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葫芦等在那儿。
胭脂生得端庄,但今天十七岁了还没找到婆家,究其原因是挑婆家的眼光高于自己的实力。
她爹在客栈对门开了个兽医馆,说的好听是医馆,说不好听是给马和骡子看病的土大夫,这年月,医术属于杂学,大夫没什么地位,更何况是医治动物的,更是寒贱。
而胭脂和她爹偏偏都想挑个大户读书人的子弟给她做丈夫,这种“痴心妄想”自然是无法实现的。
“又来给你爹打酒啊,可有日子没来了。”王氏接过酒葫芦亲自给胭脂打酒。
王氏开的这件客栈门脸不大,所以也做附近住户的酒水生意,卖点散酒。
“我爹最近身体不好,喝的少了。”胭脂道:“婶子,最近生意可好?”
“就那么回事呗,赚的钱刚够生活的。”王氏打满了酒,将酒葫芦递给胭脂:“我见隔壁的婴宁回来了,你要是觉得烦闷,可以找她去玩。”
胭脂听说婴宁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敢情好,我有空就去找她。”
付了酒钱,捧着酒葫芦转身出了门。
王氏瞅着胭脂的背影啧啧道:“再留就要成老姑娘了。”
这时小二探出脑袋,涎着脸道:“是啊,女大不中留,不如给我做媳妇。”
“做你的梦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王氏捶了小二脑袋一下:“赶快去做事!刚才那位道爷和公子要的酒菜,你准备了吗?”
“后厨还做着呢。”小二委屈的捂着脑袋回道。
“还做着就去催催啊,真是的,一个个的都叫我不省心,那个死鬼就知道出去鬼混!”王氏拿抹布使劲蹭着柜台,没好气的道。
小二怕成出气筒,赶紧夹着尾巴去厨房催菜,等菜品好了,端着给楼上送去了。
敲门后,将酒菜放在桌上,领了菜品退了出去,临走前,不经意瞅了眼,就见那道士和那位锦衣公子在床上对面而坐,欢快的说着关于鬼的事情。
小二心想,真不愧捉妖的道士,讲起鬼来都这么开心。
等小二走了,何云一继续笑着讲捉妖的事情:“我随便沿着街走,就见到一个印堂发黑的书生,一看就是撞鬼了,我便上前去问他,他如我所料,一见到我就求我救他。”
王瑞想笑,这个世界真是对书生太不友好了:“难道遇到的也是画皮鬼吗?”
“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一开始就能遇到那种恶鬼。”何云一道:“这书生自称叫聂鹏云,他前妻死后变鬼,常回来和他温存,本来他俩别后重逢,蜜意绵绵,结果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最近通过朋友介绍又娶了一个续弦,结果晚上的时候,他正和续弦交合,那前妻突然杀了回来,给了现在的妻子几个耳光,说‘你怎么敢占我的床?’,现在的媳妇胆子也大,和鬼妻撕扯了起来。”
“虽然鬼妻已经死了,但这个聂鹏云既然跟人家旧情不断,就不该续娶,至少做一番告别,彻底送走鬼妻再续娶啊。”估计是坐着鬼妻和人妻共享的美梦,不想被翻车了。
“我问这聂鹏云,她们厮打的时候,你在哪里,他说他‘光着身子抱头蹲在地上’”何云一也很无奈:“这废物。”
不过好在有钱付捉鬼的钱,不算彻底无用。
“你怎么办的?”
“简单,叫鬼差来将鬼妻锁去阴曹投胎了。”何云一摸出两锭银元宝,摆在王瑞手中:“这捉鬼的酬金,放在你那里吧。”
王瑞一下子明白了,那天给郑知县的三姨娘捉鬼,也不是他心血来潮要做好事,而是为了要赚银子。
何云一忽然如此接地气,让王瑞不适应之余,不由得心里有点酸酸的:“……怎么突然想赚银子了?”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以后总得有需要用钱的时候,或许还要买个宅子呢,再说,若是真是定居了,难道你会做饭么,总要买几个奴仆吧。”
王瑞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贤惠到可以烧菜做饭操持家务:“这个……确实有道理。”
何云一捏了下他的脸:“我做什么没道理,总之,举手之劳,既可以造福他人,又可以充实自己,何乐而不为。本来道士捉鬼就不是白做的,我收银子也在情理之中,佛祖三清还要香火钱呢。”
他被捏的脸微微发疼,不甘心的揉了揉:“刚才还说温柔呢,转身就忘了?”
