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芋头十分警惕地关好浴室大门,在确认领地安全之后渐渐放下警惕,抬头看着方榆,五官皱起来。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掉,似乎是真的觉得害怕,紧紧靠着方榆断断续续地叫她名字:“阿……榆……阿……榆……”她急得直跺脚,偏偏在表达上犯了难,只能拉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与裤子给方榆看,抽泣得愈发厉害。
她的手臂上端,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某一个瞬间,有种异样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方榆心下有了判断,没做声,不熟练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过她小小的身体去看她身后。果然,她在小芋头的裤子上发现一小片浅浅的红色。
她居然奇迹般地听懂了小芋头咿咿呀呀的表达,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你没有生病,也不是快死了。是你长大了,”她平静地说,尽可能不让小女孩感到惶恐,“别害怕,这里的血是会止住的,过会儿我给你找个‘创可贴’。”
小芋头抹着眼泪抽抽搭搭,不解地望着她。
她耐下心解释:“我们女孩子长大以后,每个月都会这样的。差不多一个礼拜之后就会好了。”
她安抚住小芋头,替她把身上处理好,自己拉着照顾她的护工说了一番,瞥见杵在角落里的森浩,念头一转,向他走过去。
“森浩,”她单刀直入,“小芋头现在是个大孩子了,你和她走得近,稍微注意些,也帮着留意一下她身边的其他人。”
森浩的脑袋埋得极低,一米八几的个子硬是被他弓成了虾米。他蚊子叫似的应了她,到底也没抬起头来。
换了身衣裤的小芋头迈着小短腿走姿变扭地挪到森浩身边,刚要挨近他,他便触电似的弹开老远。小芋头不解,又粘过去戳戳他的胳膊,直接将他逼到了墙角发起抖来。她疑惑极了,小鼻子一皱,扭头向方榆求助。
方榆心道森浩也太反应过度了些,刚想说些什么,陆之屿微笑着拉开了她,“小芋头,你不要欺负阿森。你看,他在发抖。”
小芋头闻言仰头看森浩,松开了手,不太确定地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盯住了他的表情,想了想,握住了他的手,“森……森……”她吐字很慢,可她已经在努力了,“别……怕……不……怕。”她踮着脚乖巧地等着他开口,鞋尖在地面磨啊磨。
被她牵着的手逐渐回温,森浩逐渐止住了颤抖,几不可闻地说:“谢谢。”
白色的睫毛月牙似的弯起来,她慢慢地说:“森森……真……真棒。”
房间里的人退了出去。
陆之屿叼了支棒棒糖进了方榆的房间,背靠在墙面上歪头看了她一会儿,“阿榆,你嘴上说着不喜欢小孩,实际上还是对小芋头很好呀。”
“我的个人喜恶不能妨碍她得到帮助。”
他含笑打量着她的表情,评价:“阿榆你就嘴硬,心可软啦。”他嚼碎口中的糖,促狭地蹭她的耳垂,低声道,“身子也软。”
方榆早已习惯他不加约束的措辞,眉毛也没抬一下,“你最近皮痒?”
她虽总是用这句话吓唬他,可从未真正实行过,陆之屿拿准了她不会真正对他怎样,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肩膀上摸,“不痒不痒,有点疼而已。阿榆你给我咬的牙印还没消。”
她推了他一把,“你还打算向全世界炫耀呢?”
“这是爱的印记呀,不一样的,我巴不得告诉全世界阿榆喜欢我呢。”
方榆凉凉地瞥他一眼,不想同这个幼稚鬼多说话,便拿来医药箱给他身上未愈的伤口上药。
她手上沾药忙活着,嘴上不说什么话,眉心紧蹙,一脸的寒霜。听周围的护工说,他每次发病的时候都有能耐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这些伤口不是拿磨尖的牙刷柄划的,就是用不知哪里找来的崭新的A4纸反复割的。他的鬼主意可多,花样都不带重复的。想到这里,方榆寒着脸,按在他伤口的棉花棒又不禁重重一压。
陆之屿“哎哟”直叫唤,“阿榆你轻点。”
手上依言收了力气,她的脸色依旧不好看,“现在知道疼了?”
