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被儿子逗乐,这一乐不要紧,连着咳了几声,吓得添丁连忙爬过去,帮着母亲顺顺。王琇芸凑了过来,担心的看着母亲,王老爷给夫人倒了碗水,送到夫人嘴边。喝了口水后,压下了再想咳的不适,对着儿子摆摆手,添丁不敢再压着母亲,母亲当再睡一会儿,发些汗。
在王夫人又眯着后,大夫终于赶来,晚间的时候不少人染了风寒,王修柏到药堂的时候,大夫出诊去了,在那等了许久大夫才回来,未等喝口热茶便赶了过来。大夫非常认真的给王夫人号脉,对屋里强烈的酒味只是挑了挑眉,并未多问。大夫号完脉后,便将王老爷请至一旁,给他请了一下王夫人的病证,说了一大堆的绕嘴的词令,化成简单的话就是,之前郁结,后之风寒未治愈,伤了身,现在又复发,就算是养好了,怕身子骨也要比前虚弱,不能劳累,更不多忧心。
添丁看着父亲拱手请求大夫救治,心里却在皱眉,风寒便能要人命,古代的医疗水平着实让人忧心,可古代不都是有很多厉害的方子吗?在后世吵着中医,西医哪个厉害,一方说中医治本,西医治标,可放在这个时代,中医治的本呢?大夫的话里话外语气就好像母亲若再染病气,就活不成了似的,是大夫不会说话,还是他想得太夸张?可不管是哪样,添丁只觉得有一点是相通的,不论是古代,现代,还是末世,看病的费用都是极高的。且大夫大多都是看人下菜碟,遇到穷人家,写的方法是有效,快,且便宜,而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那就是两字,慢,贵。
在凉州遇到那位大夫,有位有良心且有医德的,眼下这位,可就差得太远,一副药下来,比凉州贵了两倍之多。添丁上辈子生存在末世,末世之初,得个病还有快速有效的西药,后来他们只能在药房里寻中医配着吃,以至于添丁也能配上个方子。大夫写的方子里,在添丁看来只有一味算得上是对症下药,其他的几味,全都是些没用的,治不好,也治不坏的那种。添丁抬头看向大夫,心底那叫一个气,这人明显是把他们当成肥羊宰了。
许是添丁的视线太过明显,大夫看向添丁,见是一小孩子,心里仍是犹豫一下,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子,大夫也就不在意了,可这一家明显看着身份不一般,拖家带口的也不知打哪来往哪去,若是发现不妥,回来寻他……,大夫心一紧,忙又说要方子再添两种药。
添丁冷冷的看着大夫,他就不怕把人治死了。
之前的方子改动很大,添丁再瞧去,算得上是对症下药,不过仍嘱咐跟着抓药的大哥,一定盯好抓药的小童,别让对方拿别的药顶了。对大夫不信任,连带着对药堂里的人也没什么好印象。大夫被添丁的话气得不行,甩袖子走了,王老爷让添丁给大夫道歉,添丁看向父亲,“若他不心虚,怎能走得这般匆忙。”
“谬论。”王老爷手指着添丁,点了点。
添丁低下头撇嘴,他对父亲是越来越……摇头。
王修柏抓药回来得很快,特意跟弟弟说了一声,他一直盯着药童抓的药,还特意让对方放慢了动作。添丁对大哥的表现在心里竖大拇指,大哥明显是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了,比父亲强多了。其实添丁是想太多了,王修柏哪里听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只是因为母亲,才特别注意。添丁和大哥再一次肩负煎药的工作,这次的药开了五副,早晚各一次。
第一副药下去,王夫人的热便退了,可仍是发虚,发汗,并开始咳嗽。添丁听着母亲咳嗽的声音,十分忧心,这个季节没有梨,他想做个梨羹给母亲清清喉咙都不行。习惯了现代生活的人,即便是在末世生存多年,可仍是对古代的生活有着各种不适。
雪持续了三天,王夫人病在雪停后有了好转,又抓了两副药,吃了一天,王夫人显得精神多了,但仍咳嗽不止。王老爷这会儿似乎也不太相信汴阳的大夫,全镇就这么一位大夫,想寻别人也没人可寻。王老爷想着等到了下一个大点的城再请大夫为夫人号脉,现下只能再吃上两副药看看。
