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云辛雪讽刺的对象,却是悠然一笑。
庞清影拍了拍云修锦的肩,继而从他怀中起身,拿起桌上的一个酒壶,缓步走向云辛雪。
那份悠闲的气度仿佛与这诡异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偏偏就是那么大咧咧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不知怎么的,云辛雪突然那浑身一颤,后颈像是被人冷不丁吹了口气似的,猛得缩了缩。
她看着越走越近的庞清影,方才那份底气不知上哪儿去了。
只见她走过来,垂眸,认真地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葱葱玉指端起杯子,递到自己面前。
她笑得风情万种,媚眼如丝,丰唇惹人醉意,“呵,云辛雪,你当你是定安王府的世子吗?你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号的郡主罢了,你觉得你的命有云信野的值钱?还是说,你以为定安王府会因为你的命而公然开讨恭亲王府?”
话一说完,便听“啪”一声,玉白的酒杯摔在了桌上。
整个花厅中就听见那杯子在桌上咕噜滚动的声音。
可无半滴酒落下。
酒水于何处?
那狼狈地滴落着水滴的发梢,鼻尖尚能闻见丝丝酒香。云辛雪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极点。她极力忍着尖叫的冲动,告诫自己不要丢了脸面。
但庞清影却是不停歇地在一旁添油加醋,“哟,啧啧,辛雪郡主这是怎么了?呀,惹了哪位客官不愉快了?”
“啊”
这话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云辛雪脑中的某根筋猛得绷断。
“宁小姐,言重了。”
云信野皱着眉将云辛雪拉到自己身边,单手抚在她背后,安抚着自己妹妹。
云辛雪歇斯底里的声音果真慢慢小了下去。
庞清影冷眼看着,暗嗤,掐着亲妹妹的脖子也能算是安抚吗?真是好哥哥啊。
不过,某些个嘴欠的已经收拾了,她便不计较了。无辜地耸了耸肩,她踏着轻盈的步子便往回走去。
入了洗后,庞清影双眸微闪,与宁远对视一眼,便要往宁家席位坐去。只可惜,某人轻哼一声,招手便揽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庞清影嘴角一抽,默叹一声,便重重地坐入某人怀中。
花厅里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坐如针毡。
忽得,一声长叹传来,缥缈入冥。火光渐暗,宾客们面面相觑,皆搞不懂这又是哪出。
红纱如炼,漫天而来。
昏暗的火光在墙角跳耀着,恍若与那红纱融为一体。
墙角,柱子,但凡是有长影的地方,忽然都映上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那婀娜的舞姿,那飘摇的歌曲,只一眼,便将人的魂给勾了去。
无人再去想刚才那等闹剧,此时,所有人的眸光都定在四面墙上。
歌曲间,隐隐约约有铃儿轻响,庞清影独自冷笑声,下意识地将身子窝进云修锦宽厚的怀中。
“怎么,那女人惹你不快?”云修锦在她耳边轻语道。
庞清影想了想,偏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云修锦一挑眉,黑暗在他眼里浮浮沉沉。
庞清影眸底划过一丝狡黠,再转头时,已是满眼的赞叹。
余光微瞥,云辛雪和王慧茹的位置以空,想必是借口下去换衣了。庞清影摸着酒壶给自己和云修锦都斟上了一杯酒。
影子舞,无美人。
一曲罢了,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即便是身为女子,也被那墙上的纤腰,墙上的叹息所震撼。
“彦统领,今次请的这个班子真是叹为观止啊,不若将班主请来,赏她些东西,也好作为我们的一片心意。”季宁成是难得眸中清明的,不过对这舞蹈,眼中还是有丝赞叹的。
“季公子说的有礼啊,此舞只应天上有,人生难得几回见啊。”
“是啊,但说今生无憾了。”
舞姿已美成了天仙,倘若揭下面纱,岂非真要升天而去?
