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为什么前王十二个兄弟,只有他活到如今,并且没被外封,而是留在王京?
肃王登位,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前王的心腹,甚至把朝堂上的人都来了个大换血,一时之间,前朝后宫都是人心惶惶。
也正是在这雷霆手段之下,人们才知道如今御座上坐着的人不是什么家禽,而是爪牙锋利的老鹰!
“你果然来了。”新王单手支着下颌,目光落在那长身而立的人身上。
风姿无双,芝兰玉树。
正是沈玉衡的入赘夫婿雪千重。
寝宫里的陈设已经全数换了,仿佛那场宫变只是黄粱一场,南柯一梦而已。
雪千重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
他十三岁那年,遇见了个打江南来的算命的瞎子,那时那瞎子说他此生唯情难解,他嗤之以鼻,后来他遇见了沈玉衡。
那瞎子还说他天生反骨,定然会叫这天下都变了,他嗤之以鼻,后来他只身闯宫,一夜之间风云变色,连御座上的人都换了。
那瞎子又说他此生定然死无全尸,要和所爱之人分离一生,那时他嗤之以鼻,后来沈玉衡突然告诉他,她要去戍边。
时间是一辈子。
而他,却不能和她一起去。
“朕让她去塞北戍边,你如今这是舍不得了?”新王哪怕成了王,依然是惯常带着一副轻佻的模样,只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这轻佻之下有多深的城府。
“当然舍不得。”雪千重笑着看着他。
新王被这目光看的背后都发寒,只是他心机深沉,哪怕心里已经在发抖,面上却仍然是一副轻佻的模样。
“也对,若是朕,朕也舍不得,可是你这么难以掌控,朕也只能用这么卑劣的手段了。”
雪千重只是笑,仿佛对于这个下场一点都不意外,新王在他这笑容下,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仿佛在他的面前,他就是透明的一般。
新王不禁屏住了呼吸,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看着那个男人。
“你赢了。”雪千重却只是耸了耸肩。
沈玉衡脑子里都被什么忠君爱国给塞满了,戍边?沈玉衡怎么可能会反抗,怕是她只是会收拾行囊,离开王京。
果然,等到雪千重回将军府的时候,沈玉衡已经着了自己的铁甲银盔,胯下一匹白马威风凛凛,看见雪千重回来,她摘下银盔,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阿重,等我灭了犬戎,就卸甲归田。”
“我等你。”他微微扬起头,和她四目而对。
就如同那日、她凯旋归来,他望见的那一眼一般。
“等我。”长臂一揽,身子下倾,薄唇印在他的唇上,唇舌交缠之间,他的唇齿之间只剩下她嘴里还隐隐带着的糯米香味。
一吻结束,沈玉衡起身带好头盔,头也不回的打马离开。
雪千重记得她离开那日是端午,整个王京都是一股子糯米的香味,和她唇齿间的一模一样。
雪千重看着沈玉衡渐行渐远的身影,转身进了将军府。
天策上将沈玉衡离京的第二天,天策上将的夫婿便抱病,整个将军府都沉寂了下来。
雪千重摸着已经有近十年没有上身的银铠,还有那已经蒙了尘的宝剑,禁不住思绪翻涌。
他真以为能制住他?江南雪家,出了多少名将?如果不是突然南迁,怕是要和沈家齐名!
次日,新王宣雪千重入宫,却得了雪千重染病在身,已经起不来身的回答,当下暗叫不好,派人去探,却只探得雪千重已经遣散了将军府的下人,封了将军府,自己一个人追去犬戎了!
新王气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再说雪千重,他连夜追沈玉衡,却没想到才出了王京就被一片乱风迷了眼,等到能睁眼时,却已经被卷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
他的面前还坐了个披着斗篷的怪人,那人感觉到他醒了,却也没回头,只是始终背对着他。
“你要去找沈玉衡?”
“不成不成的,若是你去找了,怕是她就活不过今日了。”
雪千重一怔。
“你愣什么?她命里注定孑然一身,一生孤苦,若非你这个变数,她本可以走上青云仙路,可是如今莫说登仙,她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斗篷人叹了口气。
沈玉衡这辈子本来应该一生孤苦,最后被引上成仙之路,可是如今却多了雪千重这个变数,把她的命格都打乱了,斗篷人又叹了口气,不知道“她”又会给沈玉衡安排出什么样的命运呢?
