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兔子后腿一蹬,蓦然跳了起来,三瓣嘴正和白发道人的嘴唇对上,白发道人当下红了脸,那兔子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只是蹦了下去,两只爪子扒着地上的草往嘴里送。
白发道人愣愣的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只觉得自己的嘴唇还有毛茸茸的触感。
他把拂尘背在身后,单手托起那兔子。
“你可知道我是谁?”
兔子三瓣嘴蠕动着,不断的咀嚼着嘴里的草。
“我是壑明俊疾山的雪千重!”
他又对着那兔子说道,也不管那兔子听没听懂。
“你是只公兔子还是母兔子?”
言罢,他便去掰那兔子的双腿,兔子却两腿一蹬,一下子就蹦上了他的脑袋,咬住他的头发不撒嘴了。
“哎呦哎呦,你定然是个母兔子!要不然怎么如此小气?”雪千重被扯的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嘴里连连道。
那兔子哪里听得懂他说什么?只是扯了一会便停了嘴,而后似乎觉得这地方不错,竟然就这么趴下不动了。
却听雪千重继续说道:“我虽是天生天养,却也晓得人伦,今日你和我有了肌肤之亲,我便要对你负责的。”
如果这里有其他人,定然是要笑掉大牙的,哪里有人对一只兔子负责的?
可偏偏雪千重就这么做了,而且还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当真是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娘子”。
“那仙长莫不是疯了?哪有人娶一只兔子当娘子的?”
“你怎知那是一只普通的兔子?那是一只兔子精也说不定呢!”
雪千重却不管那些人怎么说,只是抱着自己的兔子娘子大摆宴席,又和自己的兔子娘子拜了天地,竟然还要入洞房。
“如今你我就是夫妻了,日后有我一口吃的,便不会让你饿着,来,咱们喝了这合卺酒就是真正的夫妻了。”雪千重拿着酒杯,对着那兔子说道。
那兔子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那兔子身子一拧,拿屁股对着他,短短的尾巴扫过酒杯,带的酒水都泛起了一片涟漪。
“娘子,如今咱们是不是该入洞房了?”雪千重饮了合卺酒,双手抱起那白兔子,傻笑道。
兔子一双赤红色的眼珠转了几转,仿佛在翻白眼似的。它后腿蹬了几下也没从雪千重手里蹬出去,不由得怒了,呲着牙,就要咬他。
可是雪千重哪里明白一只兔子的想法呢?他把兔子放在自己的被子里,然后小心翼翼的脱了靴子上了床,和那兔子同衾而眠。
第二日一早,雪千重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子怪味,掀开被子一看,却看到自己被那兔子拉了尿了一身,脸上还被兔子咬了几个牙印,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娘子把他当成胡萝卜了?
不可不可,胡萝卜只能是吃的,不能是娘子的相公啊!
那兔子却嚣张的蹲在他的枕头上,嫌弃的从自己原来的位置挪开,露出枕头上一大片的濡、湿来。
“娘子不可如此!”雪千重板着脸,对着那兔子训斥道。
兔子却是后腿一蹬,再次蹦上了他的头顶,还耀武扬威的又排泄了一次,瞬间散发着怪味的液体就从雪千重的头顶淌了下来。
“唉,娘子你开心就好。”叹了口气,雪千重无奈的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液体,道。
只是他这娘子别是生病了才好,看来他要找个郎中给娘子瞧瞧了!
雪千重觉得自己的娘子真是世界第一好的娘子,除了平素里不大听话以外,哪里都好,只是没想到他这娘子也忒短命了点。
那是个阴雨天,闲来无事的雪千重打了一斤黄酒,带着他的兔子娘子对月小酌,那兔子不过是被他硬喂了一小口,就醉的不像样子,雪千重自然是放了兔子上床安歇,而他自己继续对月小酌,吟诗作对好不快意。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妙哉,妙哉!”连饮了一斤黄酒,雪千重已经是醉的脚步凌乱,步子虚浮的往自己的床上走过去。
他只记得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却没想到自己醒来时,四下都没看见娘子,反倒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掀开被子一看,只见他那兔子娘子如今都成了一张饼了,五内都铺在外头,当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雪千重看见娘子的死状凄惨,不由得心下悲凉,小心翼翼的把娘子从被子上揭了下来,拿着拂尘当铁锹,给娘子立了个坟。
雪千重越看越觉得悲凉,不禁哭起来,他的眼泪落下来,不过片刻竟然凝成小小的一滩。
“娘子,可怜你竟是如此短命之人!为夫的心,仿佛被人拿梳子梳了一遍又一遍一般,若有来生,我们二人定然还要结成夫妻!”