雪停下的第四天,一行人再次上了路,一路上还算顺利,直到下一个城,只是因为雪灾的原因,在途中整整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途中多数住野外,只有少数时,会住在老乡家,因为之前听说被抢的事,王老爷不敢进村,更不敢靠近村落。待他们进城的时候,王大人一家已经饿了一天。
进了八月,他们的行程还未过半,王老爷盘算手里的钱皱起眉,需要找个能够营生的事,若不然他们撑不到家。王老爷看向天,苍天为何如此待他,他做错了什么,他自认问心无愧,可现在呢?他只是回乡,一步三坎,夫人身体越来越虚弱却硬撑着,他担心夫人挺不过去,还有稚子未长大,还有女儿未嫁人,大儿子还没有成亲,他们还没有相扶到老。王老爷仰天长叹,却无回应。
老天大概是真的看王老爷不顺眼,他们进城的晚上便阴天,半夜便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十分吓人。王夫人和女儿都被吓醒,王夫人撑着身子去寻丈夫,王老爷快便过来守着母女二人,添丁一点儿事都没有人,继续呼呼大睡,连个身都没翻。王修柏看着弟弟,觉得弟弟的心真大,然后翻个身,再也无法入睡,雷声伴耳,无心入眠,却没有书相随,想着以前的生活,王修柏叹气。
☆、第9章 九
不知是不是王老爷衰运当道,还是老天爷看重添丁小朋友,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王家现在都必须在此停留一段时间,赚取日后的费用,不然别说回乡,就是去下个城都是问题。
王老爷能想到赚钱的方法,就是抄书,着大儿子去书斋去问问有没有抄书的活计,而他则去寻处住所,打算在此长住,便不能住在客栈。添丁对父亲可算是做了聪明的决定表示欣慰,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了,讲排场什么的,只是自讨苦吃,瞧瞧这一路他们住的房间,全都是上房,没有上房,出要住在朝阳好的屋子,真还当自己是老爷,也不想想兜里有多少钱可以花。所谓穷家富路,并不是指在路上可以奢侈的败家。添丁想想被花出的无意义之财,便觉得肉疼。
添丁想不通父亲脑子里的东西,每每看着父亲大手大脚的样子,就想扯着父亲衣襟问问他,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他是想最后卖儿卖女以供自己的奢侈花销吗?添丁也只敢想上可以,哪敢付之于行动。让添丁抑郁的,除了父亲之外就是大哥,母亲身子不好,就算是身子好,以这个时代以夫为天的女性守则而言,母亲也不会开口劝说父亲,可是大哥为什么不说,大哥已经到了加冠的年纪,虽然没办加冠礼,可生日已经过了啊!已经成年了,成年了,成年了啊,难道不知家已中落吗?想想大哥的性子,添丁扑在桌上,满满的无力。
王夫人以为小儿子困了,便轻轻的拍着儿子的背,眼睛望向窗外,盼着相公早些回来。吴琇芸低头认真的绣着手上的花样,一边盘算着手里的绣品能不能添补家用。
王老爷在外面转了一圈,倒真租了一户院,月钱倒也便宜,一家人带着东西搬了过去,马车是王家的,马夫则是以前的家仆,虽说已经把身契全都给了他们,但王老爷仍是把对方当成下人。马夫见王老爷一家要在此停留,便想着要回去,可看着仍是阴雨连天的天气,便没开口提离开的事。
谁也不会想到,停下一个月再次启程后,他们用了整整一年半年的时间到达老家,到达之时,王夫人的身体相当糟糕,只能长卧于床,而王老爷则成了王老头,一家的支柱则成了王修柏。一路的艰辛不好外道,添丁望着父亲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不就是免个官吗?又不是要了你的命,虽没老,可还有小要养,非得摆出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王老爷以为自己和儿子能靠抄书为生计,哪想他和儿子的速度太慢,且字未入书斋老板的眼,哪怕他暗示对方自己以前的身份,老板也只是冷笑回了句,他和xx五百年前是一家,旧黄历有什么值得说道。王老爷顿时气得不行,和对方理论起来,书斋老板直接把他们所抄之书扔了出去,然后放话,他们书斋不收他们抄写之书。王老爷不是经营之人,还摆着谱道,自有人收。哪想拿着所抄之书,处处碰壁无人收。
