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门比较急。”温顽心虚地说。
“哦。”
温顽走到床边仔细打量一下他,“蒋先生,你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是吗?我还没有照镜子,但我估计,一定很惨。”蒋叶希这时竟然也能笑出声。
当然,很快他就因为笑牵扯到伤口,痛得闭紧了眼睛。
“您这伤是怎么回事?”温顽小心翼翼地问。
搁平常她大概就要取笑是有人终于看不惯他童颜要毁他容,这次却说不出口。
蒋叶希身上的伤实在太狰狞,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因为及时送医,他现在大约已经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情深如许(十四)
“只不过有人蓄意报复, 而我没防备罢了。”蒋叶希哂笑,“这次是我大意。”
“您大意一次,可就差点死了。”温顽忍不住说。她真怕蒋叶希把这大意的毛病也传给儿子。
“既然我当初选择进入这一行, 那么, 遇到这种事也总是难免的。”蒋叶希环顾四周,终于察觉到某人不见, “伯晖呢?”
“他在走廊。”温顽已经按下心虚,回答时底气十足。
蒋叶希朝房门那望了一眼,小声问:“小乔来了吗?”
“她来了, 我们是一起来的, 我想现在蒋科长和小乔大概正在走廊说话。”温顽边说边回头看了一眼,她进房间时关了门,透过门上的方格,看不到孙小乔和蒋伯晖的影子。在病房里,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她猜他们是走开了, 或许是自己去找了个清静的角落聊天。这样也好, 她也觉得他们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当面谈谈,许多事情,在电话里是真的讲不清。
“你和小乔是朋友?”蒋叶希问。
“我们一块长大。”
“那你要好好劝劝她。”蒋叶希问, “上次, 小乔是不是受了很大惊吓?”
碍于伤势, 蒋叶希说话的声音十分轻和, 以前的蒋叶希说话已经极尽温柔, 但受伤后尤甚。
“我看你们也吓得不轻。”温顽又看看他的脸,终于问道,“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挨刀了?”
虽然蒋叶希能与她对答,但浑身上下都是僵直的,动弹一下都不敢,可见他受伤有多严重。
在他身上到处都是血痕,约莫是昨晚急救来不及处理,脸上,衣服上还有残留的血迹。
他左脸不知是被刺还是被砍了几刀,伤口狰狞,像是钻出脸的肉虫子,惨不忍睹。
“是啊,你猜得真准。”蒋叶希竟然能笑着说这句话。
“谁跟你这么大仇?”温顽神情凝重地问。
蒋叶希与人为善,并不像是一个擅惹仇家的人。
但光是看蒋叶希脸上这些伤痕,不是有深仇大恨,真下不去这么重的手。
蒋叶希苦笑一声:“还是那桩抛尸案。”
“又出什么事?郑良巍不是死了吗?”简直死得不能更死,还能闹什么幺蛾子?
“倒不是又有人死,只不过,郑良巍已死,我自然结案。在警局内部,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是凶手已经被解决的意思,这本来是秘密,不知道是谁捅出去,抛尸案有一位家属得知以后,以为我有心包庇,所以一时恼火,昨晚就闯到我家。幸好江缤和伯晖没事。”
“这倒是……飞来横祸。”温顽一时无语。
她们都知道抛尸案已经解决,凶手已死,但是除了她们,不明内情的人谁会信呢?
本来悄悄结案也算是了了,谁知道又有人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知道是谁说的吗?”温顽问,既然有人泄密,必定是警局的人。
蒋叶希摇摇头,“不清楚,还在调查。”
“你也别有心理阴影,这种事情不会经常发生的。”温顽安慰道。
“嗯。”蒋叶希笑笑。
“你这伤……得休息几个月吧?”温顽仔细研究一下,她也不敢掀开纱布看,只能目测。
“何止,那位家属真的挺生气,好几刀拉开了这。”蒋叶希轻轻比划一下腹部,“有几刀还砍到了骨头,我浑身上下都是重伤,恐怕得休养一年。如果不想留下后遗症,我起码有十个月得躺在床上了……”谈到自己的伤情,蒋叶希竟然能笑出来。
温顽佩服不已,“躺十个月就躺十个月吧,一辈子挺长,牺牲一年也不要紧。”
“虽说不要紧,但这世上的麻烦并不会等我痊愈。”蒋叶希叹了口气。
温顽一愣,“你不会还想办案吧?”
