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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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牡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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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听说这次北朝的储君也来了……”修思顺势把我抢走的书拿了回去,转手放在了矮几上,似乎对那个北朝太子也颇有些兴趣。
  可我一想起那人来就没好气,随口道:“是啊,来了,长的人模狗样,可到底缺乏礼教。”
  修思眉毛一扬,又“哦”了一声,“才一面之缘,那位殿下就已经让公主讨厌了?”
  哼!有些人就是注定要被另一些人讨厌,没有道理可言。这么想着,我便把对那北朝太子的所见所闻,以及他毫不避讳地挑衅我的事情大致说了一偏,惹来修思一阵叹息。
  “唉……这事倒像是公主的作风,只是此时给北朝储君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印象不好怎么了!我不过是瞪了他一眼,即没杀他的人,也没抢他的国土,比起那群蛮子干的事,再被我多瞪几眼也是应该的。”
  修思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深知我的脾气,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再跟我说教了,只是一手揽过我的肩,让我靠在他的胸口。
  因着前段时间的肺疾,他的身体清瘦了不少,有些咯人,但我靠上去,却能感到他的心跳声平稳而有力,让人心安。这让我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又联想到太极殿里那个无礼的北朝太子,那人的胸膛必是充满了粗糙的肌肉还混合着汗臭味的吧。
  正这么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忽然一个轻吻落在了我的头顶,我仰脸看去,修思正替我摘下花钗,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起了我的头发。
  “怎么,你不累吗?”我扭着脖子看了他一眼,笑着一语双关。
  修思也只是但笑不语,眼睛在烛光下像是水晶般光泽眩动,接着轻啄一口在我额上,然后是鼻尖,然后是双唇……
  自他病后,我们分室而居大概两个月了。此情此景,我也不再开口说话,只是软软地瘫在他身上,有些微幸福的颤动。
  房外清幽,间或有几声夜啼,婉转曼妙。
  我下嫁陆家已经有两年了。
  父皇颇为疼爱我,为我选婿时,也答应让我自己挑选。陆氏百年清贵,虽然没出过什么权臣,但钟鼎世家,在士林中颇有名望,我更偏爱这样的家庭,所以最后选了陆修思。
  修思是家中长子,因为我的下嫁,他便有了驸马都尉和散骑常侍两个头衔。这后一个官衔是皇帝近身显职,不少权臣都是从担任散骑常侍开始发迹的,不过修思却没这些心思,一直做的安适清闲,却更让我欢喜。我本身已代表帝王,不需要丈夫再为我锦上添花,所以于其看修思于官场中周旋,我更喜欢看他在书房中只手丹青的模样。
  在文士的圈子里,修思的画好,行书更是绝佳,恭谨而端丽,被评为“体兼众妙”,而他的人也如他的字一般,风姿妍妙中带着骨气沉稳,随和中又有一种坚持。我初嫁他时,若是与他意见相左,必是我咄咄逼人、滔滔不绝,那时修思从不与我正面争执,只待我稍微平静之后,才缓缓说上几句,中肯又柔和。我虽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但被他这样理论了几次,倒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有些对不起他似的。日子久了,就觉得一物降一物,我竟对他发不出火,生不起气来。
  不过跟修思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
  虽然我的出身让我从小就相信自己一定会很幸福,但下嫁陆府的两年里,是修思让我真实品尝到了那种幸福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我以为,我们就会永远这样下去。虽然还有边疆的胶着,有朝堂上的风风雨雨,但至少在我与修思的小家里,我们会永远幸福下去。
  我以为……
  

☆、宝钗分

  建章宫派人来传口谕那天是六月十五,前不着村后不着寨的日子,忽然宣我进宫吃饭,很是稀奇。
  “没说驸马也一起去?”我又问了来传话的内侍一次,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确实,皇后殿下只是吩咐小奴来传公主进宫一趟,说是许久不见,想跟公主说说话,别的没有吩咐。”
  许久不见?我与修思对视了一眼。上次家宴上不是才见过吗?
