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护士抬眸,瞳孔一下紧缩。
方榆观察着她的神情,心中有了计较,继续说:“我在枫叶岭的网站上查过分区类别,没有找到有关‘红色禁区’的任何消息,所以,我可不可以假设,这是一个收纳表现出特殊症状住民的隐藏区域,而且只有部分医务人员才知晓?”
她反复捻着手中一支圆珠笔的笔帽,踌躇着要不要告诉方榆实情,又想她或许已然凭借记忆猜到不少,便点了头,“的确,这是枫叶岭不对外公开的区域。你说的大抵都对,只是有个词你用错了,不是‘收容’,是‘关押’。”
“关……押?”方榆一怔,面上刻意流露出的兴味尽散,眉心聚敛起来。她重复了一遍,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关押?”
“是的,关押。红色禁区在地下三层,是枫叶岭内设的关押精神病罪犯与重度暴力倾向患者的区域,外界以及一般层级的医护人员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只有掌握一定权限的医护工作者才能获准进入。”
方榆努力消化着这条信息,突然间明白了自己当初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缓慢上升的电梯与周围人觉察她醒来的惊恐眼神是怎么一回事,心下凄然,嘴上却硬要轻快:“所以我从没住过A区,而是在红色禁区咯?”
“档案上写的是这样。”
破碎的记忆接踵而至,锈色的鲜血,铁质的栏杆,冰冷的铁门,暴戾的手腕,还有一只用纸巾叠成的绵软的纸鹤。唯一模糊的,是那个人的容颜。她只能回忆起那人眼角浅浅的小痣,每当想起这个,她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抽搐——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深究那个令人绝望的可能性。
“方小姐,我看你手环上的数据不太好。”
“没关系,”她说,“我还好。”
聂护士还想说些什么,门外蓦地响起一串不引人注意的脚步声,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让方榆躲进办公室的小隔间。一扇门闭合的刹那,另一扇门开启。
方榆从门上落了灰的小窗往那处望,只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拥住聂护士的腰,贴近她:“我想你了,晴……”
聂护士不由分说地吻住他。
他似惊喜过了头,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愣看着眼前人,刚想说些什么,又被她缠上来的双手锁住,深吻起来。
方榆想起了此前聂护士给过她的那板缺了两颗的药,觉得偷窥别人亲热不太厚道,便移开眼准备自己找些事情打发时间。转身之际一个念头击中了她。
能在探访时间过去许久还大摇大摆进值班室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会是什么身份呢?——聂护士的靠山,枫叶岭的高层。
作者有话要说: 院花呀,玩脱了吧。
小鱼干在门背后看人虐狗,被塞了一嘴味道诡异的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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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没有更新哦,憋等啦~爱你们!
☆、宣誓主权
方榆所在的空间狭小|逼仄,令她浑身不太舒服。她逼自己克服这种不适,贴近了门观察值班室内发生的一切。聂护士将他转了个身背对方榆所在的位置,低声细语地哄着。喝了酒的缘故,男人的反应看上去木讷了些,依着聂护士的温声言语饮下半杯茶。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的口吻算不上好,却引来那男人一阵笑。
“好久没见你,我想你了,晴晴。”
聂护士神色骤变,没来得及掩住他的嘴,让他将这个称呼顺溜地说出口。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瞥向隔间门板上的小窗户,果不其然与方榆的视线相遇了。她抿着唇,方才被酒气熏上的红晕消散了大半。
“晴晴。”方榆默念着这个称呼,想着聂护士的名字应是叫做“聂雨”,这男人喊的“晴晴”约摸是什么小名。可聂护士投过来的眼神近乎带着惊惶,她不懂为什么一个小名就能引起如此激烈的反应。
她维持着神色无异,看聂护士已经低下头撤走了视线,又花了好些功夫才哄走了醉酒的男人,疾走过来给她开门。
方榆面带玩味,抱臂问她:“聂姐姐,这个男人是谁啊?”
