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娘一听就不乐意了,“老大,你这是打爹娘的脸啊!谁家老爹老娘还活着,儿孙就闹分家的?”
“我没说分家,”吴铁匠平平静静说道,“我的意思就是我们自个儿起火。”
“那和分家有什么区别?”吴老娘粗着脖子喊。
“娘先别急着生气,”吴铁匠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我刚成亲那年,不也是这样的?我和双双娘住在荒坡上,种着几亩荒地,自己起火做饭。那时候,爹娘也没说过什么吧?”
吴老娘被堵得没话说,巴望着老头子能说几句,偏生吴老爹是个木讷的,根本没领悟到她的意思。
吴铁匠抬眼看了看他们,补充道:“再有,我这么多年不在家,也没孝敬过爹娘,这一回还是回来避祸的,要是那陈家的不死心寻了来……”
☆、第21章 心疼(3)
“陈家是清河镇上首富,”吴铁匠看着自己爹娘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声音却还是四平八稳的,“在清河镇上都霸道惯了,咱们这小小的吴家村还不放在他们眼里。
“更何况,他们家还和鲁镇长沾亲带故的,你们也知道,在咱们这个地方镇长就是最大的官了……”
其实镇长不是官职,正经的官职应当是乡老,正如村长应该叫做“里长”一般。
但是老百姓通常都是这么称呼,就是为了突出他们的权力。
吴老爹夫妻都很少出村,对于他们来说镇长那就是皇帝一般的存在,哪有不怕的?
吴铁匠的神色更冷了,慢慢说道:“我得罪了陈家,就等于得罪了鲁家,咱们清河镇乡老、啬夫、游檄都是姓鲁的一个人担着,要想弄死咱们这样一个乡野小民就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
“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好端端的,舍了镇上的买卖逃回乡下来。我本来就是给家里来添乱了,若是万一陈家巴住不放寻了来,咱们同锅同灶的,有什么也说不清,倒不如咱们另开吃。
“到时候若是他们寻了来,爹娘和兄弟们也能撇清,省得受我的连累。”
吴老爹干咳一声,说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好歹都是一家人!”
“爹这话就不对了,”吴铁匠仍旧是面无表情,“祸是我闯的,没有连累父母兄弟的道理,我本来打算着,还把我那两间茅草屋修起来,然后领着俩小的住进去,可是你们也知道,那里是没法子住人的。
“所以我就琢磨着,好歹等到开春儿解了冻,再挪出去,这期间,虽然在家里住着,可是该分清的还得分清,省得到时候陈家的人找上门来,咱们说不清楚。”
吴老娘颤悠悠问:“你可怎么惹上陈家了?”
这还不知道经过呢,就开始埋怨人了?怎不让人寒心!
吴铁匠本不想多说,这回乡的缘由爹娘问了也不止一回了,他都含糊了过去,如今却不想再瞒了。所以就示意吴双双出去,毕竟有些话,当着女儿的面没法说。
吴双双却不肯,扬声说道:“爹!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您,您为甚不说出来?爷奶,我来说!那姓陈的就是镇上一霸,让我爹打了铆钉和铁耙,却又不舍得那几个钱,想赖账,反而诬陷我爹做坏事,这不是就把我爹打了吗?
“这还不算,找上门去,要把铁匠铺拆了!我们没办法,这才回乡下来。”
吴娇娇在一旁撇着嘴说:“哟,你不是能耐着呢?怎么不跟人打?敢情就会欺负我这样的弱女子啊!”
“你怎知我没打?”吴双双斜着眼睛看她,“十几个家丁,全让我揍趴下了!”
吴娇娇自是不信,阴阳怪气讽刺吴双双说大话。
吴双双冷睨了她一眼,“二姐不信啊,我可以演示给你看。”她来到堂屋正中央,拍了拍吃饭的木桌,“这个够结实不?”
黄杨木的桌子,用了几十年,表面都有了一层油光,的确十分结实。
☆、第22章 威慑(1)
吴双双冲着吴娇娇咧嘴一笑,“二姐,你瞧好了。”她也不作势,立掌如刀,狠狠下劈。
只听得“咔嚓”一声,桌角应声断裂,整整齐齐落下来一块三角形的木料。
吴娇娇吓得尖叫了一声。
吴双双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桌角捡起来,在手里抛了抛,“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要是不招惹我们一家三口倒也罢了,谁要是不开眼,欺负到我们头上,我吴双双这巴掌可是不饶人的!”
