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气候和东墨南诏相比要酷寒许多,因此亓念念到达边境之时,身上就裹了厚厚的斗篷,坐在马车里赶路的时候,手上更是一定要揣个手炉。
北狄贵女用的手炉多半是镶了金玉的,看着颇为华贵,但是亓念念不爱那样的手炉。
是以使节团负责采购的官员便从商铺里头给亓念念买回了一个白银的手炉,上头没镶半点儿金玉,只是有着岁寒三友的镂空图,瞧着便颇为雅致。
这会儿亓念念手里捧着的便是那有着岁寒三友图的手炉,她一只手捧着炉子取暖,另一只手却也没闲着,正在翻动那竹制茶几上摊着的一卷书。
翻了会儿后,亓念念觉着倦了,便抬眸看向身边正坐着针线活的婢女:“松针,我们走到哪儿了?”
松针掀开车帘一瞥,脸上带了三分笑:“郡主,我们已然过了边城了。”
“过了边城就好,要是这会儿还没过边城的话,回国都定然要赶着些,不然怕是赶不上大年夜。”
亓念念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整个人都瞧着柔和了不少。
松针见自个儿主子这会儿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便大着胆子开口询问:“郡主,你这一回回了国都,还会离开北狄么?你在东墨的那些个时日,夫人可是****都牵挂着你呢。”
亓念念放下手中的书卷,唇角笑意渐浓:“松针,看来我不在的这些个时日,你胆子大了不少,不过是跟着我走了趟南诏罢了,你就敢过问我的行踪?”
松针脸色顿时一白,饱满的额头上也挂满了细汗:“松针不敢……松针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我应该留在北狄多陪伴娘亲?”
听得女子含笑发问,松针的神色却是更加惶恐,半晌之后才算是点了点头。
“松针,你刚到我身边时,我和你说过什么话,你可还记得?”
松针咬了咬唇:“奴婢,自然记得。”
“撒谎!”
“你若是记得,便不会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松针,你来我身边当差之时我就说过,只要你对我足够忠心又有眼力见儿,我自然会拿你当姐妹看待。若是你没有眼力见儿也不打紧,只要能照我的话办事就好。
若是你人傻些也不要紧,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我就不会薄待你半分,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以奴婢自称。
我还说了,若是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北狄苍茫大雪掩盖下的枯骨,也不会让人觉得多了你一具太多!”
亓念念撩起车帘,看着窗外的苍茫大雪,勾了唇:“松针,你这会儿在我面前自称奴婢,可是心虚了?也是,我当初就算在贵女圈子里头算得上数一数二,可我离开北狄之后也无法庇护你什么,你自然是要寻个能护得住你的主子。
若是你认了娘亲做你的主子,那也罢了,我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松针,你离了我之后,怎的连个主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了?”
“郡主……”
“呵,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背后那人不会让你做对我或是对娘亲不利的事儿,不然你也不会跟了她。她只会让你做一件事,那就是用尽手段劝娘亲将我留在国都……
然后让你劝着娘亲赶快为我相看亲事……毕竟我亓念念的年岁,已然不小了,已经没有使性子的资本了,你便是在娘亲面前说几句嘴,也不会太过显眼。
可是松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那个人有任何牵扯,更不想嫁入皇室!这一点,娘亲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么?我亓念念固然心怀北狄河山,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仪天下这种事儿!
因为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这些事儿,当年我离开北狄之前同你说过多少次,可你呢,又可曾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我让你留在北狄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着让你在娘亲打算为我相看亲事之时打消她的念头。
可你都做了些什么?松针,我没兴趣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但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你下车吧,日后生死由命,与我无关。”
松针哽咽着应了声是,下了马车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步入茫茫大雪。
亓念念看着松针的身影消失不见,眼神暗淡了一瞬。
那个有着憨厚笑容的丫头,到底只能存在她的记忆中了。
正文 第473章 松涛如梦(松针番外)
松针来到亓念念身边之时还只有七岁,当时的她脸颊上还有着日光晒伤留下的瘢痕,她就那样跪在亓念念的面前,满脸天真:“小妹妹,你这么好看,一定是郡主殿下吧?”
