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玉仰头看着那场在天空之中的战斗。
夭霁水蓝色的身影和沈玉衡那道火红的身影交错在一起,上下翻飞的两道颜色让天空都多了几分点缀。
只是这其中弥漫的,却是凛冽的杀意。
“你回到长廊里去。”
权玉皱了皱眉,抓住海无幻就往长廊里面拖。
海无幻死死的扯着她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开,因为缺水过多,他的肌肤已经开始寸寸干裂,恐怖的血色在他皮肤上的裂口之中蔓延,让那张倾世的容颜都渐渐失却了颜色。
“不。”
海无幻说话已经很艰难了,却还是异常的执拗。
“听话。”
权玉拍了拍海无幻的手,微微叹了口气,直接把海无幻给塞回了长廊,然后她抬起头,继续看着那上下翻飞的两道身影。
沈玉衡的实力不弱,可是夭霁同样不是庸手,权玉虽然是凡人,但是想要看出到底是谁处于上风还是不难的。
如今看来,倒是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权玉却也知道,这里是夭霁的主场,若是时间拖得久了,对于沈玉衡来说,只会越来越艰难。
而且……
权玉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胸甲上的晶石处已经是空荡荡的了,那晶石在海底时保住了她的一条性命,之后就彻底的废掉了。
如今没了晶石,却是让她的心底有些没底。
就像少了一条命一般。
第八百九十二章:别哭
天空之中的战斗已经渐渐接近了白热化,沈玉衡挥舞着长剑的速度已经渐渐的慢了下来。
然而对面的夭霁却依然一如既往。
“死!”
夭霁的双目忽然变的狠戾,一身水蓝色衣衫在此刻骤然被一片赤红所笼罩,漫天的飞雪化成冰箭,上头闪烁着绿油油的光芒,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沈玉衡攻击过去。
只要沈玉衡一个躲避不及,定然会被这箭雨扎成筛子。
好恐怖的攻击!
那箭雨之中隐含的威压让沈玉衡浑身一凛,全身的肌肉都在此刻紧绷了起来,不敢有一丝懈怠。
若是慢上一瞬,那么便是生死的差距!
她的耳边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眼中剩下的只有那无尽的箭雨,手中的长剑散发着一阵又一阵的红光,分明缓慢至极的动作,却带起空气的颤动。
铺天盖地,死亡降临。
脚踝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缠绕住,沈玉衡的动作骤然一顿,那冰凉的五指不知道何时圈上了她的脚踝。
而箭雨之后的身影早就不见。
她低头,对上夭霁凛冽的笑容。
弹指之间,那箭雨直朝着沈玉衡冲过来,沈玉衡的眼中顿时映出的只是密密麻麻的箭矢。
“你死定了。”
夭霁的手死死的攥住她的脚踝,几乎要把她的脚踝折断一般,那阴森森的声音让沈玉衡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她想要继续持剑阻挡,然而已经迟了。
箭矢的速度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快上许多,哪怕是发挥出全身的力量,也免不了被扎成筛子的结局。
沈玉衡死死的咬住牙,若是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夭霁定然会对其他人下手,如今哪怕是她死,也得拉着夭霁和自己同归于尽!
手中的长剑陡然之间换了个方向,沈玉衡彻底放弃了所有的防守,那带着她全身力量的一击瞬间掉头朝着夭霁劈了过去!
夭霁的双瞳猛然一缩,似乎未曾料到沈玉衡竟然如此果敢的就换了攻击目标,似乎也未曾料到,沈玉衡竟然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带走她的命!
“不,是你死定了!”
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进夭霁的血肉,夭霁只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处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浑身的血液都骤然之间变的滚烫起来。
仿佛整个人都被扔进了烈火之中灼烧一般。
她本就惧火,如今那在血液之中奔腾的业火顿时让她的面容都扭曲了起来,只是抓着沈玉衡脚踝的手却没有一丝放松。
天地在此刻似乎都凝固了一般,箭雨,剑光,还有那奔流的血液凝成一副妖冶的画卷。
“沈玉衡!”
