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用这般的语气唤我殿下了,还说没有同我置气?”
顾宝儿看着倔强的少年,叹了口气:“十一,我也是没法子。你可知九哥有一双生兄弟?”
孔昭何等敏锐,顾宝儿不过透了个话风,他便猜出了真相:“青衫已然不是青衫,而是墨轩,墨轩也已然不是墨轩,而是青衫。是也不是?”
“不错,这个消息我也是那一天才知道的,正是因此,我才必须去疆场上走一遭,墨轩他毕竟是西戎弯刀盟的杀手,懂得如何杀人,却不尽然懂得排兵布阵。”
“殿下还真是深谋远虑……您不放心墨轩一人上疆场,所以便以己身为棋,逼我与云凌不得不入局与殿下共同作战。”
“这不是深谋远虑,我只是知晓,不管是十一还是七哥,亦或是舅舅,都不会放心我一人与墨轩上战场的。而七哥也好,十一也罢,无不对攻伐之道了然于心。
我敢赌这一局,凭的不过是你们真心护我罢了。”
“你知晓就好。”孔昭冷哼一声,终是消了气,动手为顾宝儿整理起行装来。
顾宝儿长吁了一口气,她万万没想到,孔昭才是最难哄的那一个。
这半个月来,不论是定国公老爷子皇后娘娘也好,潘珏苏易之也罢,无一不被她说服,消了怒气,安心为她祈福,唯有孔昭,每天与她相处之时都无比漠然,脸上不见半点笑意。
不,似乎她忽略了念念美人儿啊,打从念念美人儿得知了她要上战场的事儿,就闭门不出,再也不肯见她这个乖徒儿了呢。
但是,她必须去哄一哄念念美人儿啊,毕竟她们下一次相见,又不知晓是多少个朝暮之后了。
这般想着,太女殿下便再一次向太傅府递了拜帖。
这一次,太傅终于愿意见见她家的乖徒儿了。
“念念,你可算是消气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顾宝儿带着笑意向亓念念走去。
然后亓太傅退了一步:“慢着,谁说我消气了?我也不想知道你有多想我,我只知道,你这死丫头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连这条小命都不想要了!你当战场是什么地方?
你以为你做得了纨绔子弟便能做得了将军么?顾宝儿,我认真地问你一次,你能杀人么?你能亲手杀一个人么?如果你办不到的话,就不要再说你要上战场的话了。
你只要乖乖地坐在军帐里,等待秋收之战结束就好。”
亓念念脸上有笑意,却无比冷漠。
顾宝儿看着亓念念冷漠的冷色,也敛起了笑意,正色道:“太傅,不论你消气与否,本宫明儿个便要出征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还有,我上战场,从来都不是为了声名!所谓的聚拢民心,不过是说给文武百官听的借口罢了。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民心所向,也不是什么声名鹊起,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没有战火纷绕的天下!若能有这样的天下,若当真有如琉璃一般净明澄澈的天下,本宫不做这储君又有何妨?
但是这样的天下不存在。本宫想要护自己在意的人安宁,只能去拼杀,去抢夺。太傅,我的确没杀过人,但是这不代表我杀不了人,我不想死,求生欲强烈的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太傅,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来日若是有人说我生性好杀伐,命硬克尽六亲,还请您为我说几句好话。本宫言尽于此,太傅不用送了。
来年相见,只盼太傅于我及笄宴之上,含笑坐望。”
顾宝儿转身离去,亓念念没有挽留。
她掀开珠帘,神色动容:“慕大夫,你赌赢了。”
“亓太傅,你从未真正地了解过殿下,她不止是一个纨绔子弟,也不止是一个豆蔻少女,她更是东墨储君。她不惜牺牲女儿家最重要的名声,也要挣扎着活到现在,你可曾想过为何?
因为她想护轩辕氏。定国公年岁已然不小,身上暗伤沉积,他上战场,太女怎能安心?
西戎先锋墨轩,乃是墨沉舟与轩辕青衫之母桔荧惑之子,与轩辕氏有牵扯不断的关系,你说她,怎能坐看自己的祖父落入那般为难的境地?”