当时的亓念念年岁尚小,不过五岁的女童便能通晓北狄律法,在贵女圈里头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声,身上便也有了一股子傲气。
当她发现自己一时兴起叫人从市集上买回来的丫鬟看着她的眼神里头没有半点儿恭敬只有满满的好奇的时候,她便知晓这个丫鬟,她要定了。
她亓念念从来不缺少伺候人的丫鬟,但是她需要一个愿意无视一切和她平等交流的玩伴。
所以她笑着瞥了一眼松针:“有件事儿我得说在前头,别看我个子比你矮了那么一点儿,真要比起年岁大小,你可未必排在我前头。
还有一件事儿我得告诉你,在这个府里头,姿色过人的不一定是郡主殿下,但是郡主殿下的姿色也不会输于旁人就是。”
松针那时还是个憨厚的小丫头,没有什么心眼子,所以她听完亓念念这话之后便犯了糊涂,只好继眨巴眨巴眼向亓念念求助:“那小妹妹你这么好看,到底是不是郡主殿下?”
“我的确是郡主。”亓念念看着小丫头澄澈的双眼,突然就失了逗弄人的心思。
罢了,既然这丫头是她一时兴起叫府里人买回来的,她亓念念定然会想法子叫这丫头知晓北狄律法,识得等级尊卑,给这丫头一个锦绣前程。
亓念念这般想着便给那个跪在她身前的小丫头起了个名字叫松针。
松针很憨,旁的小丫头和她开玩笑弄得她出糗时她往往会不计较地勾唇一笑,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形象放在心上,但就算是这样,她在丫鬟中的人缘也并不是很好,因为松针太憨,还有亓念念最信任她。
这世上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少不了捧高踩低,松针得了亓念念的看重便意味着其他丫鬟能得到主子看重的机会少了,这叫那些个只有七八岁大小还不会压抑自己情绪的丫鬟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啊,所以松针被丫鬟们各种挤兑。
松针打回来的洗脸水会叫人倒掉,她洗干净的衣服也总会莫名沾上尘土,可是松针发现这些事儿的时候,都只是笑一笑什么都没说。
当松针被欺负地一件干净衣裙都没有的时候,亓念念怒了,她看着松针咬了牙:“松针,你就没有脾气么?难道我不出面为你做主你自己就立不起来么?”
松针红了眼眶:“郡主,我也想以牙还牙,可是他们总说,他们伺候郡主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所以我每次想来想去,都咽下了这口气,我的资历是比不上她们的,谁让他们都是家生子儿,老子娘都在府里头当差……
我当场让他们看脸色的确容易,但是这事儿过后,人家的爹娘自然要出来收拾我,到时候这事儿要是闹大了,郡主也会丢面子……”
松针是亓念念一时兴起带回府里头的人,她若是做了好事儿,那是本分,她若是做了坏事儿坏了府里头的规矩,亓念念作为她的引路人少不得要丢点儿面子。
松针就是不想让自家主子丢面子才会咬牙咽下了这些气的。
亓念念看着憨厚的小丫头,又气又笑:“他们是家生子儿,的确有老子娘作为靠山,可是松针,你也不是没有靠山的人,你的靠山可是我,这府里头正经的主子!
他们的爹娘就算是在府里头当了许多年差的老人了,这资历还能拿来欺主不成?只要你在他们第一次挤兑你的时候找到我这儿来,你也不会落到这般难堪的地步。”
松涛嗫嚅着唇儿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大哭了一场。
亓念念看着松针哭,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松针哭完的时候递给了她一张丝帕。
松针接过手帕抹净了自己脸上的眼泪之后,将手帕找个日子洗净了,仔细收好,没再还给亓念念。
亓念念也没向松针讨要过那张帕子,一来,她身为郡主并不缺手帕这样的物事儿,二来,便是她想让松针明白,她是松针在这个府里头的靠山。
就在院内罗汉松是松针落了几载之后,亓念念将要及笄了,松针也已然成了她身边的大丫鬟,在丫鬟里头颇有威信。
只是亓念念每每看着面面俱到什么都会为自己安排好的大丫鬟,她都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那个一脸天真的小丫头。
她给了松针她能给的所有东西,主子的信任,丫鬟的敬畏还有锦衣玉食。
可是松针脸上的笑脸还是越来越少。
亓念念不想让本就惆怅的松针为自己的事儿烦恼,因此在做了前往东墨的决定之前,没和松针通过气儿。
当松针得知亓念念要前往东墨的消息的时候,她傻了。
“郡主,你为什么要走?”