何云一想起刚才的事情来,忽然有点后悔,确实太温柔了,单手扶住他的肩膀,跪在床上朝他迫近:“嗯,咱们再温柔温柔。”
王瑞仰头看他,一边往后躲一边笑道:“我可不是这意思。”
“你乱动弹,我可是想温柔也不成了。”
说完,王瑞当真不动了,闭着眼睛,嘴角带笑的保持不动,何云一见他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扇形的阴影,柔嫩的嘴唇微微张开,说不出的诱惑。
当即心下喜欢得紧,一把抱住他,笑道:“我都想好了,谁要是跟我抢你,我就杀了他。”
“……”王瑞道:“不能杀人吧。”
谁料何云一道:“我不怕,你根本就不吸引人类,引来的都是妖魔鬼怪。”
这话虽然伤人,却是事实,相亲的范十一娘,其实人家和封三娘双宿双飞,妾室是买来的,茹巧是硬塞的,就没人个正经的人类对他倾心。
而严格来说,何云一也不算完全的人类,目前正处于仙人和人类之间。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何云一轻笑,在他唇上印了下:“我什么时候说错过。”
“……对了,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你既然能卜算别人的命运,我很好奇,我的命运是什么样呢?”算他,就等于算他俩的未来。
都这个时候了,何云一也没必要隐瞒了:“我算不到,我自己的跟与我有关的人的命运,我无法算到。”
难道他注定要喜欢眼前这个书生,所以从一开始就算不到他的命运?
不对,哪怕和他有关,王瑞也该在生死薄上留名,霄阳子的心上人,就和正常的魂魄一样去投胎了。
真是个迷啊,不过这些无关紧要了,他在不在生死薄上,和他喜不喜欢他没关系。
或许就是单纯的生死薄出错了,毕竟那玩意用了几万年了。
“算不到啊……”王瑞迟疑了下,随即笑道:“挺好的,这样才够新鲜刺激。”
何云一这时见他肩头的花骨朵好像又长大了点,苦笑着想,你还真是一朵慢开的花啊。
当晚,又是分房而住,王瑞睡的踏实,没像前一晚那样做恶梦。
早晨起来,他去后院喂马,又见到那个叫婴宁的丫头在逗马,一手朝它喂豆饼,一手拿着一捧花枝,正往马耳朵上插,而黑马则乖乖的让人家放花。
王瑞咳了一声,黑马见主人来了,立即晃了晃脑袋,摆出一副“我只忠于你一个主人”的庄严模样。
婴宁瞅着他咯咯掩口笑,笑得王瑞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啊?没事的话,请你回去吧。”
话音才落,就听墙头有男子没好气的道:“婴宁,你快回来。”
“子服表哥。”婴宁指着黑马道:“咱们能把它买下来吗?”
“不卖,谢谢。”王瑞回道,准备将黑马牵到僻静处,塞回画里,免得这丫头总来逗弄。
而这时墙头的那个男子看到黑马蹄下的那些花枝,脸上一惊,从袖中颤抖的抽出一根干瘪的花枝:“这是你上元节时送我的,我一直珍惜着,你却……送了这么多给那匹马。”
婴宁笑道:“这算什么大事。我们是亲戚啊,不吝惜什么,后山上这种花枝还有许多呢,明天我让老仆把花折一大捆给你。”
王瑞差点笑出来。
果然那男子气道:“你傻吗?”
“怎么傻呢?”
他太生气,也不顾有旁人在了,大声道:“我不是爱花,是爱拿花的人!”
“我们这样亲戚,本就是至亲至爱的呀。”
“我所谓的爱,不是亲戚之间的,是夫妻之间的那种。”
婴宁不解地问:“有什么不同吗?”
“夜里同床共枕啊。”
婴宁低头想了半天,说:“我不习惯和生人睡一起。”说完,朝男子摆手道:“我去找胭脂玩去了,你跟姑姑说一声。”说完,蹦跳的朝前院走去了。
那男子愤懑的看了眼看热闹的王瑞,哼了一声,缩脑袋回去了。
王瑞憋住笑,心想这婴宁的确有意思,难道因为是有一半狐狸的血统,所以天真烂漫么。
“嗝——”黑马打了个饱嗝,表情痛苦的看着王瑞,似乎有话要说。
王瑞道:“人家美女走了,你就别惦记了。”转身要走,这时黑马却咬住他的衣袖,死不松口。
“怎么了?”
