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十几年来活的很认真,只要是他觉得该做的,便去做,他学诗书习射御通礼义。
他以为他可以做得很好,却在不久前被那个叫长宁的女孩子撕开面具。
——“你装什么装?”
他想要的,他很贪心的,原来他不是如他告知自己的那般清风朗月,他一直都是在装的,只是装久了,连自己都瞒过去了。
可是,如今呢?
他忽的觉得自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一叶孤舟,寻不到方向。
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他真的想要王位吗?撇开一切虚伪约束自己的诗书礼义,他竟从来都不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二弟。”他伸手扶起羽眠,“你给我点时间可好?”
羽眠点了点头,温朗笑着。
“王宫不能没有人主事,我先回去,三日后,大哥想通了便来找我。若是大哥不来,二弟只好可怜地为了羽国委屈自己了。”他上前,张开手重重地给了愚生一个拥抱,“大哥,我希望你回来。”
羽眠离开了,就像他从来未曾来过一样。
愚生安静地立在院中,像是被时光遗弃了一般。
若是从前的他,一定会答应的。
无论是从大势上,还是亲情上,他都该答应的。
“二弟,谢谢你,可是我还是有些犹豫,因为我忽然发现,你所说的那种生活,原来我也想要。”
他望着空荡的院落,神思迷惘。
“喂,你在想什么?”
一道飘渺话音落入耳畔。
愚生指着前方。
“我想在这里置一架秋千,等和长宁成婚了,就天天推着她荡。”他转头,“还想在这里置一个紫藤花架,再过几个月春天就来了,一片紫色的花海一定美到了极致,我还想以后和长宁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武功,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
“那不好。”
飘渺的话音清晰了下来。
愚生迷惘的神思一定,转眸对上了荆长宁的眼眸。
青色襦裙,很熟悉很美好的容颜。
愚生怔了怔,然后温朗笑道:“你回来啦,你去了哪,我等了你五天了。”
很小心的话语,很诚恳的声调。
荆长宁却皱了皱眉。
“我想,我们不该拖了。”她认真说道,“这本就是一场闹剧,我们,做一个了结吧。”
了结,退婚,从此再不相干。
愚生的身影一晃。
几日未眠积攒的疲倦袭来,几乎让他站立不住。
他强撑着冲着荆长宁笑了笑:“容我想想,我累了,我要好好想想。”
“你怎么了?”荆长宁看出愚生面色不对,犹豫了下问道。
愚生摆了摆手。
“容我想想。”他笑了笑重复道。
荆长宁咬了咬唇:“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
“我说了!容我想想!你们就不能给我点时间吗?我有错吗!”愚生忽的出言吼道。
荆长宁怔在原地。
愚生摇晃着步伐走到了屋子里,门安静阖上。
☆、第117章 宿命的相见
荆长宁望着紧阖的门扉翻了翻眼睛。
然后低头叹了口气。
“师父啊,”她苦涩摇了摇头,“你这是想玩死我啊。”
想了想,她抬步向外走去。
不如,先让他冷静冷静,他的确需要想想。
所以呢,门也关了,现在她去哪好呢?
