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平静中藏着一丝暗涌。
我伸出手……
第二天早上起来,房间里还是没有关信的踪影,我以为他又走了,当我起身时发现身边放了一幅画卷,我展开来,是一个女孩戏水图,画中的女孩约七八岁的模样,头发和衣衫都有些散乱,她正坐在小池塘边戏水,顾盼嗔笑间,意态天真自然,落款处是南宫淳,这是淳哥哥画的!我心里一阵激动,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关信,他手上端着一碗粥,“你醒了,来喝了这碗粥。”
我拿着画问他:“这幅画是你带来的?”
关信点点头:“这样的画太子宫里还有很多,你能看懂韩玉如的画,应该也能看懂太子的画。”
我小心的将画收起来,心里一阵暖意:“谢谢你,关信,这幅画胜过任何语言。”
关信面无表情的说:“昨晚你喝太多酒,一会儿把这碗粥喝了头就不疼了。我先回宫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关信走后没多久,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香味有些奇异,同时我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像是贴着一块寒冰。
我回过头就看到秦羽楼那张冷冰冰的脸,我惊的打翻了未喝完的粥,“你,你怎么来了?”
“休颜花,果然是你!”
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心里只想着他那句话,为什么是“果然是你”?
睁开眼睛,我坐在画眉阁。几只蝴蝶在我眼前飞来飞去,时而停在我肩上,时而停在我膝上,时而拂过我的脸颊有些痒痒,我却无法伸手拂开,秦羽楼坐在我面前,他喂我吃了一颗药丸,“你可以说话了,你真的是休颜花?”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想听你自己承认。”
“没错,我就是你们一直寻找的休颜花。”
他原本平静的眼里起了波澜,他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我看了看四周:“你既然知道我是休颜花,为何不送进宫,还要把我带回毒王谷?”
“那你为何一直呆躲在张庄不回宫?还让关信替你隐瞒身份,你可知道如果被人知道,关信会有什么后果?”
“我……没说不进宫,我只是,只是想缓些日子?我一定不会连累关信的。”
“为什么?”
“母后,”我顿了一下,想起关信说过母后就是他师叔,也就是秦羽楼的师妹,我迎上他的冷冽的目光,“母后临终前说要我等父皇驾崩,太子登基之后再进宫,这是母后最后的吩咐,所以……”
他目光滞了一下,嘴角扯起一丝笑,眼底却是深深的悲伤:“红罗,你还是放不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在说什么?”
他没说话,拿着一个绿玉瓷碗,一把匕首划开我手腕,可是我毫无痛觉,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你要干嘛?”
他没回答,接了一碗血之后说:“你可以回宫了。”
“可是,母后……”
“你母后不过是担心我会记恨你,怕你回宫后我会给你下毒,既然你是休颜花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心里一亮:“真的?我可以回宫了?”
他瞥了我一眼,“张嘴。”他往我嘴里塞了几瓣花,是我第一次误入蝶栖园中毒后,关信塞给我吃的花瓣,没多久,我就感受到手腕上的痛楚,我拿出丝巾将伤口包好。
“你取我的血做什么?”觉得他不会回答,于是又问:“这里从前是母后住的吗?怪不得,当初我一住进这里就觉得很亲切,秦谷主,你对我娘亲是不是用情很深,为了留下娘亲不惜给我下毒,得罪南宫族。而且你发誓今生不医南宫族,应该也是因为父皇封娘亲为后,纳入宫中吧。”
难怪当初他看见我会表现的那么奇怪,给我下毒,却又帮我解毒,还把绿云簪给我。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母后进宫完全是因为我,父皇爱母后,如同秦羽楼一样,所以看在母后面上父皇对秦羽楼一直容忍有加,可是母后对父皇却是相敬如宾,有些客气,有些疏远。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黑色锦盒,我打开一看,正是我之前一直带着的绿云簪,我扮成姚若兰进宫前将它留在玉蚌阁,当是还给了关信。
“那是红罗的,你拿走吧。”
我小心的收起锦盒,轻轻的说了句:“谢谢,”这大概是母后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出谷之后,不要再和关信有任何联系。”
我心里一沉,“我知道,只要我进宫了,世上就再无小七。”
?