“有些事,定国公做是当断则断,大义灭亲,而换了她来做,那便是肃清边境兵乱,护我东墨河山,诛杀逆臣!墨轩若是轩辕血脉……那么诛杀墨轩的事,只能由殿下亲自来做。
她做,总比定国公弑亲要来得好,为今之计,太女殿下也只能将铠甲换裙衫。”
正文 第381章 白衣王孙归
“师傅,你说什么?”
“你还是遇上了那个女子,就算你出家为僧,避了十几年的红尘,你还是遇上了你的情劫。”
忘机闻言缓缓攥紧了手心:“不……我不信,我并没有在西戎游历,我去了东墨,我去了东墨,怎的还会遇见她?”
无尘禅师看了自己的爱徒一眼,眉宇间带着三分悲悯:“忘机,我当年对你说的话是,一路向北,你唯有一路向北,才能避开你此生最大的情劫,那个女子,不止是你的情劫,更是你的生死劫。
可是你一路东行,却是避忌太过了,若不是如此,你本可以避过她的。但是物极必反,你太像避过她,反而使得你们提早相遇。你本是王孙,按理来讲不该入我佛门,但你是佛子入世,又与那凤女有一世情劫,熬得过,你修成正果,那凤女也得以涅槃重生,若是熬不过,你们的修行都会败在这一世。
若不是如此,十几年前,那女婴降世之时,我也不会找上西戎王庭,只盼助你避过此劫。”
忘机闻言,无奈苦笑:“师傅,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位姑娘,只是那位姑娘,不似是那注定与我有一世情劫的凤女转世,反而更像是佛门比丘尼。
我当年为何自逐出门,师傅你也是知晓的。我为何归来,只怕师傅还不知晓吧。”
无尘禅师闻言顿时一惊,口中宣了一声佛号:“难不成那点醒你的人便是与你有着情劫之人?”
“说不准。那姑娘生就龙眉凤目,一颦一笑尽皆动人,偏偏眉宇之间暗藏一道断纹。”
“那姑娘,本是活不到那时候的,却不知为何逃了一劫,大劫既过,时来运转,那断纹应该消去才是,如何还会暗藏?除非那道断纹,便是你。
当年我为你算了一卦,卦象说,那与你有着爱恨纠缠之人,还未降世。待她降世之后,我为你们又算了一卦,卦象说,你只须避她十五年,待十五年过后,你仍是我佛门佛子,她也做她的倾世帝君,若你避不过她,那你们这一段纠缠便逃不过。”
“哈哈哈哈……师傅,你误我啊!你若是当年便同我说了卦象,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去东墨的。倾世帝君,与我又有着情劫,这样的女孩儿,除了东墨储君顾氏女儿不作他想!
我避了她十四年,到底还是避不过。她点醒我,是恩。她是东墨皇室,与我西戎有着深仇大恨……这般纠缠,当真是无法避免了。”
忘机眉眼之中的那抹决绝之意让无尘禅师看了心惊,他蹙眉道:“忘机,你这是打算……”
“既然逃避不过,我也只好与她纠缠一世,看是否能得个解脱。我欠了她东墨安宁,欠了她一场因果,不如一并还了她罢。师傅,日后你多保重,若我布局能成,日后我再回佛门与你共渡朝暮。
若是我布局不成,您便当作,您从来都没有一个名为忘机的徒儿罢。”
忘机除却身上缁衣,回眸轻笑:“珍重,师傅。”
无尘双手合十回了个礼:“施主珍重。”
他是西戎王庭大汗白河愁之子,但知晓他存在的人,除了白秋芫只有白河愁。
因为他是佛门佛子转世,西戎王庭只能舍了他。
他也是忘机禅师,一身白色缁衣一双悲悯星目看遍世间悲喜。
他是白宁。
王孙白宁归来这一日,秋风飒爽,白河愁看着手持弯刀的铁骑蹙了眉,他不知为何感到了心慌。
但是白河愁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慌。
这样的感觉,他已然十几年未曾有过。
他上一次心慌之时,他心爱的女子产下他唯一的骨血后,血崩去世。
他抱着那个小小的男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无尘禅师找上门来了,他说:“王孙本不该降世,因为大汗的身子骨并不像看上去这么康健。王后怀着王孙之时,身上便已然带了大汗身上过渡去的胎毒。
王孙本是无法降世的,若他是普通婴儿,王后早已和王孙一尸两命。但,王孙并非普通婴儿。他乃是佛门佛子转世,也许正是如此,他身上才不会沾染胎毒。
我和大汗说一句实话,大汗若想让王孙一世安宁,还是舍了他吧。”
他看着怀中男婴和亡妻何其相似的眉眼,看着看着便落了泪。
“好,我舍了他,只盼大师助我护这孩儿一世安宁,不然我白河愁,便是倾西戎之力叫世间生灵涂炭,也要灭尽佛门!若我这孩儿,能够一世平安喜乐,我若在位,西戎将士绝不妄造杀孽!”
