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幽光闪了闪,宁卿唇边扬起一个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强忍着心悸,握紧了破禁符,向前走了几步,踏入山洞中。
弹指间,符文的正中心,一点明澈柔和的光亮起,介于银白与青紫之间的色彩充满了空间,仿佛拨云见月,将光辉洒满大地。
定睛看去,那团光辉之中,一把无鞘剑深深没入地面,只有剑柄与一截剑身露在外面。
剑身通体银白泛青,剑锋清晰流畅、寒光逼人,犹如霜雪般凌厉凛冽,唯有剑柄是深邃的黑蓝。
剑柄铭刻纹路,如星宿行轨。间有浅色七彩珠与九华玉镶嵌,不过红豆大小,位置很是特殊,与星轨构成一副星图,似有无穷奥妙。剑尾之上,星图正中,一颗圆玉稳如磐石,光华自这里生息明灭。
同时,长剑几乎与四周符文融为一体,在清光下嗡嗡颤动着。宛若金声玉振,符文突然活过来,四散游动不止。这一刻宁卿才发现,符文竟是剑的一部分。
这让整把剑在锋锐之余,又不失平和宽厚。
宁卿知道,这决不是没见过血的兵刃能有的气质。只有擅杀而不嗜杀,才能造就这样矛盾的剑。
原来是一件法宝。
宁卿静静望着长剑,眸光闪烁,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各种相关信息,最后眼里也染上笑意,充斥着一种豪赌的自信与疯狂。
一把有无主灵性的剑,起码也是灵器!
这种品级的法宝,可不那么容易见到。
宁卿迈开腿,抓紧了袖口的传送符,保持着可以随时躲避袭击的姿势,不紧不慢地向长剑走去。
他有着庞大的阅读量,知道许多他不该知道的东西,也清楚现在面临的,是怎样的危险和诱惑。
有灵性却无主的法宝,有两个可能。一是用特殊方法炼制,打成型起便是灵器,天生有灵性;二是法器通温养,渐渐孕育出灵性。
若是前一种自然好,若是后一种……
“只是可能有危险,赌一赌也无可厚非吧?”宁卿边走边说,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不是有句话说了吗,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他左手却暗暗使力,掌心划破一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染湿了他的指尖。三指各在小寂灭破禁符、小挪移传送符、小飞花极光指符上划过,留下一道血印,只待一点内气输入,就可以激发。
阵心的长剑光芒闪了闪,小心释放出一点善意,随即归于平静。
宁卿眼里的喜悦扩大了些,小心地进入符文所在的区域。行走时踩踏过的符文,一个个试图攀上他的小腿,但被他甩在身后,只能委屈地蜷缩着。
感受到了宁卿的漠视,长剑也微微颤动,似在迷惑他为何不肯搭理自己,浓浓的焦虑涌向洞窟每个角落。
果然是剑灵。而且这个剑灵,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等老奸巨猾之辈。
也许是新生儿?但是山洞外发生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宁卿心下疑惑,面上不动声色,摸了摸袖中的符箓,三指微点,内气凝于指尖,在到达符文中心时放缓了脚步。
凝视着长剑,宁卿眼前再次出现蜿蜒的曲线,盘旋成一幅无边无际的星图。星图镇压之下,无数色泽如潮水退去,只余幽远的深蓝与亮银。一轮圆月忽自西方升起,星子光彩乍然暗淡,轻轻颤动一个呼吸,便纷纷陨落。皓月依旧我行我素,毅然决然地一寸寸行进。
受到感染,宁卿毫不犹豫地走到剑旁,伸出手握住了长剑。
朦朦水雾浮在宁卿眼前,宁卿感到自己在幽暗的石窟中前行,少顷豁然开朗。
青草满坡,远眺可见山下的小村庄,一切平和安宁。须臾丘峦崩摧,天地色变。
一道金色遁光倏然而至,白边雪青道袍的中阶修士走来,伸手拦住他道:“东西交出来!”