☆、小七不再
? 皇宫的大门就在眼前,我却有些胆怯起来,想起郊外的张婆婆和张爷爷,我忽然消失了好些天,他们大概着急了,估计关信也正在找我,不如先去看看他们。
我刚转身,就看见关信定定的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我向他招手,朝他走去:“关信。”
关信疾步走来,还未等我开口,他忽然一把抱住我,紧紧的,箍得我喘不过气来,他声音有些嘶哑:“你回来了。”
我捶打他的背:“喂,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缓缓松开我:“你去哪儿了?”
“毒王谷,你师父找到我了。”
“什么?师父怎么?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我点点头欣喜的说:“而且你师父说我能回宫了。”
关信的一愣:“你要回宫了?你不是说,你母后要你等到太子登基才回宫吗?”
我点点头:“没错,不过你师父说,母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担心他会下毒害我,现在你师父知道我的身份了,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所以,我可以回去了,我可以见到淳哥哥了。”
关信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那若寒星的眸子像忽然在夜空中熄灭了,瞥见他的样子,我欣喜的情绪慢慢的消失,可是我只能装作不知。
过了许久,关信才开口说:“那你现在要进宫吗?”
我摇摇头:“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关信立刻说:“我陪你去,”我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
“小七,”关信叫住我:“我要走了。”
“去哪儿?”
“去良州唐家堡,太子的毒解了可是食心虫的事还没查出来,昨天接到师父的信,让我与唐师兄,小璇同去良州,我明天就要走了。”
心里忽然涌起不舍,但我只能说:“那你一路小心。”
“小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关信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你不是休颜花,如果,你只是小七,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毒王谷?”
我低了头,慢慢吐出三个字:“不愿意,”许久之后,我心念一动,抬头看向关信,关信绝望的看着我。我无比坚定,又极其缓慢的说:“关信,从今以后,我是锦然,再不是小七了。”
南城东面十里外是皇陵,母后就是葬在这里,母后走前曾说,我若要回宫就去找萱姨。大概是让萱姨帮我进宫,萱姨是主持皇陵祭祀的祭司,也是母后生前在宫里最亲近的朋友。
萱姨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你是,锦然?”
我点点头,萱姨捂着嘴,泪盈满眶:“锦然,你回来了,你终于来找萱姨了。”萱姨紧紧的抱住我,我心里滋味翻腾,不知如何应答,萱姨轻声啜泣了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抚着胸口说:“当年你母后走的突然,我还想起她临终前一晚让我进宫陪她的的情景,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我……”萱姨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萱姨,你别伤心,当年在宫里,父皇的那些妃子都对母后心怀叵测,你一次次的提醒母后,让她避过了许多危险,那些事锦然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可是我最终也没有救到你母后,还让你这些年一直在外漂泊,萱姨对不起你。”
我赶紧安慰她:“萱姨,您千万别这么说,母后就是不放心我独自在宫里,所以才一直不让我回宫。”
萱姨抹着眼泪:“不过,如今回来就好了,只要萱姨在,萱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点点头:“嗯,母后说让我回宫前来找你,大概是让你帮我回宫。”
萱姨有些疑惑:“我?你母后是这么说的?”
