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姨脸色一变,连忙放下碗筷,正准备去迎接,就看到管家身后,一身玄色锦衣的太子紧跟而来,他身后只带着一个小太监,像是微服而来。
我呆呆的站起身来,手中的筷子“啪”的掉下来,他忽然收住住脚步,我们彼此凝望,四年的光阴当年少年的青涩意气,变成了克制沉稳,他站在那儿,卓然如霜下之青松,秀绝胜冷秋之芳菊。
仿佛时光就此流转,又回到了好多年前,凤仪宫里,他握着我的手教我画画,榕树下我们嬉笑,打闹,追逐奔跑;他一句一句的教我念诗,看着我时眼里的宠溺,我闯祸之后,脸上的无奈,我生病时的担心,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他的所有的一切,曾无数次出现在我回忆里,我的梦里,如今那么真切的出现在眼前,我忽然不敢相信,不敢上前。
萱姨赶紧行礼:“参见太子。”
他疾步走到我面前,用克制冷静的语调对萱姨说:“起身吧。”
“我刚刚才让人送信进宫,没想到太子就来了,太子你怎么只身出宫,也不带侍卫,万一……”
太子打断萱姨的话:“所以,我要马上带锦然进宫。”
萱姨看向我,眼里有不舍,但她不敢违逆太子,纵然舍不得,也只能让我今夜就回宫。他牵着我,一步也不多留的就往外走,我只能急急忙忙的和萱姨告别。
上马车时,他身后的小太监忽然跪了下来:“奴才小夏子,参见锦然公主,公主你可回来了,”说着就抹着眼泪:“奴才,奴才……”
“小夏子,有话回宫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是,是,奴才是太激动了。”
坐进马车,他握着我的手,不紧不松,不肯放开。我低着头,不敢看向他,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抬起我下颔,我直直看向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眸,那里面裹着激动,狂喜,像一股无名的力量紧紧的圈住我的人,我的心。
眼泪终于倾泻而出,我扑进他的怀里:“淳哥哥。”他用力的抱住我,仿佛怕我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淳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出宫了?万一……”
淳哥哥抚上我的脸:“我一收到萱祭司的信,什么也来不及安排就匆匆出宫,只想立刻见到你。”
“可是这样实在太危险了,下次不许这样了。”
淳哥哥微微一笑:“不会有下次了。”
淳哥哥一直紧紧看着我,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盖住他双眼:“不许看了。”
他笑着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不说话。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
“太子,不好了。”
我心里一惊:“出什么事了?”
淳哥哥按住我,低声说:“呆在马车里,别动,”淳哥哥挑开窗帘,我看见马车前并排站了四个黑衣人,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我知道淳哥哥的处境一直很危险,以前母后在的时候还能以皇后的身份护着他,母后走了他一直是一个人面对着宫里的波云诡谲。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大胆,淳哥哥刚一踏出宫门,就派出了杀手。
马车外传来打斗声,我心里一直隐隐不安,淳哥哥身手虽然不错,可是毕竟是以一敌四,想到这儿,我忍不住跳下马车,我看了眼淳哥哥,转身拼命的朝城门跑去。这儿离城门不远,应该有士兵把守。
我大喊道:“来人,有刺客,来人呐。”
身后有脚步声,夹着风声破空而来,我回过头就看到一柄长剑朝我刺来,我一惊,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刚好躲过那一剑。
可惜下一剑我却不及避闪,直直的刺入我右肩,我忍痛低呼一声,从随行腰包里抓出一把昏昏欲睡散朝他撒去,他刚要再举剑,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淳哥哥已经看到我受伤,他神情一紧,想要朝我走来,没提防身后的剑,我还来不及提醒,一旁的小夏子抡起身旁的棍子朝他打去,虽然是乱打一通,毫无章法,但至少挡开了那一剑。
我放下心来,我捂着右肩从地上爬起来,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是一队士兵,我心里一喜:指着那边说:“快,太子在那儿,快去救太子。”
那三个黑衣人见有人来了,也不恋战,丢下太子转身跑了。
我走了几步,就觉得头一晕,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回宫
? 右肩上传来阵痛痛醒了我,一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顶月白纱帐和一双紧张不安的眼,他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锦然,你醒了。”
多少次,满身带着伤睡去,希望一睁眼就能看到他,现在终于实现了。眼泪夺眶而出,我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哽住了,他轻轻拭去我的泪,“疼吗?”
