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白绫飘飘悠悠的落了下来,落在那满是尘土的地上,顷刻间就已经染满了尘埃。
他的手指滑过她那空荡荡的眼眶,他指尖冰凉的温度让她瑟缩了一下,她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轻颤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难堪的回忆一般。
……摇光啊。
忽然被笼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发丝落进她的眼眶,那纠缠的发丝忽然在她的眼眶里开出花来,血色的蔷薇刺破她的皮肤,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她脸上伤疤的纹路蔓延,像是一幅诡异的图腾。
“阿衡。”他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身体,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我会永远永远永远的喜欢着你。
一直到我的最后一缕神魂都在这人世间消散,我也会化作清风,在你的身边盘旋。
我什么都可以忍受,我唯一忍受不了的,是你离开我。
在沈玉衡看不到的地方,雪千重的眸色越来越暗,四个瞳孔若隐若现,而那四个瞳孔之中,蕴含的却只有同一种情绪。
悲伤,彻骨的悲伤,仿佛下一刻他的睫羽轻颤间就会带下泪水来一般。
“我在。”她的手环住他的身体,一声绵长悠远的叹息就从她的唇齿间溢了出来。
她不知道雪千重在惶恐着什么,也不知道雪千重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在她的眼里,他还是那个陪她看遍了万水千山,陪她走过了数十个春夏秋冬,会扯着她的衣角不放,会用那琉璃似的眼眸盯着她的雪千重。
她可以毫不介意他的过去,她所在意的,只有他的现在,和他的未来。
一股焦糊味渐渐浓郁了起来,沈玉衡的面色变了变。
“阿重,你的菜好像……”
话音还没落,雪千重就慌慌张张的如同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已经端着一盘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进来了。
身姿颀长面容俊朗的男子端着已经成了焦炭的菜,不知为何,这情景总是透着几分诡异。
沈玉衡摸着自己眼眶里盛开的花朵,只觉得自己眼前似乎已经能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轮廓,至少她能看清那个越来越近的雪色身影。
随手把盘子放在桌子上,雪千重俯身给沈玉衡倒了杯茶,朝露特有的醇香立刻钻进了沈玉衡的鼻腔。
她爱极朝露,所以他便日复一日的练习着如何把朝露泡到极致。
嘭。
茶杯忽然落地,茶水和茶叶混合着流了一地,白瓷碎片四裂开来。
沈玉衡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好半晌,她的嘴角只剩下一抹叹息。
“抱歉。”
雪千重沉默的蹲下了身子,把那一片一片的碎片都收拾起来,然后再次给她倒了一杯茶,只是这次却没有交到她的手中。
他把白瓷杯抵在了她的嘴边,轻轻的喂着她喝着茶。
若你一生如此,那我便照料你一生,无论春秋冬夏,晴天雨天。
我会成为你的眼,成为你的手,成为你的脚,我会替你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
第四百零七章:断骨重续
和雪千重在一起的日子很宁静,宁静到沈玉衡几乎要以为自己回到了和他的第一世。
那个他们不知道仙,不知道魔,也不知道这广袤天地之中有多少他们的未知时。
可是在这宁静恬淡的日子中,沈玉衡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会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的。
这不属于她,或许说,这不属于这一世的她。
冷汗不断的从她的额头滚落,她死死咬着嘴唇,血迹顺着她的嘴唇不断的往下流,最后在她的脖颈处凝成一团暗色。
错位的骨头被一寸一寸的敲碎,每一寸经脉都在叫嚣着疼痛,她死死压抑住即将出口的呻、吟,把那已经断掉的骨头重新接好。
前几天她是看不见,不敢贸然行动,怕自己反倒弄巧成拙,如今她已经能视物,自然就把这事给提上了日程。
她一身的骨头都是错位的,若是不矫正过来,等到她恢复修为时……便只能一辈子这样了!
她不想一辈子这样。
她可以忍受尽毁的容颜,可以忍受缺了眼珠的眼睛,可是她无法忍受自己连剑都握不了的手!