她倒是诚实,很快回答:“陈子敬,占枫叶岭股份大头的陈氏少东家。”
这么个身份,也确实能值得聂护士靠一靠了。方榆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判,心中却忍不住想,“这个男人该不会是她之前听到过给小模特砸钱买别墅的陈公子吧?看上去好像同谣言传的不太相符啊。”
她没有多问,仿佛不曾起疑,与聂护士做了简单的告别便打着哈欠走回房间。长廊一路上黑漆漆的,唯有两边墙根延展的夜光带指明道路。不知从何处漏进来的风穿梭在她身畔,吹得她胳膊汗毛直立。病房中偶尔传来奇怪的声响,她心中想着事情,加快脚步。
近一夜无眠。
第二天方榆到娱乐室这会儿,大伙儿正在讨论枫叶岭窃贼的事。眼尖的陛下发现了她,举着大不点风风火火地拉她到人群里,兴致勃勃地要将事情再讲一遍。他一脚踏上板凳,拍大腿开腔:“话说那个不知好歹的窃贼小儿在昨儿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咱们C区,贼眉鼠眼地四处探看,继阿森之后,又向三两住民下了手。呸!这鼠辈小儿!”陛下到了愤慨之时,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有人赶紧举报,“赵明杭不讲卫生。”
“别打断你爷爷我!”陛下不客气地一巴掌招呼在他头顶,朝向方榆,“小鱼干,我讲到哪儿啦?”
方榆面无表情地重复:“呸这鼠辈小儿。”
“噢噢是这里。”迅速摆上架势,陛下扬手指天,“哼,好在苍天有眼,让他偷到了大哥房里。”
方榆:“……陆之屿没事吗?”
“凭大哥的身手怎会有事?”陛下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是夜丑时,窃贼入室,咱大哥一下就把这孙子撂趴下,扒其长裤捆其双手,将这盗贼晾至天明。哈哈,大哥威武!”他煽动底下的人随他一齐感叹,应他的人寥寥无几。
方榆四下张望,没见到陆之屿的影子,问不着钻进人群卖力宣讲的陛下,便转头问森浩,“你看见陆之屿了么?”
森浩受惊似的抬起头来,露出过长额发下一双清隽的眼睛。他慢吞吞地眨两下眼不说话,只摇头。
方榆点头。他的视线仍停留在自己脸上,情绪大半藏在头发后的眸子里,晦涩不明。她寻思着问他,“小偷抓住了,你被偷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森浩仍是不说话,摇头回答她。他的眼睛开始飘,似乎是在这段谈话中感到焦虑。
方榆疑惑着再问他:“小芋头最近好吗?”
森浩点头。
他们寒暄的基本形式是方榆问一句,他点头或是摇头。涉及到不能用是否来回答的问题他干脆不回答。方榆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跟一块木头讲话,这块木头的焦虑指数还不低,她甚至开始想念起陆之屿粘人的聒噪。想起他,心口又是钝钝一痛。
“阿森!”远处有人叫了一声,那人站在门口,手上捧着一大团东西扯着嗓子喊他,“来拿你的东西!”
木头人森浩红了脸,头一次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向门口,一把捧住那一大坨,招呼也不打便遮着脸飞也似地往外奔。周围的人见他如被附身一般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通通愣在原地,缓了片刻才有人怔怔地发问:“阿森他手上抱着的……是不是那天演舞台剧的戏服?”
“什么戏服?”后面的人摸不着头脑。
“就是大哥竞选院花时候穿的那套战斗服——蓬蓬裙啊!”
众人回头向蓬蓬裙的创造者张护士打听八卦。
张护士被人问得一懵,摸着护士帽想了良久才恍然称是,“哦,上次那个舞台剧结束之后啊,森浩问我能不能把这裙子送给他留作纪念。他平时也没跟我讨要过啥东西,我就送给他了呗,怎么了吗?”