我摇摇头,一旁的小夏子从地上站起来,像是刚被惊醒的样子,看见我醒了,激动地说:“公主,公主,你总算是醒了。”
淳哥哥说:“快去请太医。”
“是,是。”小夏子打发了几个宫女去请太医。
我看到窗纸外面的天色是一片疲软的白,像是刚刚挣脱了黑夜的束缚,整个宫殿被烛光点亮着。
“是天亮了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点点头。
我想坐起来,他扶着我在我背后垫了一个软枕。我看到他脸上有淡淡的倦意,应该是一夜没睡吧:“我没事了,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坚定的摇摇头:“我不累。”
“可是你都一夜没睡了,你看,你的眉毛都累塌了,”我抚上他的眉说道。
小夏子忍不住插嘴:“哪里是一夜没睡,殿下整整两天两夜都……”淳哥哥用眼神只住了他。
我奇怪的问:“两天?我们不是昨晚遇到的黑衣人吗?”
淳哥哥说:“你中毒了。”
“中毒?”我不解的问:“我什么时候中的毒?中了什么毒啊?”
淳哥哥脸色有些无奈:“毒王谷的关信来看过你,说中的是一种叫昏昏欲睡的毒。”
我想起来了,我用昏昏欲睡撒过那个黑衣人,肯定是我自己不小心沾上了。
“幸好这个毒只会让人昏睡,并无大碍,关信留了几颗药丸让我喂你服下,说过两天你就会醒来。”
关信?那个毒还是他留给我让我防身的,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我反而自己中了毒,想起关信无语的表情,我忍不住笑起来。
淳哥哥故作生气的说:“还笑,太医给你诊脉的时候说你中毒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幸好关信还没走,不然……”
“这个毒不伤人的,你让我睡了半个月之后,我就会醒过来的。”
淳哥哥不解的问:“你说的和关信一样,这个毒,锦然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这个毒是我防身用的,是……”我想了想,“淳哥哥,你让他们都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将所有事情前前后后,因因果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淳哥哥,从母后带我出宫,一直到扮成若兰混进宫中再到去皇陵找萱姨回宫,中间隐去了小村庄之事,总觉得不说无妨,说出来怕以后会对关信不利。
淳哥哥越往下听,眉头皱的越紧,等我全部说完,他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淳哥哥,”我试着叫他:“你生气了?”
他眼底一片疼惜之情:“我怎么会生气,我只是没想到你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承担这么多,而我身为太子,不仅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要让你滴血解毒,为我杀人。”
“我只要你没事就好。对了那个中了昏昏欲睡散的黑衣人怎么样了?他有没有说出是谁要杀害你?”
“他醒了之后就咬舌自尽,什么也查不到。”
我愤愤的说:“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派杀手,你说会不会是元妃?”
淳哥哥摇摇头:“不知道,不过这宫里想要我性命的不止她一个,我也说不准。”
我心疼的看向他:“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很辛苦吧?”
淳哥哥淡淡一笑,抱住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就好了,锦然,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我轻轻“嗯”一声,他忽然低声一笑:“就算你想,也不可能了。”
我有些不解,仰起头不甘的说:“为什么?要是你待我不好,我才不要留在这儿呢。”
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我的脸,语气极为暧昧的说:“你这辈子注定只能是我的。”
我的心一阵乱跳,刚想要挣开他,他紧紧将我圈在怀里,头抵在我肩头:“锦然,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太医给我把完脉说:“殿下,公主已经没事了,肩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只要多休息就好了。”听见这话淳哥哥释然一笑:“下去吧。”
我忽然问:“关信是不是走了?”