若是连剑都握不起来,她还拿什么去保护沈家?
一口银牙几乎要崩碎,沈玉衡把自己的断腿上了夹板,又给自己处理好伤口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腿骨,那么……
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她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雪千重静静的站在门口,他的手里还端着饭菜,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了,那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冷了下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沈玉衡,那一片空寂的眼眸让沈玉衡莫名觉得心虚起来。
好像连和他说都不说就敲了自己的骨头这件事,她确实有点理亏。
毕竟,他是她的道侣啊……
“咳咳,阿重早啊。”她尴尬的咳了两声。
雪千重缄默的走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饭菜放好,又在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瓶丹药。
是疗伤药。
丹药入口即化,温和的药力在沈玉衡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舒展开来,整个人被一种难言的愉悦包裹着。
自从修为被废之后,她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了。
然后毫无预兆的,雪千重的手忽然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另一条腿上,眨眼之间,另一条腿错位的骨头也被折断。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沈玉衡猛然哀嚎一声,然后就是死死的咬紧了牙关。
她能看见雪千重的表情,他很认真,很认真的把她的断骨正确的接好,然后在她的嘴里喂了一粒丹药。
腿骨之后,是踝骨。
她的脚是反折的,因为骨头的错位,看上去狰狞又恐怖。
已经长好的骨头被狠狠的折断,剧痛让沈玉衡几乎咬烂嘴唇,她的手死死的抓住床单,扭曲的骨节在她的大力之下都几乎被折断。
踝骨被折断,然后又被耐心的包扎重续。
雪千重琉璃似的眼眸之中无悲无喜,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而是一堆石头一般。
身上的骨头被一寸一寸的敲碎重接,身体上每一处都泛着难言的痛楚,然后又在那温和的药力之中被一点点的抚去。
她在痛苦中新生,在苦难中涅槃。
“阿衡。”他紧紧的抱着已经痛昏过去的沈玉衡,泪水顺着他脸颊的轮廓一点点的留下,最后在沈玉衡的背后晕开一大片的暗色花朵。
一寸一寸的敲碎爱人的骨头,疼在她的身,却实在把他的心架在火上烤着。
他不敢让自己多表露出来一丝的情绪,他害怕一旦多流露一丝的情绪,就再也无法去狠下心来,他只能一直无悲无喜的看着她,一直到把她一身的骨头都重接。
她会是新的她,会一天天的恢复修为,会一天天的走向辉煌。
“你这是何苦呢?”女子的声音响起,那女子半张脸都匿在阴影里,只剩下那尖尖的下巴,她的脸色是惨白的,然而那惨白不是来自于任何情绪的变化,而是来自于她那已经几近油尽灯枯的身子。
一身如血的红衣,头上缀着几乎要把她压垮的冠冕,她的肩胛骨在那红衣的遮掩之下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出轮廓,足以证明她如今瘦到了何种地步。
她的眼睛是青白色的,那浅淡的过分的颜色让人几乎分不清眼白和眼瞳。
“你应该让她沉沦,只有她也沉沦了,你才能和她长相厮守。”她的声音是很轻的,轻柔的声音像是羽毛一点点的划过雪千重的心头。
沉沦吗?
让她沉沦……那样才能长相厮守啊。
可是沉沦之后的她,还是她吗?
他喜欢那个温柔细腻,为了自己的信仰可以付出一切的沈玉衡,可是要是有一天,这个沈玉衡突然为了爱而背弃了自己的信仰,背弃了自己的一切,她还是那个沈玉衡吗?
而他,还会一如既往的迷恋着她吗?
“我不需要长相厮守。”他的嘴角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那双琉璃似的眼眸里,似乎有星芒在闪动。
他不需要长相厮守,他曾拥有过她,已是人生最大的幸运,怎么还敢去奢望什么长相厮守,把她困在自己的身边呢?