雪千重冷哼一声,这怪人满嘴胡话,莫不是新王派来的人不成?
他暗自警惕,无论那怪人再说什么都一概不信。
斗篷人见他这个样子,不禁心中再叹,罢罢罢,合该她这辈子有这么一劫,他做什么还要去多理会呢?
斗篷人拉了拉斗篷,手一挥,一阵怪风已经把雪千重给吹了回去。
雪千重从乱风里头睁开眼,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穿斗篷的怪人一个劲的问他:“你要生离还是死别?”
他晃了晃头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双腿一夹马肚子,马鞭一扬,加速起来。
他比沈玉衡迟了三日到了塞北,然而迎来的不是沈玉衡那张笑脸,而是一个草席裹着的尸体。
万箭穿心,尸首分离。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尸体。
他不过迟了三日!
却听副将说:“那日不知为何将军忽然神思恍惚,就是那一瞬就被敌军的将领给挑下马,然后……”
后头自然不用再说。
那日雪千重到了塞北,正赶上沈玉衡在前线作战,而沈玉衡就是那时一个神思恍惚,就已经被挑下马,然而激战之时一个变故就足以要了性命!更别说是这样致命的破绽……
死,成了再自然不过的结局。
隐约之间,雪千重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声音:“你要生离还是死别?”
第二百五十六章:怨憎会(一)
国主要选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消息开始在百姓之中疯传,一时之间,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高门大户,都忙着把自家的女儿嫁出去。
谁不知道如今的国主恨不得得天下绝色而妻,只要是有些姿色的姑娘,都逃不掉入宫终老的命运。
除了那些为了富贵荣华和家族荣辱的姑娘,其他姑娘自然是个个都不想入宫受罪,所以如今整个民间都兴起了一股婚嫁之风。
是以,如今熟人遇见了,大多都是“你家嫁了没?”“就这几天,你家老小呢?”“我家老小明天嫁,别忘了去我家吃酒啊!”
然而在这其中,却有一家是一个特例。
宁家。
宁家有个表小姐,在父母双亡之后便来投奔宁家,这表小姐姓沈名玉衡,生的是胜过九天玄女下凡尘,压过月里嫦娥离清虚,一张容颜无论是什么人见了都要呆上那么一阵的。
话说这个表小姐本来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只等她年岁到了便要嫁过去,可是如今国主选秀,宁家瞧这表小姐容貌非凡,就动了歪心思。
若是送了她进去,凭她的容貌定然能独得圣眷,到时候他们宁家的地位还不是扶摇而上?
既然生了这种心思,宁家对于这表小姐的婚事自然是一压再压,这表小姐心思细腻,哪里想不到这一层?顿觉得心寒,拿着帕子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哭起来。
“我自认为在宁家三年来没做什么对不起宁家的事,也是日、日去给姑母请安,无论风雨都没间断过,为何姑母如今要让我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头受苦!”
沈玉衡拿帕子拭着泪,滚滚的泪珠不断的从眼眶里头落下来,她的贴身丫鬟无措的站在一边,只想替小姐拾取泪珠,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忍心毁了这幅美人垂泪图。
因为太美了,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垂泪也美的惊心动魄,天地失色。
沈玉衡哭的有些累了,才慢慢的收了眼泪,拿帕子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一张脸上勉强带了几分笑意,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和她的贴身婢女说话。
“姑母好说也是我的亲姑母,我去求一求她,念在我在她膝下侍奉这么久的情分,想来她也能打消让我进宫的心思。”
她自言自语了一番,叫婢女替自己整理了衣服,又把脸上的胭脂都给擦了,让她整个人都显出几分憔悴来,才迈着小碎步去了宁沈氏的院子。
宁沈氏是个长了张笑面的妇人,她听闻沈玉衡来了,连忙让贴身的几个婢子把沈玉衡引进来,两手握住沈玉衡的手,心肝肉的叫着,好一番嘘寒问暖,就是对于沈玉衡的婚事止口不提。
沈玉衡被她这么东扯西顾的,不由得有些急了,却还是强撑着笑,应着宁沈氏的话。
“我们的玉衡啊,就是长得美,想来到时入了宫,也能独得圣宠!”宁沈氏拍着沈玉衡的手,笑意吟吟的说着。
沈玉衡的脸登时就白了。
入宫?姑母莫非已经定下了主意?不不不,她不能入宫!宫里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进去了还能活下去吗?