“不是,母后没说,是我这么想的,我离宫那么多年,父皇和太子又不会轻易出宫,其他人母后不敢轻易托付,我若想恢复身份进宫的话,就只能来找你了。”
萱姨皱着眉,回想着说:“你母后没跟我提过这事。”
我惊讶的“啊”了一句,萱姨赶紧安慰我:“不过你别担心,你想进宫萱姨还是能带你进去。”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忙问萱姨:“萱姨,那晚母后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那晚她只告诉我,若有一天你来找我,就让我带你进皇陵去拜祭她,但想要进皇陵的话,必得拿到皇上手中的钥匙,再加上陆旭手中的钥匙才能进。但你母后也没解释,只说等太子登基,你就能进去了,我当时还纳闷,太子登基和你回来有什么关系。”
南宫族的皇陵历来是先皇和先皇后的陵墓,其余的皇族都葬在皇陵四周的陵园里。葬在皇陵中的先皇和先皇后都有一笔不菲的陪葬品,为防那些觊觎陪葬品的盗墓贼,特意请来北玄族最有名的工匠师陆潘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造好,皇陵建好之后,陆潘就让他的一个弟子留在南宫族,负责皇陵的历年修整。开启皇陵的钥匙共有两把,一把在父皇手中,一把在守陵人陆旭手中,他也是陆潘第二十五代传人。
皇陵不能轻易开启,就算是母后的忌日,也只能在祭台祭祀,只有历代皇上,皇后驾崩,或者新皇登基,告祭先祖之时才会完全开启。
“对了,你母后还提到了那个南宫族的传说。”
“什么传说?”
“就是休颜花的传说,南宫族不是世代相传,每个三百年就会出现一朵奇花,名曰休颜,听说吃了此花的女子,会成为世上最美的女子,而且容颜永不衰老。你母后当时还笑着说,人活着怎么会不老呢,除非是死了。”
我眉头紧皱,南宫族关于休颜花的传说太多了,自从母后告诉我,我就是休颜花的时候,我对那些传说都不太在意,只是牢记娘亲告诉我的一些话,还有一些仿佛是沉淀在前世记忆中,随着时间,慢慢苏醒过来。我只知道我的血可以解任何奇毒,我可以随意变换自己的容貌,还有就是必须嫁给南宫族未来的皇上。
娘亲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难道只是和萱姨闲聊吗?
容颜不老?死人?虽然以南宫族著世的医毒之术,想要做出永葆尸身不毁的丹药并不难,可是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娘亲曾和我说过,若有天她真的死去,只愿意化成一坛灰,一半留在皇陵,以供后人祭祀,一半就撒回她的故乡,如果母后死前曾对父皇提出这样的要求,父皇是绝对不可能拒绝的,那现在躺在皇陵之中的是母后的尸身,还是骨灰呢?
萱姨看我的神色有些奇怪:“你怎么了?锦然。”
“萱姨,你可知道当时母后是土葬还是火葬?”
“当然是土葬,皇上怎么舍得将皇后火化。”
“那,萱姨你知道母后是怎么死的吗?当年父皇对民间宣称是暴病而亡,可是南宫族有那么多的圣手神医,怎么可能让母后暴病,而且……母后……”我想了想,萱姨不知道是否知道母后与秦羽楼之事,我只好说:“母后应该也是略通医术的,她怎么会就暴病而亡了呢?”
“这事我也一直奇怪,我听说,”萱姨看了我一眼,有些犹疑,我急了,忙紧追问道:“你听说什么?”
萱姨叹了口气,说:“我听说红罗死的时候及其痛苦,她从床上跌下来,就疼的全身痉挛,脸色发青,舌头都被咬破了,御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措。最后,像是,像是活活疼死的。”
我头一蒙,仿佛母后当年的痛在我身上蔓延,为什么母后会走的如此痛苦?
萱姨仿佛想起了什么,对我说:“你等一下,”她起身去了后院,没多久,她就拿着一封信:“这是你母后让我交给你的。”
我拆开信来看,上面只有两句话:上穷碧落下黄泉,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萱姨接过信一看,也是一脸不解,我小心的收起信:“不过既然是母后留下的,必然另有深意。”
萱姨点点头:“你收好。锦然,今天天色晚了,你就在萱姨这儿住下来,我已经派人送信进宫了,皇上和太子如果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萱姨摸着我的头说:“萱姨许久没见你了,让萱姨好好看看你。”
我乖巧的说:“好的。”
我陪着萱姨在大厅一起用晚饭时,一个下人忽然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说:“大人,太子来了。”
萱姨脸色一变,连忙放下碗筷,正准备去迎接,就看到管家身后,一身玄色锦衣的太子紧跟而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