他讪讪地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嘛。那个时候就非常非常想要划,脑袋里就只剩下这一件事,像被附身似的。”
她半晌无言,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防止他在空调房中受凉。
被伺候得特别舒服的陆先生仿佛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以“我没力气”的借口伸长了双手要方榆给他穿衣服,在脑门上挨了一记之后老实地自己动起了手。
方榆在收拾医药箱,似是不经意地扭头,“下一次,”她停顿了几秒,斟酌用词,“下一次你要是……有了类似的念头,告诉我。我试着找一找克制的方法。”
陆之屿笑眯眯地从她后背拥上来,贴着她耳侧的头发,“克制的方法我倒是知道一种。”下巴在她肩头一搁,“你亲我一下,我的魂儿就被你勾走啦。”
她斥他:“鬼话连篇。”
他瞧她耳根子红了却还要故作镇定,心下欢喜,不由得亲了亲她的耳垂,“这些鬼话就对你一个人说。”他在她耳边磨蹭,低沉的嗓音并着热的吐息抓挠着她,越来越不着边际,“不然阿榆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我每天晚上给你吹枕边风。”
她斜眼瞪他,手在抽屉边缘一碰,拨落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一下院花,看看标题。
多点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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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点套路
方榆一怔,眼前飞掠过许多画面,乍一出现便迅速隐没,她抓不住,顿觉烦躁,想低头去捡却被陆之屿提前一步握在手心,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眉眼的神色,只听他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喃:“阿榆,你还留着呢。果然你从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了吧?”他环着她纤细的腰肢,手臂绕到前面去展平纸鹤的翅膀。
方榆撇嘴,“我不过是觉得它丑得可爱,顺手留下的,忘记扔掉而已。”
“嘴硬。”他低低笑着,拆开了纸鹤。动作并不熟练,拆了好久才将糖纸完好无损地摊平在掌心。方榆低头去看,四四方方的糖纸中央竟然是一颗小小的心。
他得意洋洋地不说话,等待着她给自己一句夸奖。到底也没等着,便自个儿打了圆场,“阿榆你不理我的表白就算了。”他收拢了手掌,要将那糖纸扔掉,可她突然捉住了他的手,抽走糖纸认真地折了起来。她折纸鹤的手法异常娴熟,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古怪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她在他臂弯里转过身正对着他,拿纸鹤点了点他的下巴,“陆之屿,你当初为什么要折纸鹤给我?”
他下意识地躲避她的目光,又因太过心虚而看过来,“……随手折的。”
方榆推开他一点,眯着眼凉飕飕地笑:“随手?”
“嗯,随手的!”他突然格外理直气壮,仿佛要借此说服自己,“阿榆,不过是一只纸鹤。”
“好吧,一只纸鹤而已。”她从他胳膊下的空隙中钻出去。陆之屿不敢贸然粘着她,站在原地观望一会儿确认她没在生气才跟了上去。
枫叶岭走廊上播报了最后一次要求探访家属离开的通知,方榆正在浴室洗漱。头发还湿着,往下滴着水,将背脊再次打湿了一片。她通过镜子看自己身后的伤痕,快要痊愈了,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但仍有特别的触感,一道一道纵横交错,想必当初划得很深。
看那伤口的形状与触感,大概是拿什么利器竖直地刺进去的。她伸手够了够,长度不行,那绝不会是她自己划的。想到这里,她脸上慢慢凝重起来。
陆之屿在外面催促,她泼了把凉水在脸上,镜面上沾了水珠,她抬手抹去,恍然间一个画面铺在眼前。
有一只手曾经提着她的头发往镜子上撞,手指抵在她的发间,指甲毫不留情地嵌入头皮,令她后脑勺撕裂般疼痛。血混着水在镜面上融合交错,她无力地掀起眼皮,窥见四分五裂的镜子反射出手主人的暗影。
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
她望见一双眼,眼瞳赤红,沉浸在嗜血的愉悦感中,眼尾微微挑着,却是在笑。
在那眼睫的延伸处,有一颗浅浅的痣。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记忆是会骗人的。她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抑制着手腕的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开浴室的门把。陆之屿捧着平板电脑坐在她床边替她练级,见她出来,便按了暂停键,摇着尾巴等她走过来。
方榆的毛巾盖过头顶,遮住了大半脸,她胡乱地擦着自己带水的头发,他便站起来走过去自然地提她擦拭。在他的手掌碰到她后脑勺时她微不可觉地颤了一下,他察觉,问:“怎么了?”手上的动作没停,放得更轻柔了些。
她没说话,毛巾盖住了眼睛,直接向前靠近他的胸膛。
“唔。”她的长发未干,湿嗒嗒地晕在他胸前,他疑惑着没推开她,只认真地为她擦着头发,“怎么啦阿榆?洗个澡不舒服了吗?”