“松针,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走?”
“夫人在北狄。”
“娘亲还不用我照顾。”
“可是……”松针看着亓念念的笑颜,终究还是没能将心底的那句话说出口:可是,郡主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知道,你来我身边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个院子,现在,我要去东墨了,这院子就交给你照料了,还有,要是我娘亲来这儿小住的话,记着早膳的时候一定要给她备一碗银耳莲子羹。”
郡主,你要走,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松针欲言又止,她红了眼眶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后来的日子里,她年岁渐长,到了该说亲的时候,心下钦慕起了有才华的公子哥儿。
可是那个公子哥儿啊,觉得只是个丫鬟的松针配不上她,他笑道:“你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也想嫁我为妻?若是你主子还在北狄的话说不准我还得卖她一个面子,可是她都离开北狄多久了?你这丫鬟,心倒是不小!”
松针满腹委屈无人可诉,只好整日把自己憋在小院里头做针线,就这么着,蹉跎了几载光阴,成了老姑娘。
每当长夜漫漫寒气入骨之时,她都会想起亓念念,然后泪流满面。
她已经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了,可是郡主还是不要她了。
既然这样,那么她也不要继续站在郡主身后了。
茫茫大雪之中,松针提着裙摆缓缓行着,当她看见一颗被雪压弯的罗汉松的时候,突然笑开了。
原来主子从来没有走远,是她在原地痴伫……
正文 第474章 粽子论以及盘问
松针的离去让随行的官员颇感诧异,是以在午膳时分,便有人开口询问:“郡主,我们可要在此地稍作停留?似乎您那贴身丫鬟下车之后便没回来过。”
亓念念拿起竹筷夹起一枚虾仁,眼神无悲无喜:“不用,她不会回来了,我们也不用等。”
官员们面面相觑,知晓这是主仆两人闹矛盾了便没敢深究,怕惹了亓念念不喜,便转了话题开始讨论起今儿个的午膳滋味儿如何。
亓念念笑着听官员们讨论,不时端起茶盏轻啜几口清茶,端庄得就像仕女图里头走出的美人,一举一动都带着高雅的味儿,直到她听见官员们开始讨论咸粽子和甜粽子哪种粽子好吃的时候,她脸上才浮现了几丝诧异的神情。
“粽子当然要吃咸粽子了!你们想想看,腌制好的咸肉被埋在白米中心,再拿粽叶裹了系上彩绳,那粽子该有多好看!”亓念念一听这话便知晓这个穿着一身青衣的官员的咸粽子的拥趸,唇角不由勾了一丝笑。
在她看来,不管是咸粽子还是甜粽子,只要好吃都是好粽子。
“你这后生好生愚蠢,咸肉粽子好看,难道蜜枣红豆粽子瞧着就不好看了么?这天下粽子的包法大多相似,若真有区别也只能在那裹粽子的粽叶还有系粽子的彩绳上花心思,光看外表分俊丑有意思么?”
这话亓念念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那最爱吃甜食的身着紫袍的潘老说的。
当亓念念听得甜党和咸党交锋了几个来回之后,心下也觉得无趣了,她拿起一个蛋黄肉粽一边剥壳一边笑道:“叫我看,几位大人根本没必要争执,不管是甜粽子还是咸粽子都是为了纪念那投江的屈子才流传下来的,本身就没有高低之分。
再说了,甜粽子和咸粽子风味差距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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