雪千重哭的伤心,却没瞧见自己的眼泪已经把那蚂蚁洞都淹了,这时有多少刚刚出世的蚂蚁就在他的泪水下头被淹死了也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这蚂蚁上辈子都是什么呢?是不是哪一只就是他的兔子娘子托生的呢?
雪千重自是不知,他的娘子已逝,再也没有能让他停留下来的理由,一壶浊酒,一柄拂尘,一条柳枝,他就这么又往南行去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死(三)
雪千重又南行,却只听闻南方出了妖孽,当下拂尘一甩,执起柳枝,直朝那妖气冲天之处而去。
只见那出满地都是焦土废墟,不灭的烈焰燃了多少日,把一切都烧成了灰烬,却犹不停止,仿佛要把整个大地都烧净才肯罢休。
雪千重打眼望过去,只见那一片焦黑龟裂的土地中央,立着一个样貌奇特的怪物,貌如犬,赤喙,赤目,白尾,那怪物四周都是熊熊的烈火,一条火龙围着他翻转跳跃。
“狏即!”雪千重失声叫道。
竟然是狏即,传说之中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到哪里都会引起火灾的狏即!而这狏即口中能吐火,这火歹毒,沾之就会在顷刻之间被焚为灰烬!
那怪物哗的吐出一条火龙来,那火龙呼啸着朝着远方而去,不过片刻之间,只见远方瞬间燃起了黑烟,熊熊的火光照亮了雪千重的双眸。
“你这怪物好生歹毒!”怒骂一句,雪千重柳枝一拂,捏决招雨,一瞬间,大雨倾盆瓢泼而下,豆大的雨点几乎要把人的头都砸个窟窿。
只是那烈火遇见这雨滴却仿佛被浇了油,瞬间燃的更厉害了,那土地的龟裂之势顿时扩大起来,巨大的裂缝一路蔓延到雪千重脚下,几乎要把他都吞掉似的。
“孽畜!”雪千重怒骂,忽然拂尘一扫,雨势忽收,转而土来,满天的尘土就这么落了下来。
那火势渐收,狏即长尾一甩,又是一条火龙吐了出来。
雪千重却把尘土凝成龙形,瞬间和那火龙对峙起来,而后只见白影一闪,他竟然已经到了狏即旁边,五指变爪,抓住狏即的嘴,就把它往天上拖!
狏即哪里肯被拖上去?瞬间使出浑身解数,那长尾灵活无比的甩动着,几乎要把雪千重整个都甩脱才是。
却见雪千重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狏即几下,然后拂尘化作捆仙绳,瞬间就把那狏即捆了个结实,只是他抛出拂尘的那一瞬间,却叫狏即钻了空子,一条火龙呼啸着冲了出来。
雪千重反射性的躲过去,只见那火龙瞬间落在一棵已有千年的老树身上,那老树顷刻间就成了灰烬。
那老树也是凄惨,今日才化了灵智,却遭此劫难,千载修为毁于一旦!当真是惨惨惨!
雪千重忙把狏即整个都捆结实了,不让他有一丝反抗的可能,然后两手把狏即扛在肩上,对着那老树被焚之后剩下的黑色大坑稽首行礼,嘴里连连道歉。
却见那老树之上,一缕神魂溢出,雪千重见那神魂模样登时愣住,好半晌也没能回过神来,直到那神魂已经重入轮回了,他才仿佛如梦初醒。
我可曾与你许鸳盟?
我可曾与你共谱鸳鸯调?
我可曾与你同织鸳鸯锦?
我可曾许你百世不离的诺言?
三生石前,奈何桥边,我可曾见过你?
我终其一生,寻找的可是你的身影?