“嗯,他去良州调查食心虫之事。”
“哦,刚刚太医都说我没事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他温柔的说:“我想多陪你一会儿,”他叫来若云:“以后公主的衣食住行都由你来负责。”
“是。”他对我说:“若云在我身边呆了三年,由她伺候你我放心。”
“启禀殿下,柳妃娘娘在外求见。”
淳哥哥看向我,征询我的意见,我轻声问道:“柳妃是谁?父皇又纳妃了吗?”
淳哥哥没有回答,似是有难言之隐,小夏子说:“柳妃娘娘是太子新选的侧妃,”我看了眼淳哥哥,回道:“我还有些不舒服,不方便见柳妃,你去回禀她,等我好些,我会亲自去拜见她。”
我问淳哥哥:“她是哪家小姐?”
“是……杨太尉的独生女——杨柳儿。”
我一听,调笑道:“是她,听说可是个大美人呢,难怪淳哥哥会看上她。”
淳哥哥眉头微蹙,他看了眼小夏子,小夏子会意的点点头,将宫婢都带了出去。淳哥哥握住我的手,语气略带歉意的说:“锦然,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若当初我知道你还在世,我是绝对不会选妃,只是当年母后不肯说出你的下落,也不准我去寻你,而父皇一直逼着我娶亲,所以我才不得已选了杨柳儿为我的侧妃,可是我的太子妃只有你一个……”
我捂上他的嘴说:“我明白,我说笑的,”我想起了韩玉如,“为什么不选韩玉如呢?她小时候同我们一同玩耍过,我记得你那时赞过她的画很好,听说她现在画的更好了,若是选了她,你不就有人陪着说说话。而且…”我看了眼淳哥哥笑道:“她可是打小就喜欢你了。”
淳哥哥握着我的手说:“韩玉如的画工一流,若是将来嫁给那些才子文人,谈诗赋词、作曲画画的生活会比皇宫更加适合她,嫁给我,她不会幸福的,而且她也不适合在宫里生活。”
这时,天已经大亮,小太监宣道:“皇上驾到,元妃娘娘驾到。”
淳哥哥起身回道:“儿臣参见父皇、元妃娘娘。”
我也想下床行礼,父皇忙说:“你身子还未康复,免礼吧。”
“谢父皇。”
父皇的眼里再无当年的百般疼爱,只是淡淡的关怀,当年他也是因为深爱母后才会连带着疼爱我这个义女,如今母后已经去了,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会惹起他伤心往事的触媒而已。
元妃坐到我床边握着我的手说:“可怜的孩子,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想起食心虫的事,我只看到她满脸的假意和虚伪,于是虚言道:“谢娘娘关心。”
“如今你回来,也该找个时间去拜祭一下你的母后,”父皇说。
父皇提到母后,我想起母后说过的话和那封信。
元妃讨巧的说道:“臣妾记得,再过不久就是仪和皇后的忌日,不如到时候皇上和太子、公主一同去拜祭仪和皇后?”
“这样也好,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好身子。”
“是,父皇。”
父皇和元妃走后,淳哥哥轻声问我:“饿了吗?我叫厨房弄点吃的,自打昏迷后,你就一直没进食,饿坏了吧。”
淳哥哥不说我还不觉得,他一提起我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他笑着说:“滑丝鸡粥,云酥糕和杏露羹。”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些?”
淳哥哥没回答,小夏子立刻将这些端上来。
“怎么这么快?”我奇怪的问。
小夏子在一旁说:“殿下说说不准公主什么时候就醒过来,所以让厨房时时刻刻备着’。”
我忍不住腻在淳哥哥怀里说:“还是你对我最好。”
淳哥哥温和一笑说:“快吃吧。”
滑丝鸡粥的鸡肉片放的太多,云酥糕太硬,不如母后做的入口即化,至于杏露羹…我尝了一口就皱起眉来,不愿再尝第二口,我推开那些东西,“味道都变了,没有母后做的好吃,我不想吃了,拿下去吧,再随便做些小菜送过来就好了。”
淳哥哥摒退下人,坐在床边,我依偎在他怀里:“我想母后。”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