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闲逛的时候。
要说这一届的年轻杀手里,他看得上眼且排名最靠前的是尤离,他几乎具备了一切当杀手的素质,曼珠气盛,青霖随性。尤离这个夜鹰初初进来时,杜枫皱着眉头——怎么有人叫“离”,太不吉利,可随后又来了个唐竭,在不吉利这个方面,二人不相伯仲。
本来杜枫已经幻想过自己退休以后,唐竭和尤离一个城南一个城北,曼珠去城东……这么一来还差一个——靠,又偏题了。咳,总之已经幻想过他们成为自己这样每天闲逛的人。
可惜了,现在一个要休假八十年,一个已经旷工好几个月,曼珠也销声匿迹很久,只能叹一句后继无人。
尤离要离开时他并不是不想拦,而是尤离已经散了他一直很看重的杀气,一个温柔的人是不能作杀手的。
如果你很温柔,你也别气馁,这世上的人,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你不能杀人,你可以……
咳,当我没说。
他拎着一壶酒从城外而来。他年轻时不喜欢喝酒,也不能喜欢喝酒,现在却都无妨了。只是白天还需低调点,让那些路过的后辈看了去会折损他的形象。等到晚上。他就可以畅饮了。然后,他看到了江熙来。
好像有点印象——
唐竭和尤离夜探郡王府之后,杜枫其实有点担心,倒不是担心他们俩的技术,只是,毕竟是王府啊——于是他还在城门上等了一小会儿,便看到尤离和江熙来恩爱地走远了……
杜枫并没有老婆……
……
……
……
啊好不爽——
紧接着听闻了唐竭原是唐门的唐青玹,还跟一个神威的小伙子私奔了——
杜枫并没有老婆……
……
……
……
突然有种莫名的沧桑感啊……
后来的事情杜枫也听说了,不就是到手的五毒哥哥飞了,还飞去了青龙会么?这孩子一副冷漠黯然的样子,真是痴男怨女啊……
不过尤离现在混得这么好了,怎么都不回来孝敬自己一下?这个混小子——
罢了,把酒放好,继续去城门晃悠罢,看着那些菜鸟杀手们对着悬赏令发懵也不错。
杜枫最喜欢的是秋天,因为秋天才有枫叶。他出生也是在秋天,所以叫杜枫。听说唐门有个唐青枫?枫叶哪有青色的
哦?青是字辈?
杜枫家里就生了他一个,抱歉了,不知道啥叫字辈。
可惜现在在迎春了,再过不久,迎春花就要开了,西湖又会绰约起来,杨柳又能依依,就又是可以踏青的时候了。
如果杜枫的内心活动能被人听见,一定早被当成了神经病。
他夜里难眠,白天也很精神。这是常年的杀手生涯累积出来的坏事。当你的刀抹过别人的脖子,就要提防有一天有人也拿刀抹过你的脖子。所以有一个浅浅的睡眠是杀手的必备。在这一点上,尤离就很成功。非常成功。
刚进组织的杀手当然不能第二天就去执行任务——
啥?你问原因?
