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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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长宁-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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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一句大人都不曾称呼,亦是连一句请都没有。
  孙慎却是丝毫未曾注意到这些,他现在心里满是对那幅墨画的震惊之意,他未曾向一侧坐到靠椅之上,急步上前便走到荆长宁身前。
  荆长宁只觉心中一个不好。
  下一刻,孙慎一掀宽衫前襟竟是忽然便朝着荆长宁跪了下去,随着这一动作,他神情灼热,呼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我勒个去!
  荆长宁虽然有所预料,本以为那孙慎会是一个执着于绘画之人,一个老古板的类型,想来她只要做得极是不恭敬,孙慎定时会有感羞辱,拂袖而去。
  可是……她想错了!
  这家伙和她师父一样,都是没脸没皮的老不休!
  下跪?直接就来拜师了?她还没同意呢好不好?!
  荆长宁一个跳脚,从靠椅上窜了起来。
  她现在是该赶紧逃开,当做不曾知晓?还是一番大义凛然,诉说自己一个年轻郎君无能受此礼?
  荆长宁叹了一口气,她慢步向前走去,孙慎恭敬而目光灼热地望着她。
  这是不曾推辞,是答应了吗?
  却见那少年郎一个大步跨出,潇洒一掀青衫前襟,唇角露着笑意。
  大喇喇而毫无诚意地……
  跪了下来!
  黎夏在门口见此情形,不由神思怔怔,内堂之中两人相对而拜,竟是像极了夫妻行大礼。
  郎君这是想做什么?
  正这般想着,黎夏便见荆长宁从地面上跳起,很是闲适地拍着青衫上的灰尘。
  “行了,你也跪了,我也跪了,你跪的我也算是还了,两清两清!”荆长宁慵懒说道,“孙大夫慢走不送!”
  耍无赖?
  像她这种从来不知道脸为何物的人会被别人耍无赖难住?
  

☆、第13章 敢沽千金价

  跪在地上的孙慎一个愣怔,街巷之中皆传言荆长宁是个秀雅的少年郎,想来少年郎的面皮总是薄些,他给足了面子,又是忽然行此大礼,一个少年郎经此一惊想必定难以推辞。
  只是,他从未想过那少年郎竟是和他耍起了无赖,虽说是他先行跪下,但一个少年这般散漫而无赖的应对,他竟是无话可说。
  目光望去,那少年极为不在乎地掸着膝盖上的灰尘,仿佛刚才之事对他而言只是寻常。
  那是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怎能这般毫不在乎,连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自己下跪是为了想学那画技,他又何必行此一礼?
  可是不知为何,经此一跪,孙慎反倒是一丝也未曾对荆长宁低看,若是之前是因为被画技折服,而经此一瞬,孙慎忽然觉得那少年郎身上有一种浅浅的却不可忽视的洒脱与淡然。
  那种超脱了世俗,不为尘埃所羁束的光芒。
  孙慎轻叹,有些失落地从地面上站起,他怔怔望向荆长宁,有些伤感道:“先生当真不能收我为徒吗?”
  荆长宁撇了撇嘴,却是认真说道:“当然不能。”
  孙慎心中一凉,有些低落道:“可否告知在下缘由,或许有两全的补救之法?”
  荆长宁扶了扶额,旋而目光定定地望向孙慎,说道:“你太老了!”然后她摊开手,无奈说道,“这个还真没有补救之法。”
  孙慎脚步一个晃悠。
  门外,黎夏亦是脚步一摇。
  郎君,你就是真的这么想,也不能直接就说出来吧?!
  孙慎脸上的两撇胡子一颤,脚步来回跺了跺,若是那少年郎说是因为他长了他一辈,而顾忌世俗不敢收他也便罢了,可是这样言说,这是完全不给他一丝面子。
  荆长宁眼睑一抬,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若是真说是因为声望和辈分的原因而当不起孙慎的师父,那孙慎定是会有百般借口劝说她。
  更何况,她的确觉得孙慎有些老。
  这样一个四十有余之人追着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喊师父,她真的会觉得自己很老的。
  孙慎显然是被荆长宁的话语气得不轻,就算这少年是不拘泥于世俗,这般言辞也太过无礼。
  他愤然拂袖,便转身离开。
  荆长宁舒了口气,揉了揉脸,心道总算是走了。
  却见黎夏迈步进来,一脸悲伤说道:“郎君这是把孙大夫给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荆长宁歪着脑袋,有些可爱有些天真问道:“得罪了又怎样?”
