凭着心中的感知,纵身跃去,堪堪抓住了云谨的手。
云谨周围的莹光混合着鲜血如同烈阳烧灼着他的身体,他却越抓越紧,没有丝毫松懈。
“少钦……快放手!”云谨想要将手收回来,那头的力量却如铁箍一般。随后,他感觉自己被包围在了温暖灼热的胸怀之中,如同以往一次次的拥抱一样,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一切。
“我不会放手!阿谨,我说过,我们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肖少钦的话语在他耳边,就这么长驱直入撞进了心底深处。
他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转而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道:“好,我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少钦……少钦……”眼看莹光化为灼日,将二人相拥的身影彻底埋葬,肖乾林跌在地上,眼睛大大瞪着,嘴唇微微颤抖,正如一个垂暮而无助的老人。
广岫实在扛不住那强烈的光而退了回来,将他拖离一旁,捂住他的眼睛以免被强光所伤,亦挡住那二人被彻底吞噬前最后的模样。
巨龙得了皇血祭养,重新化为光柱窜回龙陵深处,这片支离破碎的雪原终于重回死寂,天地一片肃杀。
广岫松开捂住肖乾林双眼的手,一片濡湿。他深吸一口气,抬目远望,想将眼中的湿意憋回去,视线还是一点点变得模糊不清。
一切看似已结束,却有许多的人和事都如同这片雪原一样,分崩离析,面目全非。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柳风屏目光深邃而哀伤。
谢墨面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这世间世事沉浮生死存亡,本就是如此。柳弟,若你曾目睹当年南岳国破,便会知道这些是何等的微不足道了。”
柳风屏没有说话,一声叹息被压抑在喉间,良久才幽幽叹出,如同这一刻云卷云舒,风起尘乱,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第七十四章
此刻的金州乾阳山,军帐内的珩王突觉一阵心悸,跌坐在椅上,将帐内几位将领吓了一跳。卫湛上前一步问道:“殿下,怎么了?”
珩王摆了摆手说无妨,再次睁眼,眼前的地图摇摇晃晃,慢慢变得清晰。
虽说没事,他的心却跳动不止,十分不安。卫湛见他脸色不好便散了会议,让他好生休养。他独坐了一会,心中不安不消反增。
上次有这异常还是缙帝驾崩之时,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楚离端了药进帐,见他脸色煞白神色惶惶,道:“王爷,破城之事不可过急,还请保重身体为上。”
珩王深吸一口气,面色缓和一些:“我没事。”接过药碗喝尽,抬头见楚离脸色没比自己好多少,又道:“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你的风寒还没好,也得记着吃药。”
楚离点点头,拿了碗正准备走,珩王道:“你慢些走,留下陪我坐会吧。”
楚离便坐下了,忍了几声咳嗽在喉间,等着他开口。
珩王道:“云钰可回来了?”
楚离道:“尚未。”
珩王动动左臂,牵动伤口痛得直皱眉:“这位金州守将刚直不阿,一心将我看做乱臣贼子,这一箭真真叫我吃尽了苦头。云钰他不带一兵一卒,能有什么法子劝服?”
楚离道:“四殿下素来聪慧,想必会有法子。”
珩王点头:“也对,他的名声比我好得多,他的话想必会有人听。阿离啊……”
楚离眉头一皱,对这个称呼还是不能习惯。
“你原本好好的琴师,被我害得只能沿街卖画,这会又跟着我南征北战日日提心吊胆,本王真是……愧对于你……”珩王当真是十分自责,“你可怪我?”
楚离心中暗叹,这个王爷打起仗来毫不含糊,这会只是受了伤便这般婆婆妈妈起来,这样的话已不知说过几遍了,他当真是听着就觉得头疼,只是表面还是要好生安慰:“不曾有过,还请王爷宽心。”
听他这话珩王心里那点自责便又消了一些,又扯了一通金州防御如何牢固难破守将刘敏如何骁勇,寻思着日后要如何重用之类,倒未曾想过要报这一箭之仇。楚离看他的眼光不自觉柔和起来,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听他唠叨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外头来报,云钰回来了。
云钰缓步而来神情浅淡,从他的脸上根本无法看出此行结果究竟如何,不过他能安安生生回来已是万幸。肖长离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丈来远的距离。
“阿钰!”珩王快步迎上去,将他上上下下一番查看,“你没事吧?”
云钰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二哥你受了伤,莫要乱动才是。”
“无妨无妨。你去劝降那刘敏如何回应?有没有为难你?快和二哥说说……”珩王将云钰拉进帐中,肖长离便停在帐外,俨然一副四殿下忠实护卫的模样。
卫湛走了过去:“肖大人,此去刘敏军中情势如何?”
肖长离道:“刘敏性情刚正,并无为难。四殿下机智聪颖,寥寥数语已动摇了刘敏对太子的忠心,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必有结果。”
卫湛道:“肖大人呢,今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