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元仰望头顶,转而看向王瑞,展颜笑道:“你想不想骑龙?”
王瑞言不由衷的客气道:“这多不好啊……”想啊想啊,试问天下人谁不想。
白栖元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微微一笑,王瑞就见白栖元摇身一变,成了一道白色的光束,而这光束中飞腾出一条白色的巨龙,蜿蜒盘升到了天际,再俯身冲下,来到了王瑞身边。
“哎呀,这多不好啊。”王瑞一边“假惺惺”的客套着,一边跨步迈到它脖子上,抓住两个龙角坐稳了身子。
它在他眼中寄居了那么多时日,每次靠他喝水滋润它,如今骑着它转一圈,就当是交房租了。
白栖元摇摆着身子,带着王瑞飞腾上了天空。他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星辰,置身于漫天璀璨的星辰中,王瑞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这一次,可能是考虑到王瑞的承受力,龙飞的并不快,在空中摆动着尾巴,速度适中的游弋着。
说出去肯定有人不信他会夜驭飞龙而行,这个世界虽然鬼神多,但也未必全是坏事嘛,就像现在,作为普通人今生体验一次骑龙的感觉,这辈子也值了。
白龙穿梭在云层中,偶尔会现身,防止有普通百姓看到它害怕,它现身的地方都是荒无人烟的土地,一看到人间的灯光便飞回云层上面去。
穿越山川,回到了鹿城他们所住客栈的上方,顷刻大风呼啸,飞沙走石,附近的灯笼全部被刮翻熄灭,确保四周一片漆黑,风将所有窗户都顶住,保证不会有人开窗窥探,白龙才将王瑞放下,继而它嗖的一下子钻进了他眼中。
不是吧,又钻进来了,又得我喝水养你,他内心是拒绝的,但这房子想不租都不行,不用他允许直接跳进来住。
王瑞脚底发飘,敲开客栈的门,他现在还感觉自己好像在飞。
这时候开门的小二一脸惊恐的上下打量他:“王、王公子,您是人是鬼啊?”
“说什么呢,我当然是人了。”王瑞道:“嘴巴这么晦气,别想有赏钱了。”
“不是啊,府衙突然发了大水,失踪了好几个人,您带来的人这会都去府衙捞您了,您怎么自己回来了?而且,身上连个水点子都没有。”
王瑞随手摸出一块碎银子:“给你,你去衙门将我的人都叫回来,说我平安无事,去吧,快去。”
小二拿了银子,一溜烟就去报平安了。
王瑞扶着楼梯往楼上走,心里埋怨自己,刚说完没赏钱就随手又打赏了。他推开自己的房门,躺在床上,可累死了,从昨天晚上折腾到现在,连天都上了,没一刻得闲,他摸了摸后脑,还疼着呢,真是倒霉,不过自己刚才体验了一次御龙,稍微弥补下身心上的伤害。
这么想着,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再睁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身上多了被子,文顺正趴在床沿上打瞌睡。
王瑞轻轻的坐起来,满意的想,你还算是个合格的贴身小厮,继续好好表现,回去给你加薪。
文顺感受到动静,揉了揉眼睛:“少爷,您醒了?”继而双眼噙满泪水,激动的道:“您不知道小的们多担心您。府衙突然间被大水给淹了,我们都以为您……”
“我遇不遇难不要紧,我问你,徐知府怎么样了?”