那样的话这组织早就全死光了
所以他们得进行为期不短的训练。比如学会龙鳞刺,比如练习暗器,比如研究□□……当然有些人在某方面仿佛弱智,比如沙华,一直不擅长□□。
这些技能是为了让他们更好更快更强地杀人,而另一些技能,是为了让他们活得更长。
比如他们累了一天,有人倒头就睡,睡得死沉仿佛天塌了都不会醒。
杜枫会在夜深人静时拎着一把没有开刃的匕首潜入他们房间(不要想歪啊),缓缓接近床上的少年(真的不要想歪),然后——
如果当匕首贴在你脖子上,你却跟死猪一样……那么抱歉,你要再磨砺两年。
而有些人,比如尤离,杜枫刚刚跳进他房里,他就醒了。不但醒了,还是握着刀醒的。
比如唐竭,虽然睡得沉,但是匕首接近他时,他直接甩了杜枫一枚铁莲子……要不是躲得快,杜枫可能就是能有一个新外号——杜一眼。
再比如沙华,他倒是没有尤离那么敏感的睡眠,也没有唐竭的暗器,不过也在杜枫接近他之时突然惊醒,一个上善把杜枫推走了……
杜枫觉得最近时常腰疼,一定是那个时候撞的
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好孩子
但是不得不说,他们都挺成功的。至少在做杀手这方面是这样。
然而自从这几个小子接二连三地跑路,杜枫的生活也少了很多乐趣。
虽然这些事在他回忆起来很有趣,可是它们发生的时候,其实是很沉重很危险的。有很多未出道的杀手死在了训练里,死在了自己配错的□□下,死在日常切磋中。
这本来就是冷血的一个行当。
有人来时一脸凶神恶煞,仿佛要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结果被扔去和一屋子尸体呆了一夜就吓得口吐白沫。
有人说自己百步穿杨,却被尤离的穿风瞬移晃得头晕眼花,浪费了一盒梅花针,什么也扎不到。
有人说自己气吞万里如虎啊,然后唐竭一个自替身加爆天星,就被炸得……唉,场面有点惨,因为那个时候的唐竭脾气很不好。
有人说自己动如脱兔,矫健如鹰,对着沙华的时候还油嘴滑舌地调戏他——谁让沙华长得柔弱又漂亮呢?反正最后被一通归玄剑气驱影打得妈都不认得了。
这些事被他如此幽默地在脑中回想,可其实那三个人的对手都很惨……
完成了上岗前的训练,就可以自己抽一个代号,然后去接单子了。
自然,你也可以自己取一个。比如唐竭,后来改成了青霖,比如沙华,一来就自己取了曼珠。尤离倒真是随便抽了一个,他对这种事无所谓。
接下来杜枫见他们的机会就变得很少了,也不知哪天就会收到谁的死讯。
但是这种事他已经见惯了。
杜枫就这么坐在城楼上喝着酒回想着,低头一看,发现江熙来正站在暗杀榜前静静地闭着眼睛,仿佛是入定了。
不过这孩子的反应还不算慢,杜枫轻身落在他身后时他就拔剑了。
他并不认识杜枫。
杜枫用酒壶拨开他的剑,露出了有些沧桑的脸。
江熙来当然觉得这么一个大叔不会特意来偷袭自己,所以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杜枫道:“你站在这里——是在想象尤离接暗杀时候的样子?”
江熙来果然变了脸色,“你——?”
杜枫喝了口酒,笑道:“这可是我的地盘。我是杀手组织杭州的老大,尤离可都归我管。”
江熙来看他半醉不醉的样子,隐约想起尤离的确有这么个前辈,于是恭敬了神色。
“前辈好。晚辈江熙来,路过这里,打扰了前辈,万分抱歉。”
杜枫摆摆手,“说什么前辈来前辈去的客套死了。再说也没有打扰我,抱歉什么?”
他打量着江熙来,“你就是尤离那个……咳,罢了,不提了,我们这种老人家不太懂年轻人的伤感,省的我哪句又触动你的情肠……”
江熙来道:“前辈认识他很久了罢……”
杜枫点头,“说不定我比你还了解他——说实话,我一直想我要是有个儿子,就要他那样的。杀手的儿子如果是那样,才叫杀手的儿子~”
江熙来道:“那他从前——”
杜枫又打断他,“诶诶诶这要是讲起他来可能讲三天三夜,可是我这酒不多了……”
江熙来了然,“前辈稍等,我再去给您买些来”
杜枫看着江熙来一路小跑而去,扶着暗杀榜微笑——得嘞,这也算尤离变相孝敬自己了。
说起尤离,他真的能说三天三夜,不是尤离故事多,而是他废话多。
“那小子刚来的时候真的是一副鬼样子本来——你也瞧出来了,他长得很好看罢?刚来的时候瘦得风都能吹跑似的,还跟我说五毒不让吃东西……”
“说起吃啊,乐天楼里的迎春锅你知道么?每年这个时候才卖——热腾腾的一锅,量大又足,油光光的汤,咕噜噜的……”
“啊,抱歉啊,尤离是吧……你懂不懂,我这种地位身份的人,每来一个新杀手,我都很大气地问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为什么当杀手?有些回答真是蠢死了,什么为了体验江湖,为了磨炼武功……尤离只说,因为觉得自己很合适。”
“他确实很合适啊——啊你也这么觉得是吧你说五毒那些个武功,不就是为了当杀手的?否则真是浪费啊……你等等,我想想……好像也没多少五毒当杀手啊,这些人怎么这么傻你说是不是?”
