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曲儒的颤抖已经渐渐停了下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是那眼睛里的红色却已经渐渐退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清明。
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曲儒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不敢想象,若是沈玉衡放任他陷入这样的情绪之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沈玉衡看着曲儒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对曲儒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也不想看着曲儒陷入那些负面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毕竟曲儒的壳子里面是月女,而月家对她有恩,她不能看着月家的人就这么沉沦。
第七百二十六章:逼着你去送死
看见曲儒明显已经明白了,沈玉衡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他,只是这边沈玉衡的表情还没退下去,那边却只见弋萝脸色一变,扶住火妍岚就是一声惊唿。
沈玉衡回头看过去,却发现方才看上去还很正常的火妍岚,如今却已经是表情狰狞,汗水大颗大颗的从她的额头滚落。
她仿佛正在经受着某种非人的折磨一般。
也更像是方才的曲儒。
不过她因为之前就发泄过一通了,心里倒没有积压着什么,故而倒是没有曲儒那般恐怖,只是如今的火妍岚却也不好受,她只觉得自己那些黑暗的记忆又都涌了上来,几乎要让她整个人都崩溃。
那边弋萝本是扶着火妍岚,却没想到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是片刻之间,两个人就都死死的皱着眉头,捂着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不断的呻吟起来。
那边的溪逾欢亦然如此。
沈玉衡和曲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如今这是什么情况,为何三人会忽然有这样的变化?
“妍岚,你没事吧?”沈玉衡把火妍岚给拎了起来,却只见到火妍岚的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整张脸都变得扭曲狰狞了起来,这幅表情,沈玉衡曾经在火妍岚的脸上见到过。
就是火妍岚郁结于心,她和火妍岚差点就此分道扬镳的那段时间里,火妍岚的脸上就常常出现这样的表情。
“我,还好。”火妍岚已经是死死的咬着牙,说话极为艰难,就在方才,她那些黑暗的记忆在一瞬之间涌了上来,差点把她的神魂都给冲碎,如若不是她曾经在沈玉衡的身边哭过两通发泄了许多,怕是如今也会像方才的曲儒一般,几乎魔障!
沈玉衡看着三人这煎熬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都突突突的跳个不停,如今三个人都变成了这样,那么方才曲儒忽然之间发疯怕也不是偶然,难道说这地方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她一手按住弋萝,一手按住溪逾欢,眉头都深深的皱了起来。
因为强大的神魂和坚挺的意志力,倒让她没觉得这里如何的奇怪,可是为什么三个人会这样呢?
曲儒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努力的回想着自己方才被那些记忆侵袭之前,可有什么样的预兆,可是他回想了半天,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仿佛只是一瞬之间,他就变了一个人一般。
那样突然的感觉让他根本无从抵挡。
“怪不得炮灰团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来……”曲儒看着苦苦挣扎的三人,忽然灵光一闪,只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炮灰团的人到最后都会乖乖的上去送死,如今他们的后路全都被切断,要么然是进入丛林,要么然却就是要在这种地方崩溃,无论哪一条路,怕是都是死路!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方才才压抑下去的情绪在如今又开始往脑海之中翻涌,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一般。
沈玉衡的神魂强大,只是却也不是无限的强大,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头忽然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随之就是浑身力气都被卸去,被她死死按住的弋萝和溪逾欢顿时挣脱了束缚,如同脱缰了的野马一般满地乱窜。
她惊骇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却只见到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的肌肤,还有身体上渐渐剥离的生机,仿佛只是眨眼之间,她就已经经了上亿年的岁月一般。
不,怎么会这样!她的修为呢!
沈玉衡的心中疯狂的呐喊着,她疯了一样的凝神聚气,然而却无法阻挡身体之中灵气流逝的速度,不过是片刻之间,她身体之中的灵气就已经全数散去,她竟然已经和凡人无异!
这样的认知让她整个人都几乎崩溃,然而这却不是全部。
她眼前的景象开始飞速的变幻起来,那些曾经她熟悉的景象在她的眼前渐渐被拼凑起来。
曾经鲜花盛开的山坡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枯骨成沙,漫山遍野只剩下风吹的哀鸣。
辉煌精美的楼阁也因为无人打理而变得荒凉,莲池之中的莲花早就枯萎,只剩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水中摇曳,藏经阁已经结了蛛网,不知道多少年未有人走到这里。
那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熟悉,却也无比陌生。
入目的皆是荒凉,所见的皆是芜秽。
苍茫大地之中,似乎只剩下呜咽的阴风。
沈玉衡怔怔的掬起一捧清水,掌心倒映着她的容颜,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横,那双眼睛不再清明,而是尽显老态,她的嘴唇不断的蠕动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都变成了沉默。
这真的是她熟悉的沈家吗?
寰宇崩塌,山河破碎,血色流淌成河,远方的天际隐隐传来火光带起一大片的浓烟,那些来不及逃离的人连骨髓都在烈火之中被蒸发,脚下是滚滚的浪潮,无论是谁,都身不由己的随波逐流,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被水冲到那里,亦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在这天灾之下活下去。
沈玉衡反射性的想要将那些挣扎的凡人救下来,然而她伸出了手,却只看见自己苍老的身躯,她的手穿过那些凡人的身体,连一片水花都没有溅起。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请来救救我们吧!”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谁来救救我!”
她能够听见每一个人内心的呐喊,然而却无法触碰到任何一个人,汹涌的浪潮穿过她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之中,仿佛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疼,从心脏一点一点往外蔓延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的蹲下身,捂着自己的心口,整个人几乎都要被这疼痛溺毙。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明明只是离开了那么短的时间啊……
他们等不及了吗?