如果长相厮守的代价是毁了她,那么他宁可和她永世分离。
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女子哑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来。
“是啊,她和他不一样。”她的嘴角轻勾,忽然就想起风敲竹来。
曾经的风敲竹和沈玉衡是一样的,可是后来风敲竹却沉沦了,那让她迷恋的风采也一点点的消散,最后留在她心里的,只剩下他那卑微的模样。
他爱的卑微,爱到失却了自己。
然而沈玉衡不会,她温柔和善,可是却也理智的可怕。
信仰和爱,对于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
女子不知何时离开了,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雪千重把沈玉衡脸上的汗水都拭去,把她凌乱的衣襟系好,把她散乱的发鬓梳好,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了床上,替她把那锦衾盖好。
爱啊,真是个磨人的东西。
它可以一点点磨掉你的意志,磨掉你的尊严,最后把你的一切都吞噬,就连你的思想,以后都要被爱所主宰。
可是雪千重却一点都不后悔。
他这一辈子,唯一没有后悔的事,就是爱上她。
第四百零八章:幽州陷落
冀州。
冀州靠海偏南,终年都是百花盛开,这里的人们大多靠打渔为生,有的人一生都在渔船上漂泊,生在海里,也死在海里。
那是普通的冀州人。
而冀州的修士多水灵根,冀州的姑娘也总是水灵灵的,好像一捏就能掐出水来一般。
慕容家的姑娘们也是如此,只除了慕容楚璃。
她们是水,而她是冰。
一身霜色的慕容楚璃背着双刃,那本就冷冽的眉眼仿佛结了一层寒冰一般,她站在那巍峨的城墙上,裙裾飞扬,裙角上的雪莲仿佛也活了过来一般。
“大小姐,二小姐回来了。”家仆来报。
她微微转过头,寒气凛冽的眉眼没有一丝柔和,反倒更加阴沉了。
一身劲装的姑娘上了城墙,姑娘身上染血,眉目和慕容楚璃依稀有几分相似,但是比之慕容楚璃却更加阴森了几分。
从她的身上,你不会有任何好的联想,你只会想到阴森,诡异,阴沉一类的词汇。
慕容家的二小姐,慕容楚韵。
“幽州失守了。”她咬着牙,完好的那只手捂住自己的断臂,声音里带着几分阴戾。
慕容家大小姐高傲,二小姐狠戾,三小姐任性,在冀州之中,并称慕容三姝。
慕容楚韵昔年流落在外,前几年才被慕容家本家认回,她那阴沉狠戾的性子,也是在那流浪的途中养成的。
不过是短短的几天,魔族就占据了整个幽州,而幽州之中所有的修士家族……全灭。
整个幽州曾经的繁华都不在,剩下的只是断壁残垣,断肢残骸,那血液流淌成河,经久不散的血腥味和腐肉味引来不断盘旋的秃鹫,如今的幽州,已是一座死城。
“我知道。”慕容楚璃的声音也是冷着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让在尸山血海之中打拼过来的慕容楚韵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慕容楚璃也够狠,若是不够狠,慕容家如今也不会轮到她来主事。
整个冀州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的状态,不仅仅是修士,就连普通人都感觉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
尤其是只能活在传说之中的仙人忽然降临在他们的面前之时。
“你带老幼,我带妇孺,至于那些青壮年让小弟带就是了。”不知道是哪个家族的修士从天而降,仙人一般的出现在那些村民的面前。
然后在村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们就已经被带上了飞行法器。
“哥,如今魔族已经攻下了幽州,你说咱们冀州能挺过去吗?”年纪最小的那个拿拂尘笼着那些青壮年,声音里隐含了几分担忧。
“管他能不能呢,先把这群人送走才是正经……唉,也不知道他们最后能活下来的有多少。”年纪最大的叹了口气,目光投向了那遥远的天际。
幽州失守,那么冀州又能守多久呢?可是他们不能后退,更不能放弃!
“仙长,咱们这是去哪?”奶娃娃奶声奶气的问。
“去能让你们活着的地方,你们原本住的地方离幽州太近,若是继续住下去,怕是会受到魔族袭击。”
……
冀州之中,还有很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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