“据说从冲垮的屋梁下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也不知道是砸死的还是淹死的,这可是件大事,全城都在传呢。不仅是徐知府,捕快也死了好几个呢。”文顺一边透着毛巾,一边道:“少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照昨天徐知府凶神恶煞的样子,他若是活着,回头还得整他,如今徐知府死了,王瑞可以安心了。他接过文顺递过来的热毛巾擦着脸:“你一会去问问店家,有没有烧燕子,若是有,有多少来多少。”
右眼皮跳动,王瑞弹了下,知道你高兴,但是请消停一点。
得到了王瑞的警告,眼皮安静了下来,文顺下楼去问店家,过了一会上来回话:“没有,但他可以派人去抓,保证晚上让您吃到烧燕子。”
“那就好,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王瑞重新躺下,双手垫在脑后,十分悠闲的道:“……这些烧燕子是感谢你救了我一命的谢礼。”虽然他不赞成白栖元的手段,但客观上,他的确获救了,所以感谢是要的。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到了晚餐的时候,等将桌子摆满了各种燕子做的菜肴,王瑞将负责布菜的小二和文顺打发出去,才将门关好,刚想说一句你出来吧,还没等开口,眼底飞出去的白光便直接落到了桌前,等王瑞再看时,白栖元已经在那里吃菜了。
王瑞对燕子没大兴趣,杵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白栖元吃,不时喝一点酒,心想这玩意有什么好吃啊。不过口味有的时候就是如此,比如他喜欢吃玫瑰花饼和酥油泡螺,何云一就不喜欢吃。
看白栖元大快朵颐,王瑞想,应该把他喜欢吃燕子的消息透露给鹿城百姓,以后祈雨不用杀鸡宰羊,直接上燕子就行了。
白栖元突然想到了什么,含着筷子尖看向王瑞:“你这人真不错……”
瞧瞧,他做人的品质不仅人类认可,连龙族都认可,王瑞微微得意,正想客套几句,就听白栖元接下来说道:“不如咱们好一场吧。”
“扑——”一口酒没含住,全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白栖元没半点害羞的意思,害羞是不存在的,龙族就是如此坦荡的种族:“我说,你这个人不错,前几天我就想好了,等咱们见面,你要是愿意,咱们就好一场。”
龙性至淫,无所不交,遇到谁都能来一段,但这不能怪它们啊,天生如此。
牛、蛇、鲸、狮子、犀牛、狼、熊、虎甚至狗龟猴象和鹰都没逃过它们的龙爪,分别生下了九个种类的后代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和螭吻。
当然啦,人更不能放过,前一段日子,不就有条龙戏弄了一个姓温的姑娘,生下了一条黑龙,后来姑娘改嫁李家,这条黑龙被父亲砍断了尾巴,大家都叫它秃尾巴老李。
物种都不在乎,别说男女了,凤凰凤凰,不管是凤还是凰,来者不拒,不挑剔。吃饱了喝足了做点活动松松筋骨挺好的。
王瑞掏出帕子擦净嘴角的酒痕,移动身体,尽量远离白栖元:“……我不想和你好。”
白栖元挑挑眉,略显失望的叹气:“你不如再好好想想,我可是龙啊,你不觉得机会难得吗?”
“不需要再想了。”
“那算了,过几天,我去找凤凰姐弟玩吧。”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是邀请吃饭被拒绝了一样寻常。王瑞记起在妖鬼集市听到的消息,说龙生性最淫,看来是真的,眼神怪怪的瞥白栖元,对你们来说,上床来一发,好像比吃顿饭还简单。不过好像聊斋里的精怪都是这样的,吃饭喝酒找人睡觉。
白栖元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我要回去了。”
王瑞纳闷,你要回思白河找王八拼命?接着一道白光朝他眼睛飞来,椅子上的白栖元不见了。
敢情又是回到他眼睛里!怎么好像比起思白河,这里才是你的老家一样!王瑞止不住叹息,你住得还挺舒服,想要当常住户了怎么着。
他找来镜子,扒开右眼皮翻看,一切正常,没看到可疑的东西,也不知道白栖元是怎么操作的,或许使用了障眼法,让他扒开眼皮也看不到。
王瑞把镜子撂下,回到床上,成大字型躺着,长吁短叹:“唉——何云一啊何云一,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过了一会,就听窗外吵吵嚷嚷,王瑞推窗一看,街道上挤满了人,水泄不通。
东边的人群扛着一个白胚泥像,身后跟随着一众信徒,举的招牌写的是:五通神。
西边来的人,没有扛神像,但扛着一个大大的匾额,上写:思白河神。其余的人有抬猪头的,有抬全羊的。
王瑞摇头,不行啊,你们得准备烤燕子。
两拨信徒没有安排好路线,竟然都挤到了这条街道上,走了个对头碰,互不相让。其中信奉五通神的多是些泼皮无赖,见对方的人不相让,冲上去推翻了供奉的猪头,骂道:“什么狗屁河神,前段日子河水断流险些害死人!”
信奉河神的人也不甘示弱:“河神昨晚上显灵了,不供奉安抚他老人家,小心降下灾祸,咱们整城的人都活不了。你这后生怕是活腻歪了。”
“呸!不跟你废话,快给我们五通神让路!”
“你们才要给河神大人让路!”