荆长宁扯着脑袋。
这真是个好烦好烦的问题。
……
“驾。”
暮色渐浓,几匹马在官道上疾驰。
“公子,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不会从景国取道,而是绕过云国,穿过羽国从林国东北进入,公子高明。”
马上,林蔚然眉心紧锁,那种天生的阴冷邪气在眉眼间氤氲。
“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太顺利。”他冷声说道,“过了前方就是九雨峰,再行半个时辰就到了羽国境内,这段距离不出乱子,应该就没事了。”
像是映衬了他话语。
四处枯败的林间忽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
“有埋伏。”林蔚然冷声一喝。
冷冷的箭羽从四面射了过来,密集如雨。
“咻”地一声,一根羽箭正中林蔚然当胸,生生地穿透了进去。
林蔚然从马上狠狠地摔了下来,一口鲜血从唇齿间喷出。
“公子!公子!”杨明和非远连忙聚集到林蔚然身边。
可是任他们怎么摇晃,林蔚然丝毫回应都没有。
四处的人影聚了过来,已成包围之势。
“咻咻咻!”箭如雨,瞬时将围在林蔚然身侧的两人裹挟其间。
非远和杨明倒在林蔚然身上,周身穿透着密匝的箭羽。
裹在黑衣里的人影等了片刻,未见有任何动静,才整齐有序地退离。
过了良久,等到人影散尽,从尸体之中伸出一只粘满血迹的手。
林蔚然伸手拨开非远和杨明的尸首,沉默地望了两人一眼。
“你们的家人我会照顾。”他说道。
然后他歪着头一阵咳嗽,吐出一滩血沫。
他伸手将胸口前后的箭羽箭头折断,踉跄着步伐站起,摇晃着在夜色中向前走去。
他此行失了先机,若想扭转局势,必须兵行险招。
方才箭至,他便做好生受一箭的准备。
他在赌,赌这一箭要不了他的命。
果然,他们信了,而他没有死。
如果林津也信了的话,四下守在各个城门处的兵士便会退去,他才能出其不意地回到临秋城,然后,攻其不备。
他踉跄着前行,脸色愈加苍白,眼眸却坚定无比。
……
“所以,我现在到底去哪呢。”荆长宁低头踩着地面的枯叶,百无聊赖。
她向西走了两步,又向后退了退。
“算了,我还是不回去了。”她叹了声。
目光向四下望了望。
“要不去找那只坑货。”她眨着眼睛笑了笑,不由地想起那夜两只撒欢的马。“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之后,它们去哪玩去了。”
想了想,荆长宁迈步向不远处的后山走去,那天,便是最后在那里和那只坑货分开的。
步伐百无聊赖。
只见夜色渐浓,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一个女孩子斜靠在门扉之上。
小妍望着荆长宁的背影,露出一丝狰狞的笑。
“想不到,你居然回来了,那么便不要怪我心狠了。”她笑着说道。
荆长宁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她只是有些无聊。
步伐渐行渐远,天色愈加暗沉。
她屈指在口中一声清哨,却未曾像以往那样见到奔跑而出的那道枣红色影子。
荆长宁叹了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翻了个白眼,继续向前走去。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啊!”
——“扑通”
话语被打断。
荆长宁重重地摔倒地面上。
“什么嘛!”她恶狠狠回头望去。
身后的大树旁伸出一只脚,而她刚刚重重地踩了上去。
荆长宁吞了口口水。
“走路的时候还是不要乱翻白眼的好,尤其是大半夜。”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树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有些痛苦的“嗯”声。
压抑的冷淡的,还有些不耐。
荆长宁犹豫了下,转了几步走近了过去。
夜色并不明朗,隐约能看出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此际,男子的眼眸遽然睁开,阴冷地盯着荆长宁的面容。
一瞬间,有一种阴冷之意扑面而来。
“你是谁?”他压抑着声音喝问道,眼神中满是警惕颜色。
荆长宁眨了眨眼睛。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她歪着脸来回打量着眼前的人,然后忽的笑出声,“大半夜的,荒郊野岭,这位郎君是在做些什么?”
荆长宁好奇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脑海中却浮现了两匹马的那幅春宫图。
“莫不是?”她掩唇低笑,“这是出来偷情了吗?”
男子的眉心登时蹙起,毫不遮掩地冷冷望着荆长宁。
沉默,沉默地仿佛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荆长宁好奇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渐渐觉得有些无趣。
她摊了摊手:“那我就不打扰郎君偷情了。”
说罢,她转身便欲离开。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迭起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
荆长宁皱眉回望过去,只见那男子痛苦地吐出几口血沫。
几丝月色垂落,倾泻在他苍白的脸容上,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狭长的眉眼低垂着,冷淡地仿佛没有人间的鲜活气息,却又带着难以遮掩的邪魅之气,嫣红的血染在他的唇角,丝缕地滴落在他的胸口。
月色低浅。
那男子轻轻地勾了勾唇,那邪魅之气混杂阴冷颜色,瞬时打破了其间的平衡,有种勾人心魄的震撼。
男子笑了笑,虽然眸色中依旧阴冷。
他轻轻启唇。
“你过来。”他招了招手。
荆长宁只觉那话语中有一种深深的蛊惑之意。
她好奇地望着面前的男子。
“好啊。”荆长宁笑了笑,抬步转身走了过去。
她在男子的面前站定,眸含浅笑地望着他。
那男子皱了皱眉,似是对荆长宁平淡的神色有些出乎意料。
“再近些。”他说道。
再近些吗?