饶是心里有这等恍惚担忧,但众人对这班主的真颜还是即忐忑又期待的。期待自不必说,忐忑,是怕自己污了天仙的眼。
彦迟满意地对着众人点头,一边吩咐人将班主请来,一边对大家笑道:“这个班子的班主不一般,并非说来就来的。世上的大师啊,看心情的居多,若是不来,还请大家无怪。”
众人恭维一回,纷纷言明不会怪罪,但眼睛还是紧紧盯着花厅之外。
而此时,庞清影的注意里却是放在季宁成旁边的空席上。
瞧了一眼,收回时,对上了季宁成的视线。
那家伙,今日觉着自己着实被讨厌地有些冤枉,因而庞清影的视线一过去,他便迫不及待地跟着,眉宇之间皆是苦闷无奈。
庞清影懒得理他,视线一停不停地直接收回。
这时,众人期待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庞清影也望过去,只见一个黑衣黑鞋,身披黑色斗篷,头罩黑色帽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上还拿着把黑色的剑,整个人仿佛就是个拒光体,火光都照不透他。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又来
不是说班主是方才那个大漠美人吗,怎么成了一个男的?!
而且这男的怎么看着那么像刺客?!
庞清影轻呵一声,看着那人到出一个名字:“墨昶。”
不过她的声音很轻,听到她说话的,也只有云修锦和宁远。他二人皆在她道出名字之时,面色微凝。
这人他们自然是认识,墨羽阁主,江湖刺客之首。
只是他们不知,他的名字竟然是墨昶。
只有那个家族才会有的名字。
当然,他们诧异的还不是这个。
云修锦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儿,她虽神色淡淡,但紧绷了一瞬的身躯还是泄漏了她心中的情绪。
墨羽阁主那一身死亡的气息叫厅中众人心肝儿直颤。混官场的,没有几个是心地善良之辈,但同样的,也没有几个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深怕他手上那把乌黑的利刃会冷不丁划过自己的脖子。
直到彦迟起身迎出。
“墨羽阁主,近日可好?”彦迟脸上挂起淡淡的笑意,不似对众宾客那般热情,但明眼人一看便能分出,那笑容恐怕比对他们的还要亲近上几分。
墨昶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直径朝季宁成旁边的空席上坐去。
至此,花厅中所有的席位总算是坐满了人。
而众宾客却是一时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彦府的小宴居然请了墨羽阁的阁主?
墨羽阁是个什么势力众人不提,但都是心知肚明的。然江湖与朝廷,本就是泾渭分明的两派,就算有接触,那也是私下里,就连皇室也是如此。否则,云帝讨伐魔教归来之后也不会严令众人不得提起此事了。
从未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一个江湖势力的头子安放到一个聚满了朝廷重臣的小宴上。
彦迟这是想作甚?
他们不知,庞清影却是猜到了些许。
自墨昶出现后,她的眸光一直悄然跟着他。墨昶一坐下,便抬起头,准确地捕捉到庞清影的目光。
两人视线交错,里头闪着辩不明的复杂火花。
只是,庞清影突然脸色一变,龇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低头一瞧,某人的大掌搁在她腰间,微握成爪,似乎还想再来一次。
“你干什么?!”庞清影表情牙痒,手腕一扭,一巴掌拍在某人手背上。
结果还未瞪上罪魁祸首,身后的某人便冷冷地轻道:“太入神了。”
庞清影闻言怔愣了一瞬,两人之间就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甚至连宁远都疑惑地看过来,不知这两人又怎么了。
而随即,庞清影的唇角微微挑起,抽了抽,极力憋着嘴里的笑。
这家伙,这是一本正经在逗她笑吗!
许是他们这边的动静在一群僵住的人当中实在太显出挑,云信野便挑眉好奇道:“宁小姐,这是何事如此可笑?”
“唔”有人问起来,庞清影终于是憋不住了,埋进云修锦怀中就哈哈闷笑起来,且还有着越来越收不住的趋势。在众人又傻眼地看她半晌后,她才捂着肚子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扫了眼云信野道,“你不懂。”
“你不说,本世子又怎会懂?”云信野却大有一种非要问个所以然的架势。
庞清影俏皮地眨眼道:“我在这儿笑了半天,世子你也不懂,我又何必说呢。有的东西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懂吗?不过本姑娘倒是觉着,世子你大约是永远也不会懂的。”
“本世子也这么觉得。”而在云信野再次发问之前,云修锦又冷冷地补上一句,眸中尽是轻蔑。
话茬转到云修锦身上,通常都不是怎么好收场的。
说话间,他一只手理了理庞清影额前的发梢,只见飞速一震,便有一道冷光从众人眼中划过,朝云信野飞去。
之后,众人便见云信野温和的笑颜顿时一凝,大掌往桌上一拍。那桌子被拍成两半之时,他的身子也往后急退数米,尔后便听,噌
他所倚的黑色柱子上,一支银针还在剧烈地抖动着。
这哪是小宴啊,这简直是全武行啊!