眼见两拨人剑拔弩张就要开打,王瑞弹了弹额头:“白栖元你别睡了,你快来看看,你的信徒要为你打架了。”
白龙没现身,可见对这些不感兴趣。
也对,信奉是一回事,河神必须回应是另一码事,没道理信奉某个神仙,神仙就得对信徒完全负责,有的时候是人太想当然。王瑞不禁皱眉,既然如此,那百依百顺,一求就灵的五通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下面的形式急剧恶化,两拨人开始互相推搡,叫骂声冲天,有人突然大喊一声:“砸,把河神砸了!”信奉五通神这波人便挽起袖子朝河神帮冲了过去,河神帮也不是好惹的,壮汉们挺起胸膛,回打了过去。
双方打成了一锅粥,期间还有看热闹的老百姓被冲击,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王瑞在楼上看得心惊胆颤,不管怎么说,河神和五通神还没正面交锋呢,两拨信徒先掐了起来。打群架打的是气势,谁信仰的坚定,谁得气势和力量便强大,尤其是在狭窄的街道相遇,勇者胜是也。
王瑞见打的难解难分,打开窗户喊道:“五通神是邪神,信奉他的人哪有得到好报的?你们自己想一想,身边信奉五通神的人是不是短时间享福,很快就遭报应了?”
这一嗓子喊下去,信奉五通神中的人群中有人愣住了,可能真的再思考,趁这个机会,河神一派一鼓作气,平推着打了过去,所到之处,哭爹喊娘,栽倒一片,最后他们将五通神的泥塑砸了个稀烂,然后抬着自己信奉的河神匾额,把猪头捡起来,吹了吹,敲锣打鼓往思白河去了,留下一地狼藉。
五通神的信奉者巷战失败,互相搀扶着,呲牙咧嘴的陆续的也走了。
街道上恢复了平静,王瑞忽然看到砸坏的五通神泥塑有点古怪,从高处看像个套娃,里面另有乾坤,他赶紧下楼,来到街上找到泥塑的残骸,扒开一看,果然被砸烂的外壳里面,还有个一臂长的小塑像,这个塑像就精致了,是个女人,眉眼鼻子嘴巴都做得栩栩如生,身穿五彩衣,臂上缠着帔帛,仙女一般。
王瑞拿着泥塑上下察看,突然就见泥塑猛地睁开了眼睛,露出狰狞的表情,然后在王瑞的注视下,皲裂、破碎,最后化成了一捧尘土。
“……”他被骇得后退了一步,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
这时他跌进了一个人的怀抱,他蓦然抬头正对上何云一的眼眸,清澈见底,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他莫名慌了:“我可没乱跑。”
何云一见他一副“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因为找不到燕云光而产生的不悦消散了不少:“你乱跑也没关系,我这不是找到你了么。”
他找不到燕云光,不由得也担心起王瑞来,便返回来看他,幸好没事。
“这个五通神像很蹊跷,里面另外供奉了个神像。”
“我都知道。”
王瑞神神秘秘的道:“那你肯定不知道我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
何云一犯晕,可见他一不在,王瑞身上又有事情发生:“快说吧。”
“别在街上了,咱们回客栈再说。”王瑞领着何云一回到了客房,一进门就大谈特谈起昨晚上的遭遇,尤其详细的表述了白龙。本以为何云一听完会吃惊,没想到他对龙的反应很平淡,倒是对徐知府非常在意:“姓徐的把你打晕,要做什么?”
王瑞总不能说他八成是想对自己不归,一个男人说另一个男人垂涎自己的美色,实在是说不出口:“……不知道,可能是看我不顺眼。我觉得比起他,我眼睛里的白龙更重要,他是城外思白河的河神。”
“河神的事情以后再说,我更关心徐知府对你又狠又毒不计后果,到底怀的什么鬼胎。”
“河神此刻就在我眼中,你不吃惊?”
“他愿意待就先待着吧,现在顾不上它,你就当长针眼了。”
王瑞才“啊?”了一声,就被何云一扯住肩膀,原地转了一圈,等原地站定的时候,就到了知府衙门的后院。
这里被白龙那口洪水冲成了一片废墟,房屋倒塌,倒处是断壁残垣。
而唯一保存完好的厢房挂起了挽联,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哭哭啼啼,可见是个灵棚。
人走茶凉,知府活着,生病了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