吴晨眼睛里溢满了笑意,对着什么人就该说什么话,若是面对斯文人,自然是要好好谈谈讲讲,可是遇到野蛮人,就要跟他拼蛮力,要不怎么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呢,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怎么能说到一处去?
跟这些听不进人话的人,就该这么威慑一下。
吴铁匠却沉着脸训斥道:“双双,不许吓人!”
“我没吓人啊,”吴双双随手把木头一丢,看着满屋子目瞪口呆的人,“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能互相欺负不成?我指的是那些不开眼的狗东西!”
吴娇娇的心噔噔噔乱跳,这么说自己的手腕被她捏肿了,还是她手下留情了?要是她当时手劲再大点……她脸色发白,不敢想了。
吴老爹和吴老娘互相看看,吴铁匠他们是知道的,会些拳脚,吴双双又这样有蛮力,可饶是如此还是被陈家逼得离开了清河镇,可见陈家有多么不好惹,万一真的追到这里来……
吴老二抢先说道:“爹,娘,等哪天天好了,我和老三去帮着大哥把那边的屋子收拾收拾去,大哥一门心思要搬过去,也是为了自在,要不然,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说闲话呢。”
吴老三也附和:“就是就是,大哥腿上有伤,不能干活,少不得我和二哥帮衬着点。我和二哥都不跟爹娘一块儿挤着,反倒是大哥跟你们挤在一起,叫外人看见也不像话,要不然就在我们旁边起个院子也成,就是可惜了大哥那片宅基地,当年也是村里登记造册过的。”
吴双双冷笑,难怪提到老家,爹一点热乎劲都没有,半天这一家子竟没一个念着骨肉亲情的!
这刚一知道了陈家人的厉害,就巴不得把自己三人立刻撵出去呢!
吴铁匠垂下眼睛,“好,那就老二老三受累了,早些帮我把屋子收拾出来,我们也好早点搬出去。”
吴老娘心里有点不舍,毕竟吴铁匠虽然一直没回来过,可是每年的十两银子都能让他们过一个肥年,还能攒下些积蓄,这孙子娶媳妇,孙女办嫁妆,都是指着吴铁匠的,这般将他们赶出去,不是要撕破脸吗?以后怕是他也不会给那些银子了。
吴老爹也说:“别说那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来,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
“爹,”吴铁匠打断了他的话,“要是因为儿子让你们受到了什么委屈,不是让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不孝吗?就这么定了。”
就这样,分灶的事情顺利解决了。
吴双双心里还有自己的小算盘,要她说,最好分家,彻底断了彼此的关联才好,但是这话又不能他们说出来,那样就落了下乘……
☆、第23章 威慑(2)
吴老二吴老三的手脚很麻利,叫上各自家的半大小子,不顾天寒地冻的,跑去原来吴铁匠的茅草屋那边,每日里敲敲打打。
所幸,腊月这剩下的几天,都是大晴天,那边的山坡向阳,冻得不是很厉害,再说,当年吴铁匠干活细致,地基结实,只要稍加修葺,还能用,只是原先的土坯墙都坏了,需要重新垒墙。
吴老二吴老三秋天的时候存了不少土坯,本来是准备开春加盖两间屋子,好给儿子娶媳妇用的,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都拿出来给吴铁匠盖了房。
腊月里盖房,这在吴家村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乡里乡亲的听说了,都来看热闹,得知是吴铁匠回来了,还有几个昔日关系不错的,过去探望。
老吴家众口一词,都说本来要留吴铁匠住在老房子那边,只是又舍不得这边的宅基地,所以才会想着修房子。
吴铁匠虽然离家日久,可是人缘还挺好,所以来帮忙的人也多,大家拾柴烧火化了冻土,重新夯了地基,打了桩,敞敞亮亮盖了三间房。
房子落成之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吴双双闷声不响自己修理了一副弓箭,进山一趟,打回来几只山鸡,两只野兔,支开大锅,炖了两大锅肉,酬谢那些来帮忙的人。
吴晨非常不赞同,吴双双修理弓箭他是知道的,可是他这两天不舒服,精神不济,并不知道吴双双什么时候进的山。
吴双双却笑着跟他说:“晨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有力气有胆量,也有本事,没事的!我跟你说,我偷偷去过好几回了,下了不少套,过两天再去一趟,保证收获满满!”
