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钢筋是人家工地的资产; 是要拿去建大楼的。季小苍明里暗里偷了几回; 最后终于被逮住了一回。
被逮住之后工人们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躺在床上三天下不来床。院长夫妇代他赔钱道歉,结果季小苍伤好下床之后,又毫不犹豫地往工地里钻。
孩子们有的猜他要继续偷钢筋; 有的猜他要去找场子。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他跟那几个揍他的工人竟然混在了一起,同吃同住,还因此找了份临时工作。
也真是一段奇遇了。
据汤天问说,季小苍力气很大; 从小就混迹各种工地和住宅区,干一些卖力气的活计。
汤天问并没有指望着这条信息能够提供什么帮助,但警方却谨慎地从中找到了方向。
这么多年了,季小苍是如何隐藏踪迹的?不歧视地说,他这张脸的确会引起很多恐慌。他靠什么谋生?
如果是工地或者黑道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由郑风林带队,警方组织了一支小分队,专门探访城市的阴暗角落,打听这样一个“全身烧伤”的人的踪迹。
高楼大厦是城市的骨骼,匆碌众生是覆在白骨上的血肉。而背负着浮华声色的,则是社会底层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工人。
他们被高楼压在脚下,终日不见阳光,因此同黑暗交织。他们中的大部分不喜欢警察,认为警察代表着腐败与厄运。
最初,郑风林的工作开展得十分艰难,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意同他深度交流。问到一个浑身烧伤的人,他们的反应出乎意料地一致——皱眉,敷衍或者转身。
从这几乎一模一样的不耐烦之中,郑风林一行人没能得到任何反馈,也没取得任何进展。
直到郑风林偶然遇到了钱近和钱远。
两年前的钱近是个小混混,是郑风林给他介绍了一份网管的工作,拉着他走入正轨。也正是因为郑风林,钱近才结识了宋暮雪和寇霜,并且下定决心送哥哥就医。
“郑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升官发财啊!”钱近从网吧里走出来,一脸惊喜。
郑风林已经两年多没有见过钱近钱远两兄弟了,走访的时候突然遇到,也算是很巧合了。
“小胡子?你的胡子怎么都给剃完了?”没胡子,郑风林差点儿都没认出来。认出来之后也没含糊,直接就打听上了:“我跟你打听一个事儿。”
看郑风林的表情,钱近也不自觉严肃了起来,说:“郑大哥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郑风林没客气,将钱近拉到一边,说:“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全身上下都被烧伤的人?他可能在某个工地里猫着,也可能自己租了个屋子。不管是他曾经在哪里,或者现在在做什么,不管是什么,有消息的话告诉我。”
钱近思索了一阵子,说:“我没听过这个人,怎么,他犯事儿了么?”
郑风林扫了钱近一眼,钱近赶忙举起手表示投降,道:“我不问细节!不问细节!就想问问,还有什么别的信息么?”
郑风林思考了一会儿,说:“年纪应该四五十岁了,居无定所,行踪也很飘忽,很多自由时间。喜欢穿黑色衣物。大概就这样了,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
钱近连连点头道:“诶诶,我这边人来来往往,有很多‘犯事圈’的人。改明儿我悄悄打听打听,一打听到就打你电话,可以不?对了,郑大哥,你电话多少?”
“我号码没换,还是之前那个。”郑风林想了一下,又阻止道:“不知道就算了,你别刻意打听。要是惹祸上身就不好了。”
钱近爽朗地笑了笑,说:“这个郑大哥放心,我从小在这种地方混大,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不可能被人察觉的!”
钱近做了保证,郑风林只好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道:“注意安全。”
“嗯!”钱近的笑容十分“自信”,仔细看还能看出一点儿幸福来。
郑风林复又打量他,发现他似乎长胖了不少,腮帮子有肉,肚子上也有一圈啤酒肚,看来网管的待遇还是挺不错的。他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哥哥的病怎么样了?”
