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彼岸花,他仿佛看见一身白衣的姑娘背着长剑,怀里抱着一条银色的大鱼,眉眼都弯弯。
“好久不见。”他听见他说。
“好久不见。”他听见她说。
眼前的一切乍然迸裂,迸成一片一片的白光,最后白光都消散,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原来,死竟然是这种感觉啊。
他送葬那天,没有亲人,没有妻儿,只有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友人,友人怀里抱着十八盏河灯,一盏一盏的投入火盆。
第一盏,第二盏,第三盏……
一盏灯走过一轮春夏秋冬,记下他想念她的每一个岁月。
友人又抱了一堆画卷,却终究没有忍心把画卷也烧成黑灰,而是葬在了他的身侧。
“你想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如今浮华一梦都散去,只愿你在那边能找到你的玉衡。”
一个芝麻官死了,压根没有人会去注意,哪怕他是宰相的友人。
在史书上,他只是匆匆的一个回眸,甚至连姓氏名号都只是一个不详罢了。
谁也不会想到,直到好久好久之后,那些画卷流出,会引出一场凄美至极的绝恋。
他是前人,却爱上了一个后人。
隔在他们之间的,只有最容易抓住却也最难抓住的时间罢了。
求不得,求不得,从那一场初遇,就已经注定他是求不得。
第二百六十五章:求不得(五)
在成为新一任的天下行走之后,那些曾经加在沈玉衡身上的荣耀又渐渐重归,她已经抖落了一身灰雨,重披星光。
凡人疯狂的崇拜她,为她建庙立碑,修士疯狂的追逐她的脚步,祈求能像她一样修为扶摇直上。
宗门里的人最开始叫她“小天才”,后来叫她“那个沉沦的家伙”,再后来叫她“玉衡师祖”,如今,他们叫她“妖孽”。
妖孽般的天赋,妖孽般的修炼速度。
许多人已经渐渐忘了她沉沦的模样,如今人们记得的,只有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而已。
可是她还记得,那些沉沦的日子在她的脑海里总是那么刻骨又清晰,就像那十八盏河灯,那个叫做雪千重的人。
纵然他只是她的一个想象罢了。
她的天资本就聪颖,当她重新回到修炼之途时,登顶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娘子,娘子,娘子,你不要我了吗?”白旌可怜兮兮的对着她摇着背后那条硕大的鱼尾,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头全是水光。
他的身上总是滴答滴答的滴着水,仿佛随时随地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沈玉衡把他耳边银色的头发捋到耳后,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白旌,我要走了。你知道的,我要去过雷劫了,无论能不能过,我都要走了。”
她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如果她没有遇见雪千重,也许她真的会成为他的娘子也说不定,可是这世间最苍白无力的字眼便是如果,这个世界上也从来没有如果能做到的事。
自从她捞起那盏河灯,她这一辈子就已经陷了进去,再也没办法自拔。
纵然这些年她勤于修炼,修为一路飙升,可是她知道,也仅仅如此了。
她的心魔早就生了,从她遇见他那天,心魔已生,她的一辈子,都要被这心魔困住了,她想要更进一步,除非有一天能够破了这心魔,可是她已经来不及去破心魔了。
“娘子……”白旌扯着她的裙角。
沈玉衡拍了拍他的手,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裙角上扯下来,然后抬头望着那已经渐渐聚起一片雷云的天空。
她的雷劫要来了。
背起长剑,执起宝鼎,她迈步出门,身姿立于半空之上,仰面看着那雷云。
她的袖中,安安静静的躺着十八盏河灯。
还有数卷美人图。
她终究还是找到了他,却是在他身死许多年之后。
她找到了他的墓,他死了一百多年了,她今年八十九岁,原来他们错过的,只是时间而已。
就像她的心魔,如果她能在有生之年遇见他,哪怕他露出一点点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她的心魔都会自然而然的破掉,可是偏偏他死了,而且死了那么久。
当一个人只能活在回忆里,你只能靠着只言片语去臆测他的模样时,他只会越来越完美。
她也只会越爱越深。