  “那就去吧,别让皇后久等了。”修思没多话,吩咐来下人替我准备。内侍来传旨之前,他正手把手地带着我临前朝的帖子,因此我那长衣的袖子边口,还蹭了淡淡的墨迹。
  梳妆打扮一番,我便上了宫里来接我的平肩辇。深宫寂寞,母后每次见我都有许多牢骚要发,没准吃完了饭还要被留宿,于是我嘱咐修思好好休息,不用硬等着我回来了。
  平肩辇穿过重重宫门,来到后宫显阳殿。这是我直到少女时代都极为熟悉的地方,充满了南风的迤逦绣婉,连金玉都似透着一股柔烟。但我对它并没有多少眷恋,我只庆幸自己是一位公主,终于有走出宫闱的这一天,还能在外面寻一片自己的天空。
  母后慈笑着招待了我,而且果然是没有主题的闲话家常,但我很快发现今天的母后透着一丝实打实的忧思。她往常的絮叨里总有一种做正宫有恃无恐的底气,眼下这样……也不知是何事真正触痛了她的心弦。只是没等我让母后直接道出内情,父皇和阿夙却一起出现了,我这时才真正吃了一惊:我们一家四口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吃饭了,如此阵势着实让人迷惑。
  然而果然还是应了一句俗语——无事不登三宝殿。当我听见父皇措辞艰难地吐出那句话后,之前的那一点点奇怪立刻被一股更大的惊涛骇浪所吞没。
  “什……什么?父皇您再说一遍!”我不是没有听清,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变得尖锐。
  “北朝送来了国书……是北帝亲自替太子奚峥下聘你为太子妃……”父皇已没有了往日的雍容,断断续续地重复了一遍。
  我只觉得荒诞不羁。
  “简直是胡言乱语,这怎么可能!”我几乎就要拍桌子了。
  “……姐姐,千真万确,我也把那国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指明了是我朝会稽公主,就是你。”阿夙的视线在我们四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最终落到我身上。
  “可我已经嫁人了!”我强调到,北帝怎么可能让一个有夫之妇做他储君的正妃!
  “我们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来使说得明明白白,说是太子对姐姐惊鸿一瞥,回国之后日思夜想,这才万般恳请了北帝同意这门婚事,而且还说……”阿夙偷瞄我一眼,支吾道:“还说姐姐成婚也不久,他们北朝风俗宽容,不介意姐姐……已非完璧。”
  “完璧?”我终于拍着桌子起来了,“谁在乎是不是给他留完璧啊!”
  惊鸿一瞥?日思夜想?要是不提,我都快忘记那场宴席上那个放肆无礼的北朝太子了。他仅仅是跟我对瞪了一会,什么时候就成惊鸿一瞥了?
  “洛妃!坐下来,坐下坐下!”母后匆忙把我拉回位子上,她看了看父皇的脸色,温言软语道:“这……不是在商量嘛,事还没有最终定下来。”
  “商量什么?没得商量!”我无法平静,也顾不上父皇发青的脸色,“父皇,你该不会允诺这么荒唐又自扫颜面的事吧!”
  “你给我坐下!”父皇终于喝叱了我一句,可并没让我安静下来,我只是等着他——等着他再说什么,他却没有了下文。
  “……父……父皇……”我的声音这才忍不住发起抖来,心中就像在云端上踩失了脚,不知道会坠落到什么地方。
  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你不毫不犹豫地反驳我?难道你动摇了吗?!
  “姐姐……”良久之后,阿夙打破了沉默中的尴尬,“也请姐姐体谅一下现在的局势,我军……我军已失彭城和寿阳,悬瓠守军也是强弩之末,若北军集中兵力再战,悬瓠不保,两淮尽失,江北就再无防线可守,到时候北军便要和我们隔江相望了!”
  阿夙长篇大论说得很流利,看来在东宫学得很好,可是我听不懂也不想懂,这些都不够成我能接受的理由!
  “你的意思,就是我们现在战势不利,所以要把我卖给那个蛮子,以求他们退兵?”我如此诘问,阿夙一时语塞,刚想再说什么,却被父皇打断。
  父皇看着我,像是小时候教我背诗词一样,语重心长,“你身为公主,坐享荣华富贵,就有相应的义务,如今国事艰难需要你,你怎可拒绝?”