宁卿面色大变。
剑身一颤,画面散去,一股亲近欢喜自他的指尖涌入,让他回过神,心情也明朗起来。
感受到宁卿的好心情,剑尾上玉石的光华收缩跳跃,带动符文不断震颤,从地面和石壁上自然剥离,在半空形成一个碗状的透明薄膜,不断调整频率,直至和宁卿的脉搏相通。
透明薄膜变成浓稠的深紫,一点点收拢,将长剑和宁卿包裹其中。活物般的文字在宁卿头顶盘旋,由慢而快地从洞窟退回长剑边缘。乍一接触剑身,便漂浮在半空,决绝地一拥而入。
不过一两个呼吸的时间,符文全部收回剑身。霜雪般的剑身没有变色,只有繁复的纹路隐隐浮现,更衬得这把剑卓越不凡,亲近的感觉愈加明显。
宁卿意识到,是时候了。
他运转功法,一滴精血从心口逼出,顺着血管流到指尖,滴在剑身剑柄上。
浓烈的血色在剑上停留了不到一个刹那,就被长剑吸收。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剑与宁卿的契约瞬间达成。
这么干脆利落的契约,让宁卿怀疑自己上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
不需要考验、不需要法诀,没有任何阴谋,爽快地放开自己的中枢禁制,简单地交付性命。
这剑,做得如此理所当然。
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宁卿心念一动,长剑清啸一声,发出清淡的白光,轻而易举地从地面离开。
银光笼罩中,宁卿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一个有些朦胧的人影一闪即逝。人影脸上写满了茫然,在对着他的方向时,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有些依赖的表情。
人影消失的那一刻,光亮也散尽了,洞穴恢复了一片漆黑。
伤口传来细细的麻痒,正在快速愈合。
宁卿皱了皱眉,看着散去异象的长剑,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剑身,眼睛里渐渐染上满意。
在宁卿的抚摸中,流线型的漂亮长剑却轻轻颤了一下,连横在那里的姿势都有些僵硬。
“……怎么感觉我像是个恶霸?”宁卿顿住了动作,“一把剑不至于有这么强的贞操观吧?你进入别人身子里的时候,难不成也是这幅德行?”
长剑默默不语,一动不动似乎在装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攻已出场,萌点自寻。
宁卿:……好污。
??:……
第4章 出门已是江湖
宁卿盯着长剑看了一阵,长剑意志坚定毫不动摇地继续装死。
啧啧了两声,宁卿翻过来掉过去,把长剑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地方有铭文,无从得知这把剑的具体名字,只好悻悻住了手。
这种品质的法宝,宁卿还真是不敢调戏太过,毕竟他们还不熟。
其实,法宝这个名词只是个统称。
在修真界,法器是最低的等级,想要晋级法宝,就需要主人不断温养和祭炼。若是还想脱离单纯的物的范围,则要在无数次运用中磨砺自身,以求机缘,自主孕育器灵进阶灵宝。
能够生出灵智,又凝结成了人形虚影,起码是一件中品灵宝。只不过现在受损了,气势着实没有那么足,更接近于法宝。
再次啧啧两声,宁卿琢磨着把这把剑装起来,不然太招摇了。他伸手去摸储物袋,却一下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把储物袋扔掉了。
没有办法,宁卿扫了眼自己的全身,把剑别到了裤腰带处。
虽然不怎么雅观,先这么凑合着吧。
长剑默然无言,依旧僵硬着装死。
“你这爱好有点奇怪啊。”宁卿啪得拍了下剑身,迈着老爷步在山洞里巡视起来,“咱掏心掏肺地说吧,所谓是人是狗,掂量着走。你平时喜欢躺平没关系,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
长剑轻轻颤了颤,如果不是宁卿一直注意着,恐怕无法发现这么细微的动静。
哦,好像还挺害羞的。宁卿一边想着,一边把洞窟逛了个遍。
本想着这种品质的法宝呆的地方,怎么也会有点相称的其他宝贝,抱着一寸地皮也不放过的心理,真穷鬼·宁卿才来来回回在洞窟里游荡。遗憾的是,他完全没发现其他东西,只能无语半晌,抬腿往山洞外走去。
宁卿感慨道:“你可真穷,连条裤衩都没有。”
比他都穷,完完全全的一穷二白。
长剑颤了下,传来一点委屈的情绪。
“……这个时候不装死了?”宁卿抽了下嘴角,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得,他不该太贪心。
长剑不动了,挂在宁卿的裤腰带上,安安静静像是又一次死掉了。