“我……”
“你脑子没问题吧?”温顽打断他的话头,“挨这么多刀,起床都勉强,还想办案?就您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我现在下楼去随便抓个小学生来都能把你推倒,你还想办案?你是能对付人还是能对付鬼?你也不替孙姑姑和蒋科长想想?”
“嗬嗬嗬……”蒋叶希嗓子发干,笑声也转得发涩,但他显然是在笑,“不是我。”
“啊?”
没等温顽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走廊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呐喊:“蒋伯晖,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蒋叶希惊讶地抻着脖子,他认不出这个女声,但这女声喊的是他儿子的名字。
温顽赶紧说:“你先别动,没事没事,我出去看看。”
先安抚好蒋伯晖,温顽飞快地冲出病房,蒋叶希认不出,她可认得出这个呐喊的人是谁。
孙小乔。
不是去角落里谈了吗?怎么说清楚了以后还是要吵起来?真是教人担心!
温顽怀着孙女和孙女婿真闹腾的心态出去找人,很快看到一男一女在走廊入口处对峙。
还有两个明显吓到的小护士正在劝和。
温顽赶紧跑过去,“别丢人了!”一手一个先把人分开,跟护士道歉,再拽着两人去电梯间。
到了电梯间,孙小乔先甩开她的手,走到窗户边抱着手臂生气。温顽索性暂时不管她,拽着蒋伯晖稍微走远一点,才小声问:“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不能好好聊天?她为什么生气?”
“我跟她分手。”
“……你的意思是,你跟她聊完,还是要分手?”
“嗯。”蒋伯晖的头低下去。
鉴于他比较高,就算他低头温顽也还能看到他的脸,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十分黯然。
“你明明也不想分手吧?”温顽试探着问。
“……”
“那你到底有什么苦衷,有什么事不能让小乔和你一起面对?”
“……”蒋伯晖叹息一声,“我只是,不想连累她。”
“你别忙着自怨自艾自我感动,先讲清楚啊,到底怎么回事?”温顽快要急死。
孙小乔从窗边走回来,拉起温顽的手,“算了,我们回去吧。”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呀?”温顽现在正是被激起全部好奇心的时候,这时吊她胃口,不是想憋死她吗?她坚决不走,反手抓住孙小乔,继续追问蒋伯晖,“是不是跟蒋先生有关系?”
蒋伯晖迟疑了一下。
“我们先去看望蒋先生。”温顽对孙小乔说,“你没去看他,他这次受伤很严重。”
“行。”孙小乔点点头。
两人正要走出电梯间,铃声大响,刚才那两个劝架的护士突然跳起来冲进走廊。
温顽直觉地望向刚走出的那间病房,这两位护士冲去的方向果然是蒋叶希住的单间。
“是不是蒋先生那里出了事?”温顽自言自语。
蒋伯晖脸色一变,拔腿狂奔冲向走廊尽头。
孙小乔也放开温顽的手,跟着他狂冲进病房,温顽倒是成了被落在最后的人。
“我就随便说说而已。”温顽讲完未尽的话,她刚从那间病房出来,蒋叶希明明好端端的。
她迈着安然的步伐走进病房,正好遇到两位护士嘟嘟囔囔地走出来。
其中一人边往外走边说:“下次别把你爸一个人扔在这,害他要叫人都找不到只能按铃,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以后别这样了,我们都差点把他吓到。”教训的正是蒋伯晖。
蒋伯晖低着头不断道歉,“是,是,对不起……”
孙小乔幸灾乐祸地靠在墙边冷笑。
温顽走进病房,“我们才出去一会儿呢,您就急着把我们叫回来?”
蒋叶希嗬嗬一笑,“我就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刚才是你们在吵架?”