直到那狏即已经脱了束缚逃去,雪千重却还在盯着那个黑坑看。
一直到后来一场大雨淋病了白发的道人。
那个除了妖的道人被迎回中容宫时,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归来。
整个人都消瘦了,卧在车马里头动弹不得,白发道人仿佛一夕之间老了一般。
中容王请了天下的名医来看,却没有一个名医能说出白发道人缘何病重至此。
中容王又请了天下的鬼医来看,却没有一个鬼医能说出白发道人为何郁结在心。
后来白发道人病了十几年,已经病的迷糊了,白发道人真的成了白发道人的时候,中容宫里来了个赤脚医生。
那医生赤着脚,脚上绑着一对金铃铛,头上也绑着一对金铃铛,手腕上也绑着一对金铃铛,脖颈间还系了个金铃铛,腰间的腰带上缀了一排的金铃铛,赤脚医生说,她叫金铃铛。
“你是害了相思病了。”金铃铛瞧见那白发道人,便嘻嘻笑道。
中容王听闻大骂荒唐,雪千重是天生天养,是仙长,不受世间感情羁绊,怎会害了相思病?
可是中容王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啦。
“我是害了相思病了。”雪千重已经病的不成样子了,却还是甩了甩拂尘,道。
那金铃铛又拍手笑起来,他病了多少年,她便有多大,如今和他的病一般大的她来医生了病的他,岂不是妙哉妙哉?
“只消我给你开一帖绝情散,保你这辈子都不会害相思病了!”
“我不要绝情散。”雪千重却拒绝。
他害了相思病了,可是相思谁呢?他病中梦见过公主面上的绯红,梦见过尚鸟付鸟那双黑豆似的眼睛,还梦见过自己的兔子娘子,甚至还梦见了一窝蚂蚁都被他的眼泪淹死了,也梦见那棵被他带累烧成灰烬的老树,可是他没梦见自己要相思的人,还是他已经梦见自己相思的人却不知道呢?
“那你便去采九月九的灵芝,那时你的病就好啦!”金铃铛又笑道。
中容王得到能让雪千重好起来的法子,忙派人去侯九月九的灵芝,只对这个金铃铛敬畏起来。
天下名医鬼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叫她这么个小姑娘三言两语道破,怎么能不敬畏呢?
九月九的灵芝还要好久,金铃铛却被斩首了。
因为她给中容的王后误诊了,害的中容的王后受了好大的苦头,中容王震怒,给她判了斩首。
可是雪千重知道,那不是她的错。
因为是他不小心把柳枝上的露水落进了那药碗,中容王后才吃了那么大的苦头。
金铃铛被推出午门斩首那日,雪千重的病似乎好了几分,他披着道袍,看见那个一身金铃铛的姑娘晃着一身的金铃铛,转过头朝着他嘻嘻的笑道。
然后他看见她说:“你要绝情散吗?”
金铃铛死后,雪千重便病的更重了,几乎不能起身,只是日、日夜夜的做着那些重复的梦,他还梦见了金铃铛,梦里头金铃铛一次又一次的问他,你要绝情散吗?
然后他醒了。
那时月上中天,整个中容宫都是寂静的,只有宫人穿行,可是却听不见脚步声,只有宫殿通明,却听不见人语。
“相思病,相思病,可我害的是谁的相思病呢?”雪千重单手撑着床坐起来,眉头拧在一起,迷茫的喃喃自语。
第二百四十九章:死(四)
北方有朵灵芝,已经长了九个一百年,九个十年又九个年,只要熬过今年的九月八,便能从灵芝变成灵芝仙了。
九月八的最后一刻,那灵芝开了神智,还没待她舒展身体,便只觉得自己被笼子罩住,那笼子四角方方,各处金光,竟然让那灵芝没法子挣脱。
灵芝被困笼子中,只觉得心下凄苦,天地不怜她!竟然在此时要夺了她的性命去吗?
那灵芝不禁呜呜哭起来,只是凡人却听不见她的哭声,只把她当成最最平常不过的灵芝,送到了那两鬓斑白的王的案几上。
中容王只是闻到那灵芝隐隐散出的香气,已觉得浑身舒畅,不由得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仿佛筋骨都换了一般。
“这灵芝定然已有几百年的年头了!”中容王暗自赞叹。
如今叫他得了这百年灵芝,岂不是机缘也?梓潼如今身子大不如前,若吃了这灵芝定然能延年益寿,叫她早日好起来!
只是这灵芝乃是给那雪仙长的,他们若是自己昧下,惹得仙长震怒怎么办?
罢罢罢,既然他得到这灵芝,便是他的命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