其实她没说实话,山林里虽然有野物,可是近处的这些山林都被当地的村民摸得差不多了,山林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有些收获,可是那里都是狼虫虎豹容易出没的地方,平素村民们十个八个成群结队也不敢轻易过去。
因怕吴晨担心,她就没说。
吴晨跟她打手势,下一次进山的时候要跟着她一起去。
那样不就露馅了?吴双双连忙摆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家里照顾爹。”
吴晨没吭声,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让她一个人进山了。
那边老吴家人知道请客的野味都是吴双双打来的,心里对她的忌惮也就更多了几分,哪怕是看她最不顺眼的吴娇娇也收敛了气焰。
按照吴铁匠的想法,房子一造好了就立刻要搬过去,吴老爹吴老娘好说歹说,才让他们留下一起过了个年。
从初二开始,吴铁匠就叫吴双双过去熏屋子。新房子,又是在冬天盖的,必定有潮气,若不烤干了,住进去难免生病。
吴双双照做,吴晨当然也跟了过去,帮着捡柴、烧火。
大冬天的,两个人反而忙活出了一身汗,吴双双嫌热,把领口散开了些,吴晨不防备,眼睛里撞进去一抹莹白,他下意识转头,忽然觉得不对,猛地又把头转了过来。
☆、第24章 露馅(1)
方才还以为是错觉,此刻却看清,不是!不是错觉!
撞入眼帘的,分明就是细腻柔嫩的肌肤!
吴晨抬眼看着吴双双的脸,回来这段日子,没有铁匠炉的炉火烘着,她脸上的红消退了些,却仍然是黑的,只是在耳后,被汗水浸染过后,露出一些浓淡不均的颜色,但若不仔细看仍然是看不出来的。
正因如此,衣领深处的莹白便显得格外醒目。
那是……
那是她肌肤的颜色!
也就是说,双双的黑,不是天生的!
她脸面、脖子、手背、手腕的黑色全都是涂上去的!
为什么?
吴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黑也是伪装,他这样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可双双又是为了什么呢?
吴双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扇了扇风,觉得凉快了些,重新把扣子扣好,看着火熄了,检查过,没有未烧完的余烬,这才和吴晨起身回去。
吴晨脑袋里乱轰轰的,还在想着这件事,脚步就有些虚浮。
吴双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哈哈笑道:“成日里说要保护我,晨哥,你这身子也太弱了点!”
“看看看……”
不远处忽然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
吴双双一扭头,就看见几颗黑乎乎的头一闪,躲在了枯草丛中。
她没放在心上,继续和吴晨顺着山坡往下走。
身后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不要脸,大白天拉拉扯扯!”
“还不知道在屋子里干啥了!”
“跟她娘一样,专勾男人的狐狸精!”
“哈!笑死个人!狐狸精是漂亮人儿,就那一身黑皮,野猪精吧?”
吴双双猛地转过身去,就看到两个妇人领着几个毛孩子一溜烟跑了。
她下死眼狠狠盯了几眼,记住了那几个人的背影,有仇不怕报。
语言暴力也是暴力,竟敢对她施以暴力,那就别怪她以牙还牙了。
吴晨眉头紧锁,原来什么地方都不缺少长舌妇!
他们并不曾妨碍到任何人,却招来他们的非议!
吴双双拉着吴晨继续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咱们就当听了几声狗叫,有什么的啊!”
无风不起浪,平白无故的不会有人找上他们的。
吴晨目光闪动,想到了吴娇娇。
两人回到吴家老宅的时候就看到吴铁匠拄着根拐杖在院子里晒太阳。
快步进去,跟吴铁匠说了新房子那边的情况。吴铁匠琢磨了片刻,说道:“既然那边没什么了,咱们就挑个日子搬过去,也不必等到开春儿了。”早先说要等到开春儿是没想到房子能这么快收拾出来。
吴双双和吴晨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这段时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