  “这是我的义务吗?”若不是母后死死拉住,我又要站了起来,“我知道历代都有宗女北嫁和亲,但父皇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这是耻辱!何况我已为人妇,若因为北朝太子的无礼要求离异再嫁,那更是耻辱中的耻辱!”
  啪的一声,一耳光忽然打断了我犀利的言辞,打得我都愣住了神。父皇也算喜爱文雅之人,从小到大,他从未对我动过手。
  “陛下!陛下请息怒!这对洛妃来说太突然了,你好歹也要让她冷静冷静啊!”母后一看这场面,泣诉着挡在了我和父皇之间,她的背影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无力而衰老。
  一时间我们四人都没有了声音,大殿里的空气沉重的吓人,前一刻还父慈子孝的画面好像迷烟般一吹就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宫里回来的,总之到最后我也没有点头同意。我心想若要我答应出嫁,除非我死,可这句话我最终没有说出来。看着父皇、母后还有弟弟的脸色,我不忍心把话说的这么绝,他们讲的道理我未尝不懂,可是我做不到。
  我从未想过要变得伟大,说我自私自利也好,不顾大局也好,但我宁愿放弃地位财富,都不愿意嫁到北方去,因为我不要离开修思。
  寝园里那一点灯光,遥望起来,好似我最后的避风港。
  我踉跄着脚步,走了进去。
  “你回来啦。”修思没有就寝,只是坐在床沿,手上还是拿着一本书。
  “……不是让你不要等我吗,你怎么还没睡?”我有千言万语抵在喉头,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却是这句无关痒痛的话。
  修思大概终究是有点困了,揉了揉眼睛,“没关系,我喜欢等你。”
  我的双眼忽然热了,方才那些千言万语瞬间消失无形。我知道他或许只是应景地说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我多希望这句话是他海枯石烂的誓言。
  “呆子……如果我不回来了呢?”
  修思应该没听出我话中的端倪,他的脸庞在温黄的烛光下渡上了一层柔和,只是宠溺又带点故意的执拗开了口。
  “那我便一直等你。”
  

☆、鸳鸯梦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端坐在喜床上,两名宫人一人一把团扇遮住了我的脸,而我则内心忐忑地等待着新郎作诗,好移开那两把扇子。
  修思虽然是我选的,可我也只是躲在帘幕里面远远地偷看过他一次。说实在话,我并不知道修思对迎娶公主的看法怎么样,纵使过去觉得金枝玉叶的我完全配得上这世间任何男子,但是当我坐在红烛高照的屋子里时,却第一次感到了胆怯。
  “春暖花间交颈鸟,秋高月下并头莲,罗帏帐里同心结,佳偶天成一线牵。”一个清润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听到门口一阵骚动,内心同时一个激灵,身边的宫女已经轻笑连连,然后我便看见一直修长的手指,慢慢推开了遮在我面前的扇子。
  这个人就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夫婿,他终将成为我人生的归宿。我微微抬头,隔着坠于额前的珍珠华胜看着那细碎珠光之外的身影,忽然浑身冰凉。
  那不是修思!那个人的面目模糊,看不真切,可我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明确地大喊:不要!不要!我不要嫁给这个北朝的蛮子!
  那是北朝太子奚峥?!
  他好像在对我笑,冰冷的手指沿着我的脖子一路向下,我拼命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浑身僵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奚峥用那肆意的态度凌迟我的身体。
  “公主……公主?洛妃?”一阵摇晃终于让我从梦魇中挣脱了出来,兀地睁大眼睛一看,我发现还是自己熟悉的房间,还是自己熟悉的人。
  “怎么了?”修思估计是被我的不安份弄醒了,正半撑起身子看着我,当他的手滑过我的眼角时,语气更是惊讶,“怎么哭了?你做噩梦了?”
  我怔怔地看着修思,方才梦中的恐惧还清晰地残留在我的脑海里,我几乎想要拥紧他大声哭诉,却又不敢惹他怀疑,所以竟是说不出话来。我想自己这时的表情肯定很茫然又无助,因为修思有些担忧地把我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似地一遍遍重复着:“没关系,梦都是假的。”
  是啊……那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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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还在一天天的过去,宫里却没有了接下来的消息,可我依然惶恐,好似在等待刑官判决的囚犯,整日在一线生机与万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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