添丁听说后便摇头,父亲的架子摆得太大,还当自己是宰相吗?一个前宰相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眯起来低调做人才是高高之选,这般行为是觉得自己还能翻身,还是想早点去见阎王?人道子不言父过,可添丁实在是无法不报怨。自从抄书之路被断了之后,王老爷便天天长嘘短叹,要么说周历皇不良,要么就是批书斋老板不识货,还道世态炎凉,人只知趋炎附势,攀龙附凤,却不知雪中送碳。
每天只知念三捻四,却不知寻营生,倒是有人慕名而来,请想王老爷给家中孩子做启蒙先生,王老爷却道对方是折辱他,把小添丁气得恨不得上去踹父亲几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折辱,连养家的钱都没有。母亲成天拖着病体为一家人操劳,父亲还嫌吃食过素,嫌素倒是拿出钱啊!再次上路的时候,家里能当的东西全都当了,母亲和姐姐所绣之物全都卖了,却不是高价,王老爷知此事,还骂商人无良。添丁已练得不生气了,对父亲满满的全是失望。
上路之后,老天像是惩罚他们一家似的,一路各种家各种难不断,走一步一个坑,不得不走走停停,马夫倒是个衷心的,并没有舍他们而去,就算他不告而别,添丁也不会怪对方,一路的艰苦,虽不比末世,可仍烙印心间。到了老家,看着破落的三间房,添丁淡定的里外转了一圈。
“可是王家老六回来了?”小村远离京城,对京里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相隔近两年的时间也不是很清楚,只知老皇帝走了,现在是新皇在位,因灯受了灾,连涨了两年赋税。想要免徭役的钱更是涨了三倍。村长听着村里人报有一辆大马车往王家老六的老宅方向去了,村长立刻过来看看。
“堂叔!”王老爷向堂叔行了大礼,一脸的悲切。
站在王老爷身后的孩子全都向来者行礼,添丁看着村长,从外貌上说,是位宽和之人,但内在就不得而知了。王老爷倒没说自己被免官回来的,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冠冕堂皇之语。村长问起王老六的媳妇,王老爷哀叹,夫人随他受苦,一路舟车劳顿累垮了身体。
村长劝慰一番,也未久坐,一家人刚到,总归收拾一番,村长要回去和族长说道些什么,这些年他们借着王老六的名声,在县里无人敢欺,处处占优,十里八村的,哪有敢欺王村的。现下可不一样了,王老六回村,这官没了,以后要如何事行就得好好想想。
王老爷哪知堂叔的心,见堂叔走没一会儿他们家的大儿子背了些粮面和野菜过来,还直道不能收,被添丁直接撞开,不停的谢谢伯伯。添丁完全无视了父亲的眼神,面子能当饭吃吗?添丁被父亲气得半死,好好的马车,居然送给马夫了,尼玛,那辆马车能使多少银子,那两匹马得值多少钱,穷大方个什么。
村长家的大伯离开之后,王老爷先是大骂儿子有辱身份,之后便命大儿子把东西送回去,王修柏刚要去拿,添丁便跳了出去。“父亲还未看清楚现实吗?还当自己是有份例的当朝宰相吗?还以为自己是家财万贯的富人吗?”添丁板着脸,他忍了很久了。“咱家现在没粮,没面,没菜,母亲的身体还需药钱,父亲为了所谓的面子,要让一家人跟父亲挨饿吗?父亲是想逼死母亲,再续弦吗?”添丁最后的一句话有些诛心,王老爷对夫人不能说特别好,可也不差,进京之后,不是没见过美人,但能和夫人相扶至今,自是没有续弦之意。
王老爷抬手便给小儿子一巴掌,厉声道,“你在指责为父吗!”
“没错,就是在指责,一路以来,父亲办的都是什么事?断了一条条营生之路,不思进取,还奢侈不改,咱家现在有钱可供父亲大手大脚吗?马车本可换钱供一家一年所需,父亲做了什么?”添丁仰着头看向父亲,一脸的倔强。
“你在怨为父将马车送人?那马夫随我们一路,为父无银可付,以马车当资,有何不妥。”
“父亲在断章取义,儿子指的不单单是马车一事。”添丁瞪大眼睛望着父亲。
王老爷被小儿子纯净带着怒火的眼神看得暗气,甩着袖子,转身进屋。王修柏望着手里的东西,看看父亲,又看看弟弟,到底没有送回去,他们一家着实需要吃的。添丁望着破烂不堪的老宅,脸色非常不好。王修柏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