“挺好的,”提到哥哥,钱近的笑容又温和不少,道:“早就出院了,虽然还是有点儿傻,但还能去超市里搬箱子,干一些粗活补贴家用,已经很高兴了。下一步是让他去念个小学。”
提到哥哥,钱近笑容又灿烂了不少。“我琢磨着过段时间换工作,这样就可以多赚一点钱,我们可以早点买上大房子,也就可以跟女朋友结婚了。对了,我哥哥找到了女朋友,你知道吗?”
郑风林还真不知道,他诧异的看着小胡子,说:“真的吗?那你呢?”
“他女朋友是他们超市的收银员,厉害吧,我今天还要去跟他们吃饭呢。”小胡子说:“郑哥,你有事情就先去忙吧吧,我这边收拾收拾也要跟人换班了。”
“行,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跟我联系,不要逞强。”
小胡子笑了笑,点了点头说:“嗯。”
——
小胡子转身走进了网吧,跟老板说:“老板那我今天就到这里了,该去跟哥哥嫂子吃饭了。”
“你快去吧,等你哥结完婚,你也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小胡子哼着歌,拿着钥匙吊儿郎当的走出了网吧,他叫了一辆三轮车到了超市的门口,结果正看见自己哥哥从货车上将箱子搬下去。
他哥吃苦耐劳,超市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只有他嫂子嘘寒问暖,嘱咐他哥不要那么好心,只知道帮别人忙。
钱远傻傻憨憨笑着说:“应该的。”
他嫂子也就什么都不说了。当初嫂子看上他哥哥就是因为助人为乐。
看到小胡子,嫂子很高兴,说:“来啦。那我去跟店长请假。”
嫂子给最后一个客人结完账,摆上了“暂停收银”的牌子,就朝后台走去。
而钱远正搬着一箱东西朝超市仓库走,小胡子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拉住他哥的肩膀,说:“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要去吃饭了,这一箱东西就不用搬了吧。”
钱远笑了笑,说:“应该的。”然后又搬着东西走了。小胡子摇摇头无可奈何,他哥就是吃苦耐劳,才会被超市看中。
他跟在他哥哥身后往仓库走,经过某个货架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正在挑选泡面,佝偻着脊背,动作有些猥琐,大概又是一个常年泡在网吧里的人。
这些人小胡子多了,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感触。只是揉了揉肩膀,心想这个人力气真大呀。
小胡子跟那人说“抱歉”,眼角余光却看见那人的手上全是烧伤的痕迹。
心里顿时一惊,难道……
他若无其事绕开,擦肩而过的时候格外留意了一下那人的脸,却发现那人稍微侧着身子,不让自己看清楚。
身高挺高……都这天气了还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和牛仔长裤,连衣帽好好地罩在脑袋上,不让人窥探他的脸、他的表情。
想到郑风林对他的嘱咐,小胡子顿时心生警惕,疾走几步到了哥哥身边,悄声问:“你认识那顾客么?他经常来么?”
哥哥回头看了一眼说:“见过几次。”
小胡子有些急了,说:“你别回头啊,惊动了他怎么办!”
哥哥却说:“他走了。”
小胡子急了,说:“哥你搬东西,我去看看嫂子把假给请下来了没有。”说完,转身就朝着收银台走去。
走到收银台的时候,正看见嫂子在跟店长聊天,大约是聊到了婚期之类的事情,小胡子隐约听到了“喜糖”之类的词语。
那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默不作声的将泡面放在收银台上,沉声道:“结账。”
连帽衫男人站得正是嫂子那一列,本来已经摆上了“暂停收银”的牌子,嫂子错愕道:“抱歉,停止服务了。”
那男人说:“是吗……”
嫂子愣了愣,说:“我还没关机器,再收一个也行。来吧。”
小胡子看得着急,想提醒嫂子那可是个犯人,但人家就在这里,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还好那男人只是买了两桶泡面,从口袋里掏钱付账之后,飞快地离开了。
小胡子走上前去,对嫂子说:“嫂子,你都已经暂停收银了,还理他干什么?那看上去就不是好人。”
“我机器还没关,没关系的。再说人家看上去挺可怜的……”嫂子也是个滥好人,否则也不会看上他那老实巴交的哥哥了。
小胡子叹了口气,责备也不是,不责备也不是,只好说:“我到外面去等你们。”
那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不敢发生正面冲突,看看他从哪条路离开了,没有关系的吧?