荆长宁笑了笑。
“好啊。”她说道。
说罢,她又向前靠了些,微微弯下腰,低头望着面前的男子。
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温暖的呼吸。
☆、第118章 我看上你了
林蔚然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他见过很多女孩子,妩媚不可方物的,清雅如莲的,温恬如水的,可是他从来未曾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她的眼睛很清澈,但那清澈的颜色却并未落到眸滩深处。
她,不怕他。她也不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卑微的,讨好地想要他的爱怜。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脸容之上,他纤长的睫羽颤了颤,勾唇露出邪魅的笑。
“帮我个忙可好。”他伸手拭了拭唇角的血迹,目光含笑望着荆长宁。
荆长宁对着林蔚然的眼眸细细地看了看,他的眉眼狭长,含着邪魅的笑意,可是无论如何遮掩,还是掩盖不住那天生的冰冷。
荆长宁笑了笑。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她眨了眨眼,“力所能及,想来可以帮上一下,毕竟我刚刚踩了你的脚。”
林蔚然依旧笑着,面色苍白如雪,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帮我,拔箭。”他定定说道。
荆长宁将目光落在他的胸口,这才注意到他的胸口有一支箭杆,箭羽与箭头被折去,只余箭杆还贯穿在身体里。
这一幕大概很触目惊心,林蔚然安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子。
“你若是怕,就算了。”他嘲弄地望着一瞬有些怔住的荆长宁。
荆长宁摇了摇头。
“我在想,你居然还没死。”她眨着眼睛好奇地望着林蔚然。
林蔚然重重咳嗽起来,血沫从唇齿间吐出。
荆长宁皱了皱眉:“若使现在拔出,这里荒无人烟,没有药草,你会死。”
林蔚然勾唇:“我不会死。”
荆长宁目光定定。
“你确定?”她问道。
林蔚然点了点头。
“我确定。”他答道。
下一刻,荆长宁伸手摸到了林蔚然的胸口,布料很柔软,她伸手开始撕扯。
林蔚然怔住,随着衣衫拉扯住胸口的伤,疼痛瞬时袭来,可是伴随着疼痛,还有些柔软的触感,有些暖。
他的脑海因为疼痛而无比清醒。
“你一个女孩子就这样直接撕我衣服?”他下意识怔怔问道。
他本来想着,隔着衣服应该也可以做到,最多就是她伸着手闭着眼睛摸过来。
“不然呢?”荆长宁一脸无辜地问道。
林蔚然沉默一刻。“我的衣服布料比较独特。”林蔚然顿了顿,“可能,不太容易撕开。”
“哦。”荆长宁应了声,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对着林蔚然的衣服刺了过去。
很凶残。
只听“撕拉”一声。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荆长宁兀自言语。
林蔚然一瞬怔住。
好,好凶残。
下一刻,荆长宁期身上前。
林蔚然只觉那只手在自己的胸口来回地摸,从上摸到下,从左摸到右。
“你做什么?”他皱眉问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还好,胸腔里面瘀血不是太多。”
林蔚然沉默。
下一刻,荆长宁伸手紧紧握住露出胸口的箭杆,眼眸亮亮,没有一丝惧色。
“可能会有点疼。”她望着林蔚然说道。
林蔚然皱眉:“别磨磨唧唧。”
“哦。”荆长宁应了声,手下一个用力。
“噗”地一声。滚烫的鲜血撒了荆长宁一脸。
林蔚然压抑的低吼从喉咙中传出。
“喂,你没事吧?”荆长宁问道。
林蔚然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