宁卿摇摇头,没再说话静静向前走着。修真后良好的目力,让他在黑暗中依旧能清楚视物,毫不影响速度。
不一会儿,宁卿便回到洞口,想也没想,一脚跨出山洞。
就在此时,长剑突然一跃而起,漂浮至半空。
宁卿愣了一下,另一只脚自然地迈出山洞站定,抬头望着剑。
剑身发出耀眼的光芒,直接笼罩了宁卿目力能及的地方。原本承载长剑的山洞震动起来,里面的天地灵气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蜂拥向长剑。
诡秘的波动微微一现,奇异地转向另一个地方,宁卿下意识追踪而去,发现远在数十里之外。似是一处峡谷,须臾间爆发出一阵波动,灵气的变化极为玄奥,向遥远的地方闪现,犹如天灵地宝出世那一瞬间。
做完这一切,长剑光芒尽散,慢慢落回宁卿的手中。
宁卿低头细看,剑身不再雪亮,变得灰蒙蒙的。整把剑毫无灵气,犹如一件凡俗的兵器。上面繁复的暗纹不见了踪影,就连珠玉也黯淡无光,像是一眼就看穿的假货,一点也不上档次。
回望身后,宁卿发现山洞缩小了许多,里面除了斑驳的石壁石乳,就只剩一些苔藓。
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宁卿垂下眼睑,轻轻抚摸了一下剑身,这次长剑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毫无反应,就像是力气耗尽,累得昏睡过去。
抬起头,宁卿见各色的遁光腾空而起,一道道遁光都自他头顶划过,呼啸着奔向远处,没有一个注意到山顶的动静。
原来如此。
宁卿把剑别回腰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极目远眺,才知自己位于峰顶。
峰顶光秃秃的,山腰铺满了松软的青草,随风摇曳着,一直延伸向下面的村庄。
看着熟悉的村庄,宁卿这才意识到,他着陆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危险重重的中央之地,而是一座不算特别险峻的小山包。
这地方名叫小庆山,周围只有几个小型村庄,向东望去能清晰看到的那个,就是宁卿的家乡东河村,和他的目的地浦明府,起码有快一千里的距离。
宁卿冷笑一声,暗道庐阳城的传送阵的确不精准,也不至于误差这么大。估计那些人不敢直接在城内下手,打着把他传送到危险地方去的主意。可惜自己的老家不在中洲,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
东河村这一片最危险的,就是小庆山,一个长得有点像菠菜窝窝头的小山包。
宁卿想起有关小庆山的传言,什么千年前修士遗留的法宝之类,不由再次摸了摸腰间的剑。
小时候那些年,他不止一次见到寻宝者上山,估计这些年也没断过。难怪刚刚有几道遁光,看位置就在小庆山附近,原来是有人还不死心。
可惜哦,法宝和他们无缘。
宁卿唇边微微勾起一个笑,扫了眼有些沸腾起来的小庆山,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半山腰。
在几个低阶散修警惕和了然的目光中,宁卿别着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长剑,和他们一同赶到了小庆山的边缘。
就如同一个好奇的路人,除了态度有些嚣张,一点也没有违和之处。
这也和来看热闹的大多是散修有关系。
这些散修境界其实都很低,高的不过是养魂初期,低的才刚刚踏入锻体。多是在中洲混不下去,或是觉得落差感太大,跑到灵气并不充裕的东云洲,在这一片地方扯虎皮充大旗。
他们很会保护自己,往往有一颗坚韧的心,和一具经得起摧残的身体。面对穿得像个乞丐、装得像个富二代的宁卿,他们会小心谨慎地不惹麻烦。
别看宁卿也就是个炼气初期,可谁知道他背后有没有一个金丹后期呢?
宁卿不太清楚他们的心理,只是学着他们的样子,和他们挤在一处,张望着远方,其实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就算看见了也没用,宝物已经属于宁卿。
果然人长的帅就是不一样,这个世界妥妥的就是看脸,连把剑择主也要看脸!
宁卿陶醉地想着,那副肉麻的表情配上他褴褛的打扮,让周围的人毛骨悚然,不住地向一边退开,很快他的周围就变成了真空地带。
不明真相围观群众:……这是犯病了吧?
宁卿看着后退的群众,对上他们看戏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几道遁光落下,打断了他的思路。
散发着巨大威压的修士,从法器上跃下,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