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对他不好,哪怕一点点因她而起的委屈,都不想加给他。
***
孔安槐在阳朔住的当地比较有名的民宿,本来就带着同行相斥的属性,所以住的格外低调。
喻润这段时间因为攀岩比赛的预热,在当地旅游点已经小有名气,需要低调的孔安槐自然没让喻润送她回民宿,然后发现,喻润的脸色就变得更黑了一点。
黑一点她的心就堵一点,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司机几乎以为小两口是刚闹完离婚。
偏偏在这个时候,孔安槐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孔安槐和父母感情一直很好,独生女,从小成绩就好,乖巧不惹事,一直都是邻居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也因为这样,孔安槐和邻居的小孩从来都处不好,小时候经常被欺负,后来渐渐的冷了性子,反倒是没人再来惹她了。
孔安槐接电话的时候情绪并不高,知道电话里她妈妈要说什么之后,变得更沮丧。
孔妈妈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要跟杜温茂吵架?”
孔安槐头痛,生活圈子小的坏处就是,她的朋友她妈妈几乎都认识。
尤其是这个杜温茂,经常进出喻家,这几年同她们打交道多了,去喻家拜年的时候还会顺道去孔家。
他是她妈妈理想中的女婿标杆,从她妈妈给他越来越贵的回礼就能看出来。
“妈。”孔安槐思考了下应该怎么说才开口,“工作上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安安啊,男人不喜欢脾气差的女人的,你马上三十了,电视里都说女人过了三十就不能挑男人而是让男人挑你了。”孔妈妈歇了口气,“你从小没让我操过心,这结婚的事情怎么就一直想不开呢?”
“工作是重要,妈妈也承认女人得要有一份自己的收入。但是你和阿泽现在的民宿,就算不扩大经营,每个月赚的钱也足够花了呀。”
“钱呢,够用就好,女孩子家总是要嫁人的。”最后这句说出来几乎在叹气了。
这个女儿向来乖巧,十几岁的时候隔壁邻居的孩子都在搞早恋,就她家的小安安天天准时放学在家做作业,连异性朋友都没有,暑假寒假结束,隔壁家都在催着孩子做作业,只有她家小安安早就已经按照计划预习完了下一个学期的功课。
她家女儿从来都不用操心,天生的冷静,天生的有计划性,小时候她很欣喜,现在女儿快三十了,才突然发现,她这样的冷静带到感情里,估计会嫁不出去。
那些经常夸孔安槐的隔壁家家长,现在都已经抱上了孙子孙女,快一点的二胎都能在地上爬了。
孔妈妈终于开始急,她也终于意识到,B大毕业,创业成功事业有成的女人,可能会嫁不出去这个事实。
“妈,你很喜欢杜温茂么?”被自己妈妈一通唠叨之后,孔安槐突然有些好奇,她没问过父母对自己择偶的标准,因为这么多年,她和父母的目标总是一致的,读书的时候目标都是第一名,工作之后目标都是努力赚钱。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的择偶标准,应该也和父母想要的差不多。
“喜欢呐,长得周正,为人礼貌,工作也不错,学历跟你也相当。”孔妈妈细细的数,“听说他家里跟我们家差不多是吧,小康之家,不会特别富裕,这样好,门当户对最重要。”
孔安槐换了个手拿手机,另外一只手开始抠出租车车内的编织车垫子。
“对了,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喻家小儿子回来啦?”孔妈妈估计是刚才数优点数的开心了,有了聊天的兴致。
“嗯。”孔安槐手上动作一停,嗯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我跟你讲,喻家那位就不行!”孔妈妈语气带着八卦,“运动员退役,带着伤,前途未卜,跟家里关系还闹的那么僵。”
“跟自己亲爸爸亲妈妈都处不好的人,绝对要不得。”最后这个结论下的斩钉截铁。
……
孔安槐挂了电话,出租车还在高架上疾驰,对面的车灯流光溢彩一闪而过。
她爸妈喜欢的标准,果然和她一模一样。
她今天做的很对。
哪怕杜温茂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良善,她也需要找一个和杜温茂类似的人。
她的未来虽然毫无惊喜,但是也不想要有惊吓。
到达民宿的时候,孔安槐的电话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是喻润的。
她看着电话一边震动一边亮着在桌上四处颠簸,一动不动,直到平静。
她现在连一句“我到了”这样报平安的话都不想跟他说。
多说多错,躺在床上闭上眼,孔安槐这样叮嘱自己。
喻润只是个涂满了糖液的毒苹果,她过的很好,不需要这样的诱惑。
***
那一晚,孔安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关于七年前,关于她很想要遗忘的不愿意喻润再提起来的前缘。