  黎夏摇头说道:“得罪了他那样有名望的官员,我担心郎君在丹国会受人刁难!”
  荆长宁后退一步便走到座椅前,很是闲适地重新坐了回去,轻整衣衫,忽然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颜,说道:“我是那种会怕人刁难的人吗?”
  想了想,见黎夏依旧是一脸担忧,荆长宁说道:“好啦好啦,你也不用担心,那孙老头虽说被我气走了,但他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否则也不会当众宣出要像我拜师的言辞,更何况,这时候他若是再去诋毁我,岂不是自食其言,自己打自己的脸不是?”
  荆长宁靠到桌案之上,单手托腮,条条是道地对着黎夏说道。
  黎夏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见荆长宁一脸慵懒和不在乎,心中便也不那么担忧了,只是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就算不想收徒,也不用把人得罪了,瞧着郎君分析的这个模样也不是个憨傻之人,怎就做了看似最不正确的选择呢?
  可是他毕竟只是个侍从,虽说荆长宁不曾真的用侍从的规矩束缚他,可他还是知晓自己的本份的,郎君这样的话语已经算是在对他解释了,他不该再多问的。
  在荆长宁长舒了一口气,条条有理地分析的时候,却忽然见一个人影从外向内堂之内走来。
  黎夏只见荆长宁从座椅之上又是一个惊讶地跃起。
  荆长宁伸出食指,朝着门口指去,一脸惊叹和无奈地说道:“你你你……不是走了吗?”
  门外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荆长宁气走了的孙慎。
  他的眉轻抖,唇角却是露出大大的笑意:“想不到小郎君是这样想老夫的,真不知老夫是该伤感还是欣慰。”他顿了顿,“我的确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我怎会真的生气呢,所以呀,我又来了!”
  他上前一步,目光又是灼灼地望向荆长宁。
  这次的言谈之中,他失了之前那种刻意的尊敬,完全已老夫自称,已是服了老。可是话语之中,更是将无赖体现了个透彻。
  荆长宁叹声自语道:“老人耍起赖来,还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随后她抬起脸容,目光静静地落在孙慎脸上,没有不耐,亦失了那种无赖。她神色认真说道:“我不会收你为徒,你这次回来,还想要我做些什么?”
  话语直接,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孙慎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小郎君不耍无赖了?”
  荆长宁说道:“孙大人去而复返,想必也是同意了我不收大人为徒的说法,既是这般,想来大人是另有打算了?”
  孙慎上前一步,说道:“既然郎君不愿收老夫为徒,老夫便以客人身份向郎君求画,想来这样的话,郎君应该没有理由推辞了吧?”
  求画之事,应不该因为年老的缘由去拒绝了。孙慎心中叹息,虽说四十多岁的确算是年老,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
  荆长宁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冲着孙慎微微一笑,说道:“我不给!”
  孙慎一怔,文人墨客之流,他人若是真心求墨宝,总归会看在脸面之上,即便是心中推脱,多数也会选择做做样子。
  他眉头微皱,说道:“郎君莫要自弃颜面!”
  自弃颜面?
  荆长宁下意识点了点头,她的确是给脸不要脸。
  她笑嘻嘻地望向孙慎,说道:“我没说不画呀,只是,”她顿了顿,“我总不能白给不是?”
  她冲着孙慎摊开手,白皙的五指张开。
  “一张画一千两黄金!”她笑吟吟说道。
  

☆、第14章 恃才方傲物

  一张画一千两黄金?
  孙慎一怔。
  虽说在石业的宴席之上,他的确说下过千两求一画的言辞,但那和此刻能一样吗?
  那时是初见此种画法,心中欣喜难自禁,而且那画于石业很是重要,夺人所好,自当要许以重金以示尊重。
  可是此时呢?
  对于荆长宁而言,一幅画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这是文人之间相互的馈赠,她怎能说出这样的言辞?
  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可是偏偏孙慎不知如何作答,他真的能够开口拒绝吗?