“他自己做的□□可比组织内部普遍提供得好啊我说让他标价卖给同行,也可以赚一笔,他不干——他就是不喜欢跟人接触。”
“他虽然已经排名前十了,但是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经常受伤的,毕竟十几岁的孩子,可是咱们也不能管,组织那么多人,这是暗杀的行当,可不是收容所,当杀手的人多少都有那么一点不如意的生活,性格也都不太正常。比起那谁,说啥啥不听……对对对,就是唐竭妈的,少爷脾气尤离还算好多了……”
“咱们这里也是有大夫的,他刚开始,受了伤,夜里发烧,多半是口渴吧,看那样儿多半是一路连扑带爬地扑腾到井边,差点掉下去,烧得都傻了,那可是我——把他扯回来的——”
“他有年轻时候我的风采——劳模啊上道以后基本上一年从来不休息啊我以为他就是下一个杜枫,结果被你给拐了——你叫什么来着……”
“江熙来是吧,现在看到你我就知道为什么他能被你拐走了,他没有的,基本上全在你身上了……”
“青龙会的事儿,你也别太怪他,你说,他在八荒里,在四盟里,除了你,他跟谁亲近?他在那个什么血衣楼,我都听说了,混得多好……”
“小子啊,别觉得什么正邪不两立,你说他这样的杀手,你这样的侠客,算不算正邪不两立——怪我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他跟你——我好歹也是长辈对不对我也得反对……”
杜枫迷迷糊糊地拍拍江熙来肩膀,“他啊,很好强,性格很冷。有回自己调了毒,居然在自己身上试效果——疼得直抽抽,哎,他很能忍你也知道对不对?能让他疼得抽,那得是……啧啧,不过疼过了还笑,觉得效果不错他们那波新人,不止他们,其实年年的新人都是鱼龙混杂,那比试的时候啊,练习的时候啊,歪点子多了去了,他能一个挑五个,最后吓得没人接近他五步之内……”
“喂喂喂,小后生,你这样子是要哭啊?我可不会哄娃,来——喝酒,喝了就没事儿了男人什么事是酒解决不了的——”
江熙来闭着眼睛接了过去,猛地灌了好几口,呛得直咳嗽,一手抱着肩膀,眼睛也呛红了。
但是仍旧问着:“然后呢?”
杜枫眯着眼睛看他,“还没听够?听着不难受啊?”
江熙来又灌一口,“难受,但是没有他难受。”
杜枫突然沉默了半响,仿佛是醉了,却又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沉重不是一个醉了的人会有的。
“各有各的路,谁活着不难受呐……忍忍就过去了。”
灵蛇
杜枫坐在乐天楼里,面前正是他昨天念叨过的“迎春锅”。汤汁正咕噜噜地冒着热气,的确油光光的,看起来食指大动。
但是他盯着对面的江熙来,没有动筷子。
“无事献殷勤……”
江熙来一笑,“昨晚我喝多了,多谢前辈送我回客栈,这是答谢,怎么是无事献殷勤呢?”
杜枫这才动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模模糊糊道:“小后生,有肉没有酒怎么行?你说是不是?”
江熙来道:“前辈,大白天的就别喝了,晚上我再打些好酒孝敬您。”
杜枫便也认了,“成,不喝就不喝,不爱喝酒是好事儿,你们这些年轻人更应该是这样。”
他极悠闲的吃着,话却也没有停。
“江……江熙来是吧?年轻人,你昨儿出剑倒不慢,但是太温柔了啊你这剑,行走江湖,要有杀气知道么?不是说只要有人一近身你就要砍死他,是有人一近身你就要防着他砍死你——”
江熙来盯着手中长剑,“前辈,你不能拿我跟他比……”
杜枫手中一停,“谁拿你跟尤离比了——我这是作为前辈,看跟你还算投缘,告诫你呢——好好听着”
江熙来苦笑点头,“是是是您喝茶,别噎着。”
杜枫接过来喝了一口,“太白的剑若说是天下第二快,也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不过你这门派啊,道义却真的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我这手下的人里面,出身太白的人最少。”
江熙来道:“我也不是没有杀过人,昨日只是觉得前辈好像没有恶意……”
杜枫道:“我不是要你去多杀人,只是江湖险恶,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