权玉凄厉的声音陡然之间将这一切都给撕碎,她的双瞳之中映照的,只有那在箭雨之中显得孤苦伶仃的身影。
眼前的身影和海底之中的身影重合,权玉的脑海之中一片嗡鸣,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之中炸裂一般。
沈玉衡却无暇他顾,她手中的长剑死死的插进夭霁的身体之中,那蔓延的火焰顺着夭霁的每一寸血肉,渐渐的弥漫到全身。
同归于尽,将成为他们最终的结局。
她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容来。
抱歉啊……九州,我到底还是辜负了你们。
到底还是……要把自己留在华夏了啊。
莫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酒试新茶。
权玉亦然是她的朋友,纵然她心中念着自己的故乡,却也无法将权玉置于险地。
也许总有一天,会有另一个人挽救九州于水火之中,可是那个人,却再也不会是她了。
她已经为那穿心的万箭做好了准备,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却久久没有到来,女子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海腥味,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人都环绕其中。
箭矢刺进血肉的声音伴随着女子的闷哼声,不断的传进她的耳朵里,仿佛把她的心都揉碎了一般。
“权玉!”
她颤抖着想要伸手环住权玉的身体,然而整个人却都被权玉圈的更紧,权玉的下巴搭在她的头顶,有力的双臂将她整个人都扣在自己的怀中,连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出去。
仿佛是一面墙,替她遮挡着如今,以及未来的风雨。
“我说了……要保护小阿衡啊。”
她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进沈玉衡的耳朵,温热的血液随着她的动作从她的嘴角缓缓流下,顺着沈玉衡的头顶,一直流到沈玉衡的额头之上。
拽着她脚踝的夭霁的身体渐渐的往下沉着,然而夭霁的手却还是攥得死紧,连带着沈玉衡和权玉都不由自主的从天空之中坠落下去。
漫天的箭雨陡然之间转弯,狠狠的朝着那一片雪色的大地俯冲下来。
“别哭。”
权玉的手肘撑着地,一头黑发散落,她的另一只手艰难的抬起,将沈玉衡眼角的那些湿润都一点一点的抹去。
然而却将沈玉衡脸上的血迹都糊开,反倒让沈玉衡看着更加的狼狈了。
满是血迹的小脸上,滑出的两行清泪愈发的显眼。
她整个人都伏在沈玉衡的身上,将沈玉衡整个人都盖在自己的身下,也将那所有的攻击都挡在自己的身后。
血肉之躯,却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厚重的盾。
“权玉……”
沈玉衡颤抖着想要爬起来,然而却被权玉狠狠的按了回去。
“别动。”
她的声音已经渐渐的低了下去,一双眼睛也渐渐涣散,只是却仍旧记得,把沈玉衡整个都护在自己的身下。
仿佛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一般,将她的小娇花护在其中,将所有的风雨都阻隔在外。
“权玉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哪怕是去幽冥界抢,我也会把你的魂魄夺回来!”