  他若是拒绝,便是再没有登门的理由。而且他是真的想得到那样一幅墨画,为此他不惜自降身份向荆长宁拜师,更是拉下颜面,重新折回。
  “大人你到底要不要?”荆长宁张开的五指在孙慎眼前晃了晃,一脸揶揄之色。
  孙慎不由又是从心中泛出一种怒意,对上荆长宁含笑的眼眸,他忽然对面前的少年郎有一种失望。
  本以为是一个脱俗高雅的画者,却未曾想是一个恃才傲物的泼赖人。
  荆长宁带着浅淡笑颜静静望着孙慎。
  她就是恃才傲物,她有才,何必低声下气,可以傲物,为何不傲?
  她若是选择委曲求全,此刻也不会踏入这乱世之中!
  孙慎脸上一阵红白交替,目光望向荆长宁确是流露出极致的失望。
  “我答应你,千两黄金我随后便派人送到,希望郎君不要失言!”他失望说道。
  荆长宁收回伸开的五指,头轻轻一扬。
  “黎夏,备纸墨!”
  虽然心中对荆长宁大感失望,但听得这样的话语,孙慎还是心中一喜,总归可以得到一幅墨宝了。
  然后他下意识向后退去。
  对于技艺精湛的画师而言,都会有自成一家的作画技艺,而他仅仅是以金求画,依照礼仪,他不能亲眼见荆长宁作画。否则荆长宁可以自此为由,责问他偷师,甚至是赶他出去也无可厚非。
  这是世人对绘画与书法的一种尊崇。这也是为什么孙慎之前死皮赖脸也要拜师的缘由,有些技艺不能亲眼见证,很难明白其中精髓。
  而因为荆长宁的拒绝,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从已经画好的画作之中寻求临摹。
  想到这里,他出言道:“那老夫就先下去了。”
  却见那少年郎轻轻拨弄着手指,抬眉温温望向他,语气依旧有那么一种无赖:“大人不要留下来亲眼看看在下怎么画吗?”
  孙慎一怔。
  旋而双手便轻轻颤动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不答应收他为徒的吗?
  神思波动之间,孙慎后退的步子止住,向前行去。
  黎夏备上纸墨,安静立在一侧,却见孙慎神思震动,心中甚是疑惑,他不生气了吗?
  荆长宁伸手,将青衫的宽袖微微向后卷了卷,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腕,然后她伸手将雪白的宣纸铺展开。
  手腕带动墨色,平稳地在宣纸之上挥洒。
  孙慎只见荆长宁手腕轻抬,不时在墨砚之中如拈花般点动。除了黑墨之外,还有一汪澄澈的清水。
  是那水的缘故?
  正是神思震动之际,孙慎忽听眼前的少年郎启唇轻语。
  “这种画法是我儿时无意间研得,我且将它称作水墨,它是由墨汁和清水微调所画,细观花鸟山水之态,除了线条之外,画者多忽略光影之色,有时候用墨色浅淡去表示那光影的折射,会别有一番韵味与意境……”
  荆长宁一边挥毫在宣纸之上轻染,一边低缓而谈,那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明朗。
  笔墨勾勒婉转,当最后一笔停顿,荆长宁轻轻地朝着宣纸吹送了口气。
  其上跃然一幅山水之色。
  那是一道峡湾,两侧裸露些岩石,其间细碎零落些细草,峡湾之中是一汪水。水面倒影着两岸山崖的轮廓,而细碎落下的光影经过水面的折射,有一种忽明忽暗的朦胧之感。水色尽头,一只小舟飘摇,船头有一并不明朗的垂钓老翁。
  竟是一幅聚娟秀与磅礴于一体的山水画。
  孙慎不由有些痴痴然。
  “给你了!”荆长宁抬手将画纸递到孙慎面前。
  孙慎接过画纸,目光才重新落到荆长宁身上,少年郎的眼眸晶亮,有细碎清亮的汗珠从白皙脸容之上浮现,一时竟也有些出尘之意。
  想及刚才少年不经意间吐露的带着指点之意的言辞,孙慎不由觉得心头泛出一种触动。他捧着画,便是对荆长宁一揖到底,说道:“学生受教了!”
  却不想那少年郎又是一个跳脚,连连摆手:“真的不行啊!”她苦涩说道。
  孙慎心头正是喜悦,不由朗声一笑,说道:“我知道不行,郎君嫌弃我老了嘛!”
  荆长宁依旧摆手,一个不经意间手轻触到桌案之上墨意未干的毛笔,那毛笔一个轻弹,便有几滴墨意朝着荆长宁迎面而去。
  荆长宁脚步迅速一移,让开了那几颗黑色的墨珠,却不曾料想让她身后的黎夏落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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