问的是蒋伯晖和孙小乔。
“没有吵架,姑父。”在蒋叶希面前,孙小乔十分冷静,“是我没控制住情绪,声音有点大。”
“还叫我姑父呢?”蒋叶希笑着说,“伯晖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该改口了。”
“他是告诉我,他不是姑姑的儿子,但他还是要分手。没关系,我叫您姑父一样亲近。”孙小乔无所谓地笑笑,要不是一直握着拳头,光看表情绝对看不出一点端倪,像是真的将此事放下,毫不在乎。
“分手?为什么要分手?我不是已经解释了吗?是你说得不清楚?”蒋叶希问蒋伯晖。
孙小乔摆摆手,“他已经说得很清楚,分手也很清楚,往后您还是当我是您侄女吧。”
“伯晖!”蒋叶希重新瞄向蒋伯晖。
蒋伯晖对温顽和孙小乔敢装死,对他爸,而且是重伤在床的爸可就没那么大勇气了。
他不想回答,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爸,我已经跟她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你们分手不就是因为江缤是她姑姑吗?但你是可华的儿子……”
“爸,您先别说那个。”蒋伯晖皱了皱眉。
他至今还不是很能接受自己竟然不是孙江缤之子这个现实。
从出生至今,他一直接受的现实是孙江缤就是他的母亲,今天却得知他妈不是他妈……
他对素未蒙面的亲生母亲,毫无记忆,就连她的名字,也是几天前才得知的。原来他母亲名叫辛可华……但是,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母亲,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母亲是孙江缤,除了她以外,他暂时无法接受其他人。就算提到辛可华的是蒋叶希,他暂时也无法接受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情深如许(十五)
“不提她?”蒋叶希一时有些怅然, “你的名字还是可华取的,可惜她连你的脸也没见过。”
“我们还是继续说我和小乔的事吧。”蒋伯晖再次打断他的回忆。
“你对可华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蒋叶希无奈, “那好吧, 就暂时不提她。”
他也明白,自己和妻子欺骗蒋伯晖二十多年, 想他用几天时间接受他还有一位母亲,很难。
“你们是不是闹脾气了?其实错在我和江缤, 如果我们早些把事情说清楚,也许不至于让你们吵得那么厉害。”蒋叶希首先自责。自从蒋伯晖告诉他他交了女朋友以后, 每次打电话时都非常高兴,又告诉他这人是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子, 所以蒋叶希和孙江缤都很替他开心, 他们都很清楚在蒋伯晖心中孙小乔有多重的分量。
如果就这样轻易分手, 该有多可惜!就算不提可惜的事,如果就这么分手,蒋伯晖会多难过?这几天蒋伯晖呆在家里,嘴上不说,其实一直十分郁闷,正是因为看不过眼,他和孙江缤才会将原本想隐瞒一辈子的秘密告诉他。
蒋伯晖得知他和孙小乔没关系时, 那瞬间的笑容有多灿烂,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误会解开了, 他和孙小乔还是要分手呢?而且, 听这意思, 还是他儿子先提分手?
蒋伯晖低着头,语气低沉:“爸,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但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爸,别说了。”蒋伯晖望着蒋叶希,一脸恳求。
气氛急转直下,每个人都僵在原地。
温顽想想,现在还能当局外人打圆场的似乎只剩她一个了,只好站出来,“算了算了,我和小乔其实是来看望蒋先生的,就别说其他事情了。蒋科长,你什么时候回去?虽说蒋先生这伤势很严重,但总归是要找护工的吧?你要请假多久?”
“我不回去了。”蒋伯晖闷着声音说。
“啊?”
“我已经准备辞职,我不会回泉城了。”蒋伯晖重复时勇气更甚,大大方方地又说了一遍。
“科长在星云制药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温顽下意识看向蒋叶希,“您不管管?”
蒋叶希还没觉出不对,笑呵呵地说:“是我让他辞职的。”
“是您?”温顽惊讶地看他一眼。
孙小乔目光一动,终于看了过来。
被几人的视线一聚焦,蒋叶希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怎么了?”
“您无端端,干嘛要蒋科长辞职啊?”虽然蒋伯晖已经有辞职的打算,她还是习惯性称呼他为蒋科长,叫惯了也很难改口,就算要改口,一时之间也编不出什么好词。难道也叫蒋先生?一个蒋叶希一个蒋伯晖,倒叫得像平辈一样。
且不说称呼的问题,摆在面前的是,蒋叶希为什么要劝蒋伯晖离职?
“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