沈玉衡胡乱的抹着自己的眼泪,声音惊慌之中却又带着几分狠戾。
“傻姑娘。”
权玉揉了揉她的发丝,因为血液沾在了她的头发上,如今她的头发都结成了一团,摸在手中有些扎人。
“我死了,你就可以喜欢首领了啊……唔,还有,不要告诉首领我死了,毕竟我可不想被……”
然而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完,那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终于是彻底的断裂,连带着她那双一向明亮的眼睛,也渐渐的失去了所有的光辉。
仿佛天地之间的光芒都在此刻被熄灭一般。
番外·霜面妖姬
我混沌初开的那天,是风雪漫天,我以为这是上苍对我的眷顾,他欣喜我这个孩子的来到,所以,他给了我漫天的风雪作为礼物。
可是昆仑永远都是风雪漫天的,昆仑的雪不会融化,就像仙人殿里的那株桃花,总是红的像火一样,永远不会凋谢。
但我还是执拗的认为风雪漫天是上苍给我的礼物,因为在我有记忆之前,我也不知道昆仑是个什么模样,所以,风雪漫天是因为我,是上苍觉得我很特别的指示。
我的记忆很单薄,除了风雪就是修炼,我在昆仑修炼了好多好多年,多到我都觉得自己要成仙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
你知道,我从未见过人。
我只见过一株桃花,灼灼的盛放,哪怕这是寒冷的昆仑,可是她就是像不畏寒冷一样,开的像一团火,好像要燃烧尽世间的所有邪恶。
桃花不是人,可是桃花会说话。
她说,你不过是个冰霜精魅,可是若是潜心修炼,也有得道的一天。
我那时还懵懂,没听出桃花未完的叹息,只是觉得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是件很欢喜的事情。
我是冰霜精魅。
哦,是不是说的有点多了?我们现在说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我不知道人该是个什么模样,可是听桃花说的,他们应该和我一样,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披着月光来的。
月光是个很好的饰物,总之,我看见他的那一刻,连修炼的法决都忘了。
莹莹的月光彻头彻尾的沦为他的附庸,在他的面前,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好像天地不过都是陪衬,好像这漫天的风雪都不是为我而来。
“小妖精。”我听见他的声音。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声音算是好听,可是博学的桃花告诉我,如果有一种声音你听了就觉得浑身舒坦,比修炼了一圈还开心,那种声音一定很好听。
桃花一定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哪里是比修炼了一圈还开心,这分明是比修炼了好多好多圈还开心。
“我是冰霜精魅。”我执拗的纠正他。
我不是妖精,我是冰霜精魅。
“这可是昆仑?”他微微歪着头,嘴角漾起一抹笑容来。
我没见过人,不知道他是美是丑,可是我觉得,这个样子一定也是好看的吧?不然,我的心怎么会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好像要从自己的胸膛里蹦出来一样呢。
“不是。这里不是昆仑。”
不能告诉任何人,这里是昆仑。
这好像是我有意识起就根深蒂固的念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是我就是这样想了。
“小妖精,你不乖哦。”
“我不是小妖精,我是冰霜精魅。”
“有趣的小妖精。”他的声音却渐渐消散在风雪里,连整个人也被风雪吹散,寻不到一丝痕迹。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眼前是漫天的风雪,洒了满地的月光莹莹如玉,所有的痕迹都被雪掩盖。
我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遇见了一个人,还是做了一个梦。
我和小桃花说了这件事。
小桃花笑的花枝乱颤,本就红艳艳的花瓣似乎更红了,甚至仿佛能滴下猩红的鲜血一般。
“你莫不是魔怔了?一个冰霜精魅而已,却也学着那些仙人动了凡心。”
凡心?
不,我怎么可能动凡心呢,那是修行的大忌,碰不得,不能碰。
我还要得道成仙的。
山中的岁月一日日过去,昆仑的风雪积了一层又一层,我却还是无法得道。
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站在昆仑山巅,看着这漫天的风雪。
我见过许多人,经历过许多事,喝过许多酒,也看遍了这世间的繁华与苍凉,可是,小桃花说我还差一份机缘。
天机不可泄露,成仙入魔,不过一念之间。
我只见过那个人一次,我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一个梦境还是现实,可是我却忽然知道,他就是那份机缘。
就是那份劫难。
昔年的冰霜精魅早就变了模样。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仙魔大战又起的时候。
他一身铁甲,原本极好的容貌都被风雪塑成冷硬的线条。
他们说,他是魔将楼万邪。
楼万邪。我轻轻念他的名字,只感觉这名字在舌尖绕了千万遍,好似世界上最完美的情话。
可是我是昆仑脚下的守卫者。
昆仑生,我生,昆仑灭,我亦灭。
这是信仰,任凭风雪击打也无法改变的信仰。
“小妖精,你打不过我。”他依然那么好看。
“我不是小妖精,我是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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