黑马又打了个嗝,眼神中流露出难受的神色,王瑞不懂马语,但这时候,心里也明白了一点,猜道:“你难受?”
黑马不停的点头,他扶额道:“别跟我说婴宁喂你吃东西,你就不管轻重的一直往嘴里塞,结果吃积食了。”
要命的是黑马再次缓缓点头,王瑞有气无力的道:“你好歹是陈子昂造就的,你就不能争点气?算了,既然病了,就带你看大夫吧。”
这时何云一见王瑞喂马迟迟不回,过来找他,见他牵着黑马走出了马厩:“要把它送回画中吗?”
“它被婴宁喂得吃多了,给它找个大夫瞧瞧吧。”
何云一不是好眼神的瞅它,陈子昂要是知道画出你这种马一定很无语吧。
它害怕何云一,一个劲儿的往王瑞身后躲。
“既然病了,就治吧。”何云一瞅它:“你竟然还会生病?!除了能入画,你也没什么不同。”
黑马不好意思的低头。
俩人到了柜台询问,店小二手一指门外:“对门就是兽医馆,里面有个坐堂的卞大夫。”
“对面?”王瑞低喃:“还真是近啊,这马真走运。”
牵着它过了街,去敲对面的门,很快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开了门,见对方牵着马,知道是来医马的,赶紧让进来:“它表现了何等病症?是吃不下饭还是拉肚子?”
王瑞瞅了眼黑马:“应该是吃多了。”
这样不能怪它啊,豆饼太好吃了,之前的主人乱赌成性就喂他杂草,昨天冷不丁尝到了豆饼,还有美女喂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黑马委屈的看着大夫,希望他医术高明,给自己开一副药方。
卞大夫听了王瑞的话,开始给黑马瞧病,左瞧瞧右捏捏,审查一番后:“的确是积食。治疗起来很简单,就是把药材打成药粉得费一番功夫,药粉是给开给你们回去自己打,还是在我这里弄?在这里打粉的话,得加磨刀钱。”
王瑞他们出门在外,自然希望在这里打了。
“在这里熬的话,你们需要等一会,来,这里有条凳,你们先坐着,我给你们抓点瓜子,你们先吃着。”然后卞大夫就进屋里配药去了。
何云一觉得这时间不应该浪费在黑马身上:“这样吧,你在这里等药,我再出去转转,中午之前回来。”
他肯定又要去捉鬼了,王瑞觉得自己去了也会碍手碍脚的,而且这马离不开人,便同意了:“行,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吧。”
何云一见他如此“乖巧”,心痒的想吻他,但碍于是在别家院子里,有点抹不开手脚。
不过,最后到底还是冲动占了上风。
黑马痛苦的等药,余光就见它的道士主人朝它的书生主人走了过去,接着两人突然都消失不见了,它吃惊的长大嘴巴了,但是很快,两人又都突然出现,只是书生主人的脸微微发红,略显生气的看道士主人,然后道士主人却很高兴,笑着离开了。
一定有状况发生,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马想不通。
等何云一走了,王瑞坐在条凳上等大夫熬药,真是的,万一别人看到怎么办,他用手背试脸颊的热度,不觉又想笑,杀鸡焉用牛刀,神通竟然用在这种地方。
他等的无聊,便和黑马道:“这次医好你了,你以后别这么贪嘴了,也约束一点自己,别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喂什么都吃。”
黑马愧疚的低下头,而这时,就听屋内传来清脆的笑声,黑马立即又竖起耳朵,死性不改的去瞧。
这笑声真是熟悉,王瑞有不好的预感,就见婴宁和另外一个少女笑着闹着,打屋里往外跑。
“呀,你怎么在这里?”婴宁见了王瑞,笑着发问。
“我还想问你呢,难不成你知道喂病了我的马,来赔不是的?”
婴宁愣了下,遂即笑着去摸黑马的鬃毛:“你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揉揉。”
王瑞忙道:“赶紧把你的小手拿开吧,你不逗它,它还能好得快点。”
“……都是我的错,胭脂,陪我去跟你爹说去,就说这匹马的花费我来出。”婴宁朝身旁的少女,但少女的一双水灵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