结果走出没两步,便听见超市店长说:“那人啊,我认识。就在附近的工地干活呢。是个好人。”
小胡子一愣,不知道店长从哪里得出“是个好人”的结论。
郑大哥不是说这人犯事了么?
“哪个工地?”小胡子做出一副八卦的表情,说:“他手上脸上是怎么回事?”
“说不定是经历过火灾吧,我也不知道。”店长说:“工作的话,就前面那工地啊,整天闹哄哄的,烦都烦死了。要不是经常有工人过来光顾我生意,我真的要举报了。”
黑色衣物、曾经烧伤、工地工人……
每一条都跟郑风林说得条件相符合。小胡子太阳穴跳个不停,总觉得那人在离自己哥哥嫂子这么近的地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生一点儿事情。
他没怎么犹豫,直接拨了一个电话。
“喂,郑大哥吗?你刚刚向我打听的人,我有线索了……”
第161章 枪声
郑风林没有想到他那么快就接到了小胡子的电话。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小胡子一开口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我见到他了; 郑大哥。”
“你说什么?!他在哪儿?你怎么见到的?”郑风林连忙追问道。
“我今天不是要跟哥哥嫂子一起吃饭吗?我在他们超市看见他了,店长说他就在附近的工地工作。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长得很高,手上全是伤痕; 看着特别可怕。应该没有看错,但我多么希望我看错了呀……”小胡子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他在担心哥哥嫂子的安全。
郑风林心神一凛; 连忙严肃语气; 问:“你们现在在哪里?你有没有惊动他?!先离开!离开!!赶紧离开!!!”
郑风林好几个“离开”砸过去; 把小胡子吓了一跳; 说:“我我我……我就看了他一眼……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你在哪里?我马上联系人过去!”郑风林说。
小胡子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还拉着哥哥嫂子迅速离开了现场。
郑风林带人过去,先是控制了超市暂停营业; 随后询问了老板关于那个黑衣男人的事情。
超市老板慌得不行; 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听到问的是别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道:“那人怎么了?”
郑风林严肃着脸; 并不解释,只是说:“他出现多久了?”
超市老板说:“大概有一个月了吧?”
郑风林带着自己的兄弟们抄过去,一进工地便看见了很多穿着工服的人一脸防备; 问道:“条子来干什么?!”
语气不善,像是马上要抄家伙打起来似的。
“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季小苍的人吗?”郑风林问。
工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过来警察并不是来抓自己的。其中一个人弱弱地指了一个角落,道:“他在那里。”
郑风林立刻跑过去; 看见了一张乱糟糟的床铺,衣服被子都堆在一块儿,枕头旁边还放着好几桶泡面。
郑风林翻了翻那个塑料袋,看见其中装着一张小票,抬头的超市正是小胡子报出来的超市名字。他又摸了摸被褥,热的,掀开一半,跑了没多久。
郑风林皱着眉头问工友:“他人在哪里?!”
被子拱起的角度有些奇怪,郑风林将被子完全掀开,看见了中部被藏起来的许多匕首,甚至还有一把刀。
这人每天都是抱着枪和刀睡觉的吗?!
郑风林震惊极了,掀开枕头,又看见了下面藏着的另外一把枪。
身边有一个小警察嘀咕道:“枪是哪里来的?”
郑风林皱着眉头又呵斥了一遍:“他人呢?!”
工友这才解释:“他刚刚还在这儿,这一会儿工夫不知道跑哪去了。”
“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正风严肃地说:“是谁?”
工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把人都给我带走。”郑风林说。
一起来的兄弟们让所有的人排队列好,请去警局。郑功林则皱着眉头思考,到底是怎么惊动季小苍的,而他又会跑到哪去?
在场的工人们也都不是吃素的,一听警察要带自己回局子里,都一副拒不合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