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云帝将她带回,那么此事,十有**就是云帝干的。
这样一个雪贵妃,在庞清影眼里,可是神秘得紧。
就是马车中这个墨羽阁主。
果不其然,大半个时辰后,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庞清影睁开眼,那一瞬,光华顿显。
墨羽阁主明显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他便率先下车。庞清影跟着。
他们的马车是直接停在了宫殿的小门处。庞清影一下车,看着眼前那破败的情形,暗暗吃惊,这后宫最为尊贵的一块地方,竟然还有这等杂草丛生之地?
而且这地方,还隐隐让她有种熟悉之感。
庞清影皱了皱眉,跟着墨羽阁主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庞清影心中的复杂越深。
荒草丛生之后,是一条乡间小道,再往里,是一间茅草屋子。
若不是周围宫墙耸立,她真要以为他们不小心又走出宫门了。
两人走进破败的小院子,茅草屋之旁,搭了一个茅草亭子,那亭子坐着一个妇人,背对着他们,穿着雪花缎子,很老旧的款式。
“雪贵妃。”墨羽阁主领着庞清影在亭子前停下,平淡的声音中,能听出小小的恭敬。
这便是雪贵妃?
庞清影狐疑的眸子在雪贵妃的背影上定了定,眉心轻拧。
墨羽阁主之后,再无人说话。庞清影也未跟着行礼,雪贵妃似乎也没有转过身的意思。
一时间,这个小院中竟好似空无一人。
不过,片刻后,庞清影突然嗤笑道:“你还没死?”
对于这样一句突如其来的话,那背影竟然僵了僵。尔后,在庞清影若有若无的讽笑中,雪贵妃慢慢转过身来。
一人含笑,一人半面泪水。
“幻儿。”雪贵妃触到庞清影的目光后,整个身子都轻抖了起来,一双凤眸中又是喜悦,又是忧愁。不过,她仍旧站起身,尽量展出她最慈爱的笑容,朝庞清影走来。
似乎总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雪贵妃走得很慢,微张的双臂始终轻抖着,双眸紧紧定在庞清影脸上,各种情绪轮番而过。
而庞清影却是气定神闲,站着动也不动,可落在雪贵妃脸上的视线却是平淡,有些复杂,但几秒之后就剩陌生人般平淡了。
“雪贵妃,气色不错。”她看着走至跟前的人,凉凉地说了句。
墨羽阁主见此微微蹙眉,不过也未多加干涉,反而退到更远。
庞清影此刻想起了墨羽阁主曾对她说的一句话,让她离开云修锦,由是,看着雪贵妃的神色又淡了几分。
“幻儿,你,你不认得我了?”雪贵妃脸上很激动,庞清影的神色好像刺激了她,她一把将庞清影抱住,整个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嘴里不停自责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幻儿,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原谅为娘好不好?”
“你是我娘吗?”庞清影呵呵一笑,声音很轻。她直直立着,仍由雪贵妃抱着,但眼底却毫无认亲的激动,或疑惑。
但这听起来空空的声音仿佛一下揪住了雪贵妃的心,她将头抬起,两眼皆是泪水,细看之下,眸里还有害怕之色。
“幻儿,你不记得娘了?”她小心地盯着庞清影,注视着她脸上的任何小细节,发现她说的任何话都牵动不了她的情绪。庞清影脸上始终是进门时的那种讽刺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目的
两人沉默对视一会儿。
“娘?”庞清影忽然露出一抹笑容,竟有种违和的欢快感,“我以为全云都的人都应该知道我叫宁幻,是南蜀宁家人,我的娘亲应该是宁家主母,怎么的变成雪贵妃了?我记得雪贵妃膝下可是一直无子无女的呀。”
庞清影的话让雪贵妃颇受震动,她捂着心口直直地倒退了两步才止住趋势,眸中皆是受伤之色。
而庞清影却依旧不为所动,笑得颇具深意。
墨羽阁主皱了皱眉,落在庞清影身上的视线又深了深,不过还是没有过来打扰两人。
这悲情的认亲戏码一演就是大半个时辰,其间无非就是庞清影的冷眼旁观和雪贵妃的伤心啜泣。庞清影都有些不耐烦了,而雪贵妃却很执着,她今日似乎执意想让庞清影认下她这个娘亲。
大约是逼到了极处,雪贵妃一狠心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到庞清影面前。
只一眼,庞清影便双眸微睁,看向雪贵妃,目光如炬。连一旁事不关己的墨羽阁主都不由将转了视线。
雪贵妃手里的,是一块手掌大的黑玉,上刻一个大大的水字,与庞清影手中那个教主令简直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
自那黑玉拿出手后,雪贵妃的神色也是大变,那个哭哭啼啼的深宫贵妇不见,转而是一张严肃冷峻的脸,“水宁幻,我是你娘亲,你不要给宁家的人骗了!”