她依旧沉默,两条胳膊自他胳膊下穿过,抱住了他的腰。
他心想:“阿榆这是在向我撒娇呢。”
他任她抱了一会儿,在胸口濡湿的这段时间里,似心有灵犀地,他感到一阵不安。他思忖了片刻,觉得此刻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值得忧虑的地方,便放心驱散了心头的不安。他贴着她的鬓发轻声哄着她,待她头发半干,才听到她开口。
“陆之屿,”她将他环得紧了点,几乎要把整颗脑袋摁进他怀里,声音也随之闷沉,有种独到的沙哑惶惑,“你告诉我,我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
他没想到她冷不丁给自己来了这一茬,抚在她发上的手僵了僵,随后说道:“我们是在A区认识的,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
“陆之屿,”她离开他的胸膛,直视他的眼睛,“我问你,‘红色禁区’是什么地方?”
他抿住嘴唇,漾着笑意的眼睛敛起了平日里的玩笑神色,让她觉得,原来他在不笑的时候也可以这样……陌生。他让她想起破碎镜面里的那双眼睛,以及眼尾的小痣。
而他并未回答,只问:“你想起了什么?”
“一些零碎的片段而已,太零碎,所以来问问你。”她笑了笑,言语中未见异常,“红色禁区,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阿榆。”他答得无辜,眸底恢复温和的色彩,揉揉她的头发,“那是什么,你想起了什么啊?”
“一些不值一提的事。”她笑意凉薄,将这句话奉还给他,脱离他的怀抱,去一边擦头发,“陆之屿,你这几天每晚都赖在我房间,电应该充满了吧?”她语气平静,听上去只是在陈述事实,“今天你回房去待会儿机。”
他如受晴天霹雳,委屈得不得了,“阿榆,你在赶我走吗?”
“嗯。”
他不信自己的耳朵,凑到她跟前去诉苦,“你把我打入冷宫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说什么呢,”她伸出两根手指掐他脸皮,“我怎么会不要你。”
“那你还赶我走……小偷进来了怎么办?阿森他房间里有东西不见了。”
“小偷不会进来的。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些事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往往会想到不太正经的地方去,美色惑人知不知道?”
“你要是放在平时夸我我肯定很高兴,但现在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谁让你什么也不说呢。”她面上仍是和气,手却已经在推着他往门外走,“你不说,我就只好自己想了。”
他被推至门边的墙根,手扒拉着墙壁不肯离开,“阿榆,你就这么在乎过去吗?那都是一些已经远去的东西,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她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在意的不是过去,是我空白了三年的记忆。你不了解我这个人吗?那三年对我来说是潜在的隐患,我抓不住,就没有安全感。陆之屿,我首先要做好自己,才能去投入和维护一段恋爱关系。”
卡在门缘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落,半晌,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
聂护士夜巡回到值班室休息处,她的椅子上坐了个女人。椅子缓缓转过来,方榆一手支着脑袋,丝毫不见违反规定的自觉,坦然同她打了声招呼:“聂姐姐,晚上好。”
“你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我记起来了一些东西,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你今晚应该值夜班,就过来了。”她起身让位置给聂护士,自己靠在桌旁,手指抚弄着抽屉的拉环,“我回忆起一个地方,叫做‘红色禁区’。”
聂护士抬眸,瞳孔一下紧缩。
方榆观察着她的神情,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