雷劫应声落下,心魔也应雷而生,无数张变幻的面孔围绕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那一只只枯瘦的手臂抓住她的每一寸肌肤,似乎要把她就这么拖到十八层地狱去一般。
一道雷劫,河灯化成飞灰。
两道雷劫,美人图化成飞灰。
三道雷劫,长剑都化成铁水。
四道雷劫,宝鼎也变成一堆废铁。
五道雷劫……
六道雷劫……
不知道多少道雷劫过去,天空渐渐放晴,却没有一丝祥瑞之相,只有白衣姑娘被劈成焦炭的身体从半空中坠落。
宗门里头的小天才渡劫失败了,那些无论是喜爱她,还是妒忌她的人,都免不了一声叹息,本来是大好的仙途,却就这么葬送,真是叫人可悲又可叹。
后来关于沈玉衡和雪千重的故事渐渐流了出去,一个是郁郁而终,一个结了心魔自毁仙路,错误的时空遇见了错误的人,带来一场错误的离别和相遇。
有说书人写了话本子,在茶楼里传开,一场求不得,最后却成了一场令人哀兮叹息的绝恋。
而那些悲欢离合,最后都成了说书人嘴里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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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是茫茫的星空,脚下却是蔚蓝色的天空,披着一身白袍的青年躺在云朵之上,他的短发上头还在滴水,水滴一落到他的尖耳上,就引得他的尖耳一耸一耸的。
“她这辈子本来是要成仙的。”嘉陆双手枕在脑后,叹息了一声。
他本以为沈玉衡这辈子不会再出什么变故,却没想到还是多了一场心魔,最后又是功亏一篑。
“可惜了,那她下辈子你准备让她怎么样呢?”
“既然我给她好东西她都成不了仙,下辈子干脆我什么都不给她好了。”突然响起个姑娘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也就十八九岁,还年轻着,说话似乎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
在她说话之前,嘉陆从来没想过她会这么年轻,可是在她说话之后,他又觉得,她本就该这么年轻。
“那很好啊,我想躺在星星上,能让我换一换吗?”嘉陆眨了眨眼,说道。
“好吧,你要多大的星星?”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无奈。
“就和这朵云一样大好了。”
嘉陆的话音一落,他身下的云朵就发生了变化,突然变成了一颗星星。
五角的星星还泛着金光,好想让嘉陆和星星都融为了一体一样。
“当神的感觉很好吧?”在星星上换了个姿势,嘉陆闭上眼睛,问那个姑娘。
“神?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是神。怎么说呢,这感觉还不坏吧,不过你当时真的吓死我了。”姑娘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不过现在这样还是很有趣的,毕竟谁能像我这样呢?”
“那她呢?你觉得她会和我一样吗?”嘉陆问道。
“不会吧……如果她也和你一样了,那我岂不是危险了?毕竟……”那姑娘后头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嘉陆也没能听清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猜测她想要说什么。
“今天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那姑娘笑了一声,然后只听见咔嗒的一声,那面就没有了声响。
她走了,嘉陆知道。
可是她还是实际上掌控着这个世界,嘉陆也知道。
抱着自己身下的星星,他的唇角扯出个笑容来,那张脸上,一半是星空一样的双眸,一半是勾起的嘴角,无端露出几分诡异。
神?那又怎么样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我的虚妄你的梦魇
风雪,浑身都是冰冷的感觉,仿佛骨子里头都是冷的一般,她打了个哆嗦,只觉得眼皮都被风雪给凝住了一般。
眼前是无际的风雪,她的身体已经被雪盖住,在这雪地之下,奇异的隔绝了寒冷,让她能够得以回温过来。
沈玉衡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涨的头,她好像做了一个太过绵长的梦,可是梦境里所有的感觉却又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也许那不是梦,而是她的前世。