庞清影不语,深谙的眸光在黑玉上转了一圈后,又转到雪贵妃肃穆的神色上。
不错,那块黑玉确实是魔教教主令,不过,却是一个没有用的。
当年,魔教教史上曾出现过两块教主令,只因第一块雕刻的时候,工匠不知为何,上手抖了抖,于是水字的最后一画刻歪了,先教主无法忍受此种偏差,因而又叫人刻了一块。
大概没有什么人知道,先教主最后还是用了第一块有偏差的,宝藏的秘密,也就在那块上面。江湖上,朝廷上,所有人都在费心思找的教主令正是那块。
而第二块,也就是号令魔教教众用的。
这个事情并非谁告诉她,而是庞清影偶然在教中查阅典籍时发现了一本手札,记录的便是那名工匠的事迹,那工匠特意在第一块黑玉的字眼上画了一个圈,后来庞清影找到藏在安宁侯府的那一块后,仔细推敲猜得出的结论。
魔教被灭后,残留外地的魔教徒并未在教中发现魔教令,现在,算是两块都齐了。
一块在庞清影手上,一块在雪贵妃手上。
庞清影心中讽刺越深,脸上的嘲弄之色仍旧未变。雪贵妃虽将那黑玉捧于掌心给庞清影看,但警惕之心却是不少。两脚前后分开站立,手指微弯,随时可以收回黑玉,随时都可以后退。
只是她脸上依旧扯了讽刺而悠然的笑容,“雪贵妃,你在宫里过得可是欢快,既认我是您女儿,为何这么多年我都姓庞而不姓水呢?以您的身份,您完全有能力让我知道,我这个娘还活着,我还不是孤儿。”
虽是指责的话,但偏偏给庞清影说出来,好像里头那个“女儿”并不是她自己一般。
两人之前的气氛很古怪,虽站得很近,互相说着话,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两个世界的。
雪贵妃好似找到了结症一般,面对庞清影的指责,她双眸爆出了惊喜,忙收起黑玉,一把握住庞清影双手,“幻儿,你果然是怨我的,怨我这么多年撒手不管?”
她解释地很急切,说话间看了墨羽阁主好几眼,“娘亲也是有苦衷的!你长大了,应该知道当年云帝他们联手剿灭魔教是为了这块教主令,为了教主令的宝藏!既然如此,你也应该明白,身为教主夫人,娘亲不理你,对你不闻不问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啊!不过娘亲没有真不理你,娘亲请了墨羽阁主关注你,保护你的!这些年来,他在背后帮了你掩藏身份,你才能一直安然长大,否则,云帝他们早就找到你赶尽杀绝了!”
“哦,是吗?”庞清影顺着雪贵妃的话看向墨羽阁主,眸中笑意不变,但心里却沉了沉,“雪贵妃竟还认识墨羽阁主,我怎么不记得魔教与墨羽阁有交好的?”