她其实已经有些不太记得请喻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她的了,似乎就是那次过年之后,喻润开始经常来学校找喻泽玩。
喻泽爱热闹,每次出去都喜欢拉着同寝室的人,一来二去的,见面变得很频繁,然后孔安槐发现,喻润喜欢在大家都在玩的时候坐在她身边。
静悄悄的,不说话就只是坐着。
她要喝水了,他帮他拧瓶盖,她想唱歌,他帮她点歌。
孔安槐那会对他的印象就只是喻泽那个曾经被家暴过的弟弟,性格叛逆但是人还不错。
所以他这样静悄悄的守在她身边,她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一直没说什么。
直到有一次聚会,喻润叫上了自己攀岩队的队友,一群年轻男女闹哄哄的唱了半宿的歌。
然后李大荣就开始闹事。
他一直拽着孔安槐让孔安槐跟他老大唱情歌,一溜点了大概有三十首,KTV里面所有能点的男女合唱他都给放上去了。
除了孔安槐和喻润,所有人都当他是在撒酒疯。
所以孔安槐冷着脸甩开李大荣的手的时候,大家都没太在意。
孔安槐本来就内向,被这样一拾掇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喻泽当着大家的面就拿了一个抱枕说帮孔安槐闷死这货,一通嘻嘻哈哈之后,大家又该干什么干什么。
没人注意到,脸阴郁下去的喻润。
也没人注意到,孔安槐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借口抽烟也跟了出去的喻润。
哪怕很多年之后,大家也很难把这两个人想在一起。
性格相差太多,一个天一个地,大家都觉得,冷静理智的孔安槐应该是受不住喻润这种带着土匪恶霸气质的男人的。
那是孔安槐第一次拒绝喻润。
KTV厕所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其他包厢里传来的鬼哭狼嚎,孔安槐上完厕所洗完手,转身就看到了靠着女厕所大门的喻润。
她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喻润的表情看起来像要吃人,半长不长的头发遮着他的眼睛,暗幽幽的像是一匹狼。
“你不喜欢我?”喻润单刀直入。
“不喜欢。”孔安槐抓着洗手的流理台,脑子里想的是他要是突然冲进来她叫救命的话,会有多少人听见。
喻润眯了眯眼。
他不是没看出孔安槐的慌乱,追女孩子追到把人堵在女厕所门口这种事,说出去他都觉得丢人。
但是他今天一定要问清楚。
明明他觉得孔安槐对他并不排斥,可是这句不喜欢却说的这样情真意切。
“为什么?”喻润又问。
……
孔安槐稍稍松了松抓紧流理台的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们……要不要出去再谈?”
这毕竟是女厕所,万一他失控发疯把她反锁在厕所里,以这里的隔音,她真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并不想把喻润想的那么坏的,但是他现在这眼神让她女性本能全部觉醒。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挂在空荡荡岩壁上的肥美的野草,而喻润,是饿极了之后的岩羊。
☆、第二十二章
七年前的事了; 喻润到底有没有让步离开女厕所; 她那句拒绝的话到底是在哪里说的; 她已经记忆很模糊。
但是她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她身上有常年年级前三的好学生才能有的从容,看着喻润,说:“我不和没读过大学的人谈恋爱。”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 喻润二十四岁,她二十二年的生命中朋友很少,接触的都是好孩子精英分子。
她无法想象自己的男朋友如果看不懂曲面积分; 她要怎么和他聊天。
当时没见过世面的她完全不知道; 自己这句理所当然的话会对喻润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她现在知道了。
所以当梦里画面定格在喻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的时候,她惊醒了; 全身汗湿,犹如噩梦。
时间是半夜一点,她拿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 发现一排的未接电话。
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今天一天太折腾,睡得虽然不安稳但是却意外的熟。
十几个电话全是喻润打的; 最后一个是李大荣的,时间是十二点五十。
十分钟前。
孔安槐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 回拨了李大荣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里面是李大荣鬼哭狼嚎的声音:“卧槽大姐,我再也不敢惹你了,我错了成不成; 我跟你道歉给你磕头成不?”