粗神经的张护士显然不把这当做一回事,只想着做件好事让森浩开心,自然不会去深究背后隐藏的含义。大部分的住民也只是乐颠颠地听完八卦拖长声调“哦——”一声,或谄媚“张姐姐真好”,或吵嚷着“张姐姐我也要小裙子”,亦或是打趣森浩“该不会是要攒回去给小芋头做嫁妆吧”。
于是,在大部分人七嘴八舌讨论与小部分人忽略喧嚣沉思的这段时间里,枫叶岭之声悄声无息地提前拉开帷幕,众人避之不及,皆是惊恐万状,懊悔自己一时失策。
今日播报的人应该是个工作人员,他调试着频率清嗓:“今天的广播节目暂停一次,要播报的是一起严肃批评事件。从上周开始枫叶岭住民A、B、C区晚间陆续出现了一系列盗窃事件,经调查后发现,是A区的两位住民以及B区的一位住民联合窃取实习医生的工作吊牌私自使用电梯潜入不同区域展开盗窃活动,院方再次予以严肃批评,并宣布三人将进入无限期的观察阶段,禁止三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进行任何交流性活动,没收其娱乐装备。”
广播里传出窸窸窣窣的杂音,似是有人在笑,有人厉声训斥。
“接下来,将由这三位住民为他们给大家造成的麻烦与困扰表示歉意与悔改。”那个人心情不太好,听上去像是在移开话筒低声训斥着身后的人。杂音持续了一会儿,拉出一道椅子拖地的刺耳噪音。
话筒前出现明显的呼吸声,有人刻意制造出艰难咳嗽的音效,吊儿郎当说了声“对不起”,便再也不肯说话。第二个人明显具有效仿前一位的嫌疑,连咳嗽的次数都与他如出一辙,可惜的是措辞与表达不及他生动,起身的时候还被凳子腿绊到了脚。第三人是高谈阔论了一番悔过自新的言论,认错态度尚可。
“那么——”话语中带笑,“对不起咯。”
他大概是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台面上,突然话音一转,学了两声乌鸦怪叫。他像是换了个人,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声线大喝一嗓,狞笑起来:“哈哈哈哈——颤抖吧无名小卒们!你们信不信?这里很快就会被乌鸦们占领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被拖里广播台,广播立即终止。
即便是工作人员反应再快,关掉广播的播报与他的笑声之间仍然存在时间差。在这短暂的几秒内,机械摩擦导致的电流将他的声音扭曲得如同一首古怪的歌。
C区娱乐室一片哗然,大多数住民并未领略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只把他们的话当做放屁,自顾自沉浸在免于听广播苦难的欢乐之中,兴奋地到处乱窜。
陛下正同大不点正经地探讨三个小偷的问题,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视线里钻进一张尖嘴猴腮的脸,这张脸讨好地皱在一起,言语间尽是恭维:“陛下,广播里那人在向我们宣战呢!”
“宣个屁!”陛下依然认为自己下巴上有一把长须,要以粗犷的言辞搭配,状似潇洒地一捋,轻蔑道,“敢跟朕比中二?他娘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猴子脸连连称是,拉他到人少的角落,压低了声音:“陛下,此人甚是狂妄,绝不能容许他爬到陛下头顶上来呀!”
“这是自然,爱卿有何提议?”陛下背过身,对他使眼色。
猴子脸立即接梗:“启禀陛下,”他摩拳擦掌,畏畏缩缩地露出一点凶悍模样,“依我看,咱们可以派遣影卫潜入贼子栖身官邸……”
“放肆!”陛下一双小眼眯起,睇他一眼,“谁跟你是咱们?”
“陛下恕罪!”
正当猴子脸惊慌失措连声求饶之时,方榆听闻动静走过来,手揣在兜里,“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放下架子,举起大不点和颜悦色地说:“清理门户。小鱼干可要一并观赏?”
听他的腔调就知他戏瘾又犯,方榆瞥一眼缩在地上配合他表演的猴子脸,决定还是不插手的好,“不了,你……手下留情。”
猴子脸闻言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眼中只余下一片盛光下白得几近透明的衣角。女人步伐飞快地向门口站着的男人走去。男人的眼神似不经意扫过他,携了些许威慑与警告,而后不动声色地移向了女人,轻轻唤一声:“心肝儿。”
作者有话要说: 只在谈话中和结尾露面的院花表示他很不高兴。
别怕,我说了这文不虐,顶多在结尾时候有个小反转,拍胸脯保证HE。
下一章是初见。
☆、初见
陆之屿拉着方榆回到房间,碰上门,他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挡着她向前,又凑在她耳畔低低唤一声,“心肝儿。”
身后是墙,前方是他。她薄面微红,“肉麻个什么劲。”
“阿榆,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想通了。”
她在意的却是:“你想了一晚上?又没睡么?”
看她抓住的要点不是自己准备好的那个,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我在想你说过的话,顺便看着小偷不让他做坏事。”向她靠近一步,侧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