雪贵妃的话引出了庞清影心中最大的谜团。
不错,这雪贵妃确实是先教主夫人。说起来,当年云帝率兵攻上魔教的天魔崖,还是因为她。
刺金阁的调查中说,雪贵妃其实与云帝早有渊源。在她还未成为教主夫人之时,云帝曾受过伤,当时,他偶然遇见了雪贵妃,雪贵妃将他安置在自己家中救治。那时,他们两便心生情窦,只是云帝彼时还是王爷,几个皇子纷争严重,雪贵妃又是一介平民,他不可能将她带回云都,因而,两人也便分开了。
后来云都情势稳定下来,云帝便存了将雪贵妃接进王府的心,但怎料,那时,雪贵妃已经嫁给了魔教教主。雪贵妃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无人知晓,但云帝就当她是被迫的,再加上魔教教主令中藏有宝藏的传闻他早已知晓,由此,几年后,便有了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云帝灭了魔教,带回了雪贵妃。
这段因由,没有几人知道,云帝带回雪贵妃后,她便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权贵之女,风光嫁进宫中,荣宠至今。
而庞清影,魔教灭门之时,云帝当众逼她灭口,她竟什么话也不说,举刀就往她心口上刺,还拿走了魔教教主藏在她身上的魔教令。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魔教令她并没有给云帝。
她当时确实有手下留情,刀口离心脉只有一寸的距离,没有直刺要害,想来应是存着留她一命的心,否则她这一缕孤魂,即便重生到那个幼小的身体上,也活不到现在。
但,她被自己“娘亲”刺的那一幕一直留存在她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她看到的,不是雪贵妃的为难和绝望,不是母亲会有的所有情绪,而是冷漠和算计。
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一幕。
这个娘亲,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娘亲,就算养育六年,所有的亲情,在那一瞬,也烟消云散了。
如今,她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雪贵妃今日的目的,可不是认亲。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谈判
庞清影目光未动,但心思却在墨羽阁主身上停了停。
他的身份,除了老墨羽阁主,大概江湖上是没有人知道了。刺金阁曾打探过数次,最接近的一次,受到了墨羽阁的警告。要说墨羽阁,也算得上是刺金阁的老主顾,有时他们刺杀任务下来,经常有杀手来他们刺金阁购买情报。因而,收到墨羽阁的警告,刺金阁自然耸耸肩,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撤回了探查。
至今,连个名字都没查到,她还能知道多少东西。
但也就是这样的人,竟然与雪贵妃相识,而且听得雪贵妃的语气,观得雪贵妃的神态,俨然是把墨羽阁主当作了自己的属下。
可她从来不知,普通江湖人出生的雪贵妃,居然能让墨羽阁主以属下自居。
庞清影心里疑惑,面上却还是讽笑连连。雪贵妃想必早就料到庞清影会有此疑惑,她也不急,而是无力地笑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娘亲今日也是要与你说这件事的。”
她拉着庞清影的手,引至凉亭。亭中有一个很粗糙的石桌,四个很粗糙的石凳。雪贵妃看着它们的目光似含着一种温暖的回忆,连带着脸上的神色也暖了起来。
“幻儿,你还记得此处吗?你小时候,娘亲常带你去天魔崖边的瀑布那儿玩,你说你特别喜欢那里,今后想一直住在那里”
只是,雪贵妃嘴里温馨的话语还未说完,庞清影便很不客气地插嘴道:“可惜,这里不是天魔崖,也不是瀑布边,东施效颦,未免可悲。”
雪贵妃一怔,下面的话却是怎么也继续不下去了。
空气凝滞了好半晌,她才自嘲地笑道:“幻儿说的对,十年深宫,娘亲确实可笑。”
她将庞清影带了带,示意她坐到凳上,嘴上显然还有话说,但瞥着庞清影似笑非笑的神色,怕徒惹不快,她也就又咽了下去。
“雪贵妃到底想说什么?本姑娘事情可是很多,没工夫跟您叙旧。”
庞清影的话处处带刺,但雪贵妃只是苦笑,并不计较这么多,在她看来,十年不相见,她在后宫荣宠万分,庞清影却从小孤苦伶仃,心忧怨怼,那才是正常的。
但她没注意到庞清影双眸深处的暗沉,其实,自打在外面远远望见这地方,要用什么态度她多少就已经猜到了。
庞清影的心里除了刚到时的惊讶,再别无她想。
“雪贵妃,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她将手搁在石桌上,撑着下巴,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雪贵妃深深地看了看她,片刻后,又将教主令放到桌上。
“幻儿,娘亲知道你现在在教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因为没有教主令,这些年,教中的事务都被左长老和彦护法管着,你可想取回教主之位?”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庞清影的反应,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但庞清影对上一眼便直觉,六岁那年的冷漠和算计又续接上了。
庞清影呵呵一笑,摊了摊手,“魔教教主之位,说实话,我还真不稀罕,本就是人人喊打的身份,我为何要夺回来,不若由着他们,爱怎样怎样。毕竟他们不会丢下我十年,毫无音讯。”
雪贵妃脸色一白,又急道:“可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