“……是我,孔安槐。”孔安槐迟疑了一下自我介绍,李大荣画风太诡异,她以为他接错了电话。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你!”李大荣快要被气哭了,他这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孔安槐居然还是毫无波动。
这女人到底是不是人啊!有没有心啊!
“……”孔安槐又一次因为无法接话沉默。
幸好李大荣在心底腹诽完了之后开始自行解释:“我说你到底跟老大说了什么?他回来之后就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他就不挂。”
“我好不容易劝住了,他现在说睡不着跑去攀岩去了,他已经定线定了一周了,铁打的人也要休息啊!再这样下去手伤复发怎么办?”李大荣噼里啪啦,“我说姑奶奶,我就是看不惯你对我老大忽冷忽热多嘴说了一句,你也不用这样对他啊。”
“你来劝劝他行不?我求求你了。”李大荣最后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看来是真的急了。
孔安槐手握成拳。
脑子里全都是刚才梦里面喻润的样子。
半长不长的头发遮着眼眸,瘦削的脸颊一侧被舌尖微微顶起,嘴角向下,看不出情绪,却让醒来的自己心里刀割一样的痛。
她很想过去。
但是她去了能做什么?让他下来乖乖去睡觉,然后等他听了她的话,让一切回到原点?
“李大荣。”孔安槐听到自己的声音很镇定的在安静的房间响起,镇定的听起来没有人性,“你没有错,你今天的话是对的。”
“我过去了事情会变得更复杂,他一个人惯了的,会好起来的。”像是再也听不下去自己这样冷静自持的声音,孔安槐没说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横竖李大荣也不喜欢自己,多一点不喜欢和少一点不喜欢,结果都是一样。
民宿酒店冰箱里面全是酒精类饮料,孔安槐打开第三瓶啤酒的时候,苦笑。
似乎喻润回来之后,她就越来越向酒鬼靠拢了。
理智可以给她带来安全感,酒精可以麻痹理智,她开第四瓶酒的时候,发现自己再喝下去可能真的会打车去找喻润。
于是讪讪的丢了酒瓶,抱着抱枕窝在贵妃椅上开始干活,装修清单,财报,员工调整,适应政策。
事情很多很多,她却一边打字一边失了神。
李大荣这样火急火燎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喻泽,七年前还没有变成飘&民宿老板娘的喻泽。
***
那时候的孔安槐以为,在KTV说的那样清楚,喻润应该也会放弃追求了。
但是他在沉默几天之后,就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在她边上守着,给她拧瓶盖点歌拆零食。
一点尴尬感都没有。
于是从来没有感情经验的孔安槐,在战战兢兢了几次之后,又恢复到了以前的从容。
其实她拒绝以后才发现,自己都忘记问喻润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她很没有异性缘,至少二十二年来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跑到她面前来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因为这个,孔安槐对这个一开始认为挺可怜的男孩子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情绪,万年牛仔裤T恤的孔安槐,在听到喻泽说喻润又约她们寝室出去打牙祭的时候,偶尔会选一条裙子。
这种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别别扭扭又想穿的好看一点的少女情怀,让当时孔安槐自己心里面自我厌弃忐忑了好一阵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喻泽偶尔会跟孔安槐抱怨喻润的叛逆,抱怨攀岩多危险,还抱怨喻润签的那个合约有多霸王条款。
孔安槐从H市回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