“姑母说笑了,玉衡已经和其哥哥订了亲,怎么可能入宫呢?”虽然脸色已经惨白,沈玉衡还是强撑着笑,勉强道。
宁沈氏似乎很是诧异:“定亲?你何时定亲了?我这个作姑母的怎么不知道?玉衡啊,这男女之间,讲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相授受要不得!”
“姑母!玉衡,玉衡早年就已经定了亲,那皇宫玉衡入不得啊!”沈玉衡伏在宁沈氏的膝上,已经是泪眼婆娑,她本来就已经哭了一通,如今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似的,愈发惹人怜爱。
宁沈氏看见她这幅模样,已经有些心软,可是想到若是她得了圣宠,宁家能得到的容光,登时又狠下心来。
长了这么一张脸,迟早也要被那位弄进宫里去的!
“表小姐乏了,你们几个扶着表小姐回去,莫让表小姐被什么不长眼的给冲撞了。”宁沈氏对着四个丫鬟吩咐道,立时,四个丫鬟就把沈玉衡扶起来,让沈玉衡动弹不得。
沈玉衡连着挣扎了几下,也没能挣脱,反倒是那几个丫鬟手劲更大了,几乎是把她箍在她们几个中间,沈玉衡顿觉心头都是凉的,绝望一层一层的泛了上来。
姑母她竟然真的如此狠心!
沈玉衡没想到宁沈氏能这么绝,竟然找了几个健妇把她的院子守的严严实实,别说是出去了,就连苍蝇都别想飞进来一个。
她看着已经绣了大半的嫁衣,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凉的。
这嫁衣还有何用?
红色的碎步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在地上积了好厚一层,仿佛是遍地的血迹一般。
她手里拿着剪子,泪水一颗一颗的落下来,在她的手背上凝成小小的一滩。
是如今死,还是死在宫里?
她的睫羽微颤,一双美的摄人心魄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片空寂。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传来,沈玉衡的手一抖,剪子尖锐的尖就划过她白皙的脖颈,留下一道好长的血痕,她顾不上包扎,捂住自己流血的脖颈,只见那原本紧锁的门突然大开,她的贴身婢女就被扔了进来,然后落锁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小姐!”那婢女被沈玉衡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没擦干泪痕的脸再次被一片泪水沾满。
“小姐!小姐,呜呜,小姐你的命好苦啊!”小丫头扑到沈玉衡脚下,已经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沈玉衡单手捂着自己的脖颈,另一手把小姑娘拉起来。
“外头为何敲锣打鼓的?我方才瞄到外面全是大红的喜字,怎么回事?”
她被关了这么多天,已经冷静了下来,如今问话有条不紊。
婢女抽抽搭搭的把如今宁家的事说了。
原来就在沈玉衡被关起来的第二天,宁沈氏见沈玉衡的未婚夫也是人中龙凤,便用一招李代桃僵,让宁家的小小姐代替了沈玉衡去成亲,如今外头敲锣打鼓正是因为这婚事。
“那其哥哥也没拒绝?”沈玉衡不可置信。
“他他他,他那日答应的极为痛快!还说,还说他压根和小姐没有什么婚约,全是小姐你自己臆想的!”
沈玉衡霎时白了脸,眼眶已经是通红。
臆想?哈哈,原来只是她的臆想?
他们一个个都要她去进宫,都想要用她去换什么富贵荣华,那么她就要他们看看,让她进宫,才是他们这一辈子噩梦的开始!
第二百五十七章:怨憎会(二)
七月十七,新一批的秀女入了宫,沈玉衡也在这其中,因为她出色的过分的容貌,她几乎是被所有的秀女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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