无尘禅师看着那兀自安睡的男婴,沉声应道:“诺。”
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血被人抱走,他没法子不心慌。
因为这一别,极有可能便是一世。
他们再见之时,他也许仍是西戎大汗,也许是白骨一堆,而他的孩儿,却只会是那一身缁衣眉眼带三分悲悯的禅师。
他不惧世人如何嚼口舌,却怕他的孩儿,说他不配为人。
他不后悔造下那诸多杀孽,却后悔行善太迟,如若他是个甚有功德的大善人,也许他就不会失去妻子,也不用舍去骨血。
而此时此刻,那心慌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正在想西戎的朝政是否出了纰漏的时候,有内侍传信道:“大汗,王宫之外有一光头少年僧人,自称是你的儿子,要求见大汗!”
一时间,文武百官尽皆色变,他们竟不知西戎大汗还有骨血存世。
而白河愁却是含笑道:“宣他入内!”
光头僧人,这人定然是他的孩儿白宁,若他不是,他定然会叫那光头僧人明白“死”这个字怎么写!
他这一生,不知何为敬畏,造下诸多杀孽,但是为了他的孩儿,他愿意敬畏上苍。
那一日,白衣王孙白宁归来,他入世那一日,雪狼啸月。
白宁自请为东征军先锋,王准,又命墨沉舟所荐少年墨轩为其副将,两人择日率领五千西戎将士离开皇都。
那一日,无尘禅师闭了死关,他想勘破天机,却只能堪得“变数”二字。
正文 第382章 一身银甲辞京都
王孙白宁回归西戎王庭那一日,恰好是顾宝儿一身银甲辞别京都之时。
同样是送别,上一次太女殿下是前去延陵调查延陵知府贪墨案,帝尊虽然担心,却也知晓自家宝贝女儿不大可能会出意外,毕竟不管怎么说,她有定国公府和顾氏双方的势力护着,出事的几率再小不过。
是以上一回,他将自己的担忧深埋眼底,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只会几招花拳绣腿的女儿,是要上战场了。
他无比担忧,却不能拦下她。
因为他不止是一个父亲,他更是东墨帝君。
正是因为他知道储君亲自出征的利弊,所以他才无法劝阻他的女儿。
因此东墨帝尊顾迟,平生第二次将自己的担忧展露人前。
“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一定要小心。”
“女儿知晓。”
“如若不到你非要出军帐的时机,你就不要出了。你毕竟是女孩儿家,没有习过武,身子骨太弱。”
“父皇,你就放心吧,慕白说,他会与我同去,有他在,我便是出了军帐,也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
“如此便好。”
东墨帝尊顾迟,平生第一次庆幸有一个他瞧得上眼的后生专精医道,不然,他怕是要没日没夜地担心自己在疆场上的宝贝闺女儿了。
但是,就算慕白愿意陪顾宝儿同去,帝尊也依然担心。
因为他不仅是东墨帝尊,更是顾宝儿的父亲。
“你娘亲说她害怕自己来了会拦着你去上战场,所以她就呆在坤宁宫不出来了。但是她有句话托我转告你。”
“父皇尽管直言。”
“她说:‘宝丫头,不论如何,你都要活着!’”
顾宝儿闻言一怔,随即低垂羽睫以此掩饰自己的动容:“母后的教诲,女儿记下了。”
没有时间再来抒发离情别绪,一身银甲的太女殿下转身走向誓师台。
她立于五千先锋军之前举起了一柄长剑,将利刃缓缓抽出剑鞘。
“大军未出,粮草先行,而今粮草已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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