沈玉衡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进水里,她不明白为何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只是,只是努力的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罢了,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还要一点一点的看着这个世界灭亡呢?
难道这就是无法逃脱的命运吗?
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能够就这样的毁灭呢?
远方的天空传来一声一声的雷鸣,倾盆的大雨顷刻而至。
第七百二十七章: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沈玉衡惧怕的东西并不多。
很多时候,她都是无所畏惧的,然而如今,她却已经被一种巨大的惊惧所包围着,整个人都在不断的颤抖着。
这样陌生的情绪几乎从未在她的身上出现过。
沈家被覆灭的时候,她只有不甘,只有誓死光复沈家的决心。
修为被废的时候,她只有坚韧,只有无论如何也要恢复修为的意志。
魔族入侵的时候,她亦然没有过这样惊惧的情绪,她只是带着慨然赴死的决心,和魔族对抗。
可是如今,她却在惧怕着,惧怕着这个世界的毁灭。
流水在她的手掌之中穿过,她只能够徒劳的看着那山川河流,那日月苍穹,那曾经给予她欢乐和悲伤的一切在她的眼前破碎,覆灭,最后渐渐被飞雪覆盖。
眨眼之间,沧海桑田。
破碎的旌旗上的图腾已经模煳不堪,沈玉衡依稀能够辨认出那个自己熟悉的沈字,她颤抖着抚摸着那旌旗的边缘。
曾经精致的刺绣在岁月的磨砺之下,早就泛起了毛边,旌旗上的血色凝结成一片暗红,不难看出握着这面旌旗的人曾经有过怎样的挣扎。
“等我成为族长了,我一定要背着一面好大好大的旗子!”
“为什么要背着旗子呢?”
“那样人们只要看见旗子,就知道是沈家的族长来了,就不会害怕了啊。”
……
夕阳如血,少年曾经挺拔的嵴背已经弯曲,唯有那面旗帜仍旧被他死死的握在手中,风中飘扬的旗帜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在那苍茫的天地之中,愈发显得凄凉。
“斯幽!”她连滚带爬的跑到少年的身边,却只见到少年轰然倒地的身体,连带着那面不倒的旌旗,一同跌落在地。
沈玉衡颤抖着抚摸着少年的容颜,他长大了,亦然成熟了,只是却再也不会甜甜的朝着她笑,再也不会小心翼翼的扯着她的衣角了。
“斯幽……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唿啸的风吹过旷野,广袤的大地之中似乎只剩下她一人,沧海桑田的变换在她的身侧轮转,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够倾听她声音的人。
无能为力。
这是如今唯一能够形容她的心情的词汇。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沧海桑田的变换,一遍遍的重复着启蒙,发展,灭亡的命运,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无法触碰到任何人,亦然没办法传递自己的声音。
她看见昔日温驯的土地忽然张开了巨口,霎那之间,地裂天崩,人们哀嚎着被裂缝吞噬;她看见旱魃的脚步走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那苍翠的树木在眨眼之间干枯成灰,无助的人们在龟裂的土地上嚎啕,最后哭的没了泪,没了血,连同自己都被烧成灰烬;她看见倾盆的暴雨淹没一切,眨眼之间就是桑田化沧海……
可是这一切却都和她没有干系,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
纵然有心,奈何无力。
我只是想要救人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沈玉衡的双眼已经渐渐迷茫,整个人都几乎卧成了一尊石像一般。
银月渐渐落下,血月升起,天地之间都被一片血色笼罩,不知道是第几个时代的人们在海底发现一尊奇妙的石像,他们把她送入神殿,把她奉为神,日日在她的脚下叩拜,夜夜在她的膝下祈祷。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忽然炸开一抹光亮,女子的声音似乎穿透了一切,直接传入她的脑海。
“我是神啊。”
“我要创造一个世界啊。”
“为什么没有意义呢?”
女子歪着头,一头青丝铺散在形状优美的嵴背上,她双手托着腮,背后是大片大片缭绕的云雾,仿佛身在云端一般。
“你是谁?”
“我?我就是你啊,我是曾经的你,也是未来的你,更是现在的你。”
女子吃吃的笑着,那双好看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云雾忽散,浮光忽沉,石像外面的石粉开始渐渐剥落,她的身侧,桑田沧海开始轮转。
不,是时间倒转。
“怎么会无能为力呢啊……至少,我还曾经为此努力过,难道不是吗?”沈玉衡的双眸缓缓睁开,一眼是沧海桑田,一眼是日月苍穹,她的身后渐渐被圣光环绕,腰下隐约可见蛇尾的形状,古怪玄妙的图腾在她的脸上被细细描绘,每一笔都带出超然出尘的飘逸,却也不缺少那万年文明沉淀之下的厚重。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迟早有一天会相见。”
素手在空中划下一道轨迹,时光都在此刻静止,沈玉衡抬头仰望着那血色的苍穹,只见她的身下忽然绽放出一朵一朵的青莲,天地在此刻都重归混沌,仿佛只在等待着她将这天地重新开辟。
这是,神的力量吗?
她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只觉得自己好像摸索到了什么,却又好像没有。
修仙,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一片混沌之中的最后一抹亮色也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那大片大片的黑暗。
丛林之外,沈玉衡的身体勐然颤了颤,最后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看着尤为狼狈。
然而这样的狼狈却也遮盖不住她周身气质的变化,若说之前的她是一柄锋利的剑,如今这柄剑却有了剑鞘,锋芒尽数被遮掩,然而却比之前厉害了不止一倍。
沈玉衡随意的抹掉嘴角的鲜血,嘴角却是扯出了一丝笑容来。
如今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