雪地里还做了个人,一身皮肤都冻得通红,头发已经被寒冷冻成一块一块,分明那么冷,可他还是衣衫大敞,好似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你醒了啊。”他转过头,眼睫上都挂了一层雪,皮肤呈现出一种没有血色到几乎透明的模样,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这皮肤映衬之下,更显得幽深。
“你是谁?你救了我?”沈玉衡勉强的坐起身,单手撑着雪地,看着他。
她的神智已经渐渐回笼,她记得自己已经撑不住昏在了雪地里,她本来以为自己撑不过去了,可是她醒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的人救了她。
眼前的人点了点头,尖尖的下巴好像能把自己的脖颈都戳穿一般。
“我叫妄魇,虚妄的妄,梦魇的魇。”他的手也是瘦的可怕,一层几乎透明的皮肤之下仿佛能看见流动的血液和骨骼的纹路。
“我叫沈玉衡。”从雪地里头爬出来,沈玉衡掸了掸自己身上的雪。
“我知道。”妄魇看着眼前鼻头红红的姑娘,他当然知道她是谁。
沈奈的妹妹,丹祖的女儿,溯世之中那抹救世之光……
一卷书凭空出现,他伸手抓住那书卷,书卷一落入他的手心,就从那光芒四射的模样变成一卷普通至极的书卷,好像和人间那些话本子也没什么不一样。
沈玉衡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手臂不由自主的抬起,然后抓住了书卷。
书卷边缘,隐约可见溯世二字。
自称妄魇的男人忽然往前靠了一步,几乎透明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冰凉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眼角。
“记住,我叫妄魇。”
我是你的虚妄,你是我的梦魇。
风雪呼啸,眼前的男人仿佛随着风雪消失无踪了,只剩下沈玉衡手中那一卷名为溯世的书。
兜兜转转,溯世书还是回了她的手里。
把溯世书收好,沈玉衡抬眼望了望天空,然而除了一片风雪,什么都没望见。
雪千重还在等她,她还要去昆仑山。
风雪之中,只剩少女窈窕的身影。
不知道多少次跌在地上,她的腿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可是她却还不肯放弃,如果走不动,她就跪着行。
如果跪着也不行,她就爬过去。
一直到九日之期已到,沈玉衡已经全靠一股信念在支撑了。
风雪渐消,眼前渐渐出现了那昆仑山内的草屋,女薎站在木门之前,双手抱胸,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冷笑。
沈玉衡已经没办法起身,只能靠两只手臂强撑着,一点一点的爬到她的面前。
“我到了,你,你要救……”手臂终于没了力气,沈玉衡的抓着她裙角的手一软,整个人就已经昏了过去。
女薎的目光变了变,身子僵硬的像是一尊雪雕一般。
她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来。
白发白衣,雪肤黑目,淡粉的唇轻启,仿佛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召唤。
“你就是这么折磨阿衡的?”
女薎的身体顿时紧绷,脸上露出一种可以名之为惊慌的神色来。
雪千重却不管她如何反应,只是走过去抱起沈玉衡,手指碰见沈玉衡那冰凉的肌肤之时,他的眸光更暗,有如锋利的刀子一般扫过女薎。
女薎被他看的一个哆嗦,直到他已经转身进了屋子,女薎才松了一口气。
他怎么突然变的这么恐怖!那威压已经几乎把她的心神都摧毁!
雪千重轻轻的把沈玉衡放在了床上,然后替她盖上了被子,那双琉璃似的眼眸看着她,里头好像有烟火绽放一般,全都是灿烂的笑意。
“阿衡,阿衡,阿衡……”他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怎么念都不够。
她做了一个梦,他也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她也有他。
手指轻轻拂过沈玉衡的眉眼,雪千重只觉得这眉眼叫他看一辈子也不会腻。
手指渐渐下滑,滑过那仿佛一捏就会断掉的脖子,划过那精致的锁骨,然后顺着她的肩膀一直滑到她的指尖。
一卷书从她的袖子里滑了出来,上头的溯世二字刺的雪千重眼睛生疼。
那个人的话还言犹在耳。
她给他强大的力量,让他能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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