众宾客盯着那枚银针,心有戚戚焉,幸好王妃被困宫中期间,他们没机会落井下石,否则,今日被那根银针插着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云修锦,你什么意思,想杀辛雪,还有杀我?!”头一次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刺杀,云信野心中也是突起一股邪火。
刚才那银针,是擦着他的脸过去的!
云修锦的武功比他了解的还要深。
不过他比云辛雪理智多了,毕竟没有伤及性命,他便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放在往常,依着云修锦的性子,他定是会嚣张地狂笑一声,“怎么,本世子就是想杀你,你能把本世子如何?”
但今日,他还未说,便被庞清影拦下。
她掩唇轻笑了两声,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出戏,“定安王世子,真是不好意思,锦世子方才是手滑了一下,还请多多包涵。”
旁人两颊猛抽,只觉有一股凉风从心底吹过,这样的解释也行?
可出人意料的是,云信野只眯眸死盯着云修锦几眼后,便冷哼声,整了袍子坐回席位上。那闲逸的倒酒姿势,也犹若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根本没发生似的。
“即使误会,说开了就好。”彦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庞清影和云修锦身上来回扫了遍,继而笑着安抚道。
今日的晚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宾客们都还带着女眷,彼此对视一番,都有些后悔今晚前来了。
这搞不好,连小命都要留在这儿了。
而身为晚宴的主人,彦迟倒是从容不迫,他的视线一一落在众人身上。大约是那不疾不徐的姿态安抚了众人心中的焦躁,宾客们渐渐平静了下来。
氛围差不多,彦迟端起一杯酒,微偏向墨昶的方向,“刚才进来的这位,想必大家都还不熟识,容我为大家介绍一下。”
“他是墨羽阁的阁主,亦是我彦某的救命恩人。今日邀他来上宴,仅是以朋友的身份。”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胡姬
这人是什么身份,大多人心中都已有所猜测,只是,被彦迟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仍旧叫人心头乱颤。
不过,那一句“救命恩人”与“朋友”倒是多多少少让宾客们释怀些许。
到底是没有超出了江湖朝廷的界限。
而墨羽阁主也真像是赏脸喝酒一般,坐下后便默不作声地小酌起来。只有季宁成与他说话时,他会赏几个眼神过去。
接下来的晚宴有种狗尾续貂之感,大漠美人终于出来与大家见了面,但她依旧蒙着薄纱,看不清面容。原本是满心的期待,只是墨昶的出现便如同一盆冰水,众人再有热情也被浇灭了不少。
美人走后,大漠班子又献了几场舞,宾客们把酒言欢,默契地不提先前的事情。
而几个惯于闹事的主角,云修锦只顾着与庞清影喝酒,云辛雪再也未回来,云信野、季宁成、宁远也是正常言谈,仿佛那些要命的事情都只是一场噩梦。
一场晚宴便这么顺利地热闹结束了。
虽说今晚无人有什么大碍,但不少宾客走出彦府,踏上马车之时竟都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花厅中,所有人都走后,一时显得有些空寥。
王慧茹眸中情意切切,却硬是让自己端着副女主人的样子。奈何挺着脊梁半晌,彦迟却始终立在门廊口,深眸不知在望些什么。
隐约间,忽有一串银铃声传来,王慧茹身子一颤,咬了咬唇,凝着彦迟的背影便走上前去。
“夫君,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她的声音轻柔至极,神色柔柔,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
彦迟转过身来,脸上早已没有方才宴客时的笑容,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荒原,凌厉、空旷,根本看不到她的影子。
王慧茹心口一痛,成亲这么久了,他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