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漠然。见薛佳莹兀自害羞垂目,便直起身,准备走人。
“我会下令,任何人不得来承恩殿,打扰你的清静。宫中的事务,暂时还是由史良娣掌管。你若有事,就使人去知会一声好了。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待薛佳莹回神,便只看到一片红色的衣角,从门口消失。
“殿下——”薛佳莹怔怔地呢喃,一串清泪从眼角滑落。
第9章 初次交锋
兀自沉浸于太子对自己的宽容与感动之中,没有经验的薛佳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大婚半途夭折,大礼未成,太子妃该有的金册金宝也了无踪迹。
一夜未眠,薛佳莹神色憔悴。靠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块白绫绢。幽幽地问道:“殿下昨夜在何处安寝?”
薛佳莹带入东宫的贴身大丫鬟微一愣神,赶紧答道:“太子殿下昨夜是在天光殿安寝,并未召人侍寝。”
“当真?”薛佳莹闻言一喜。
昨天是自己大喜之日。虽然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不能伺候太子。但若太子去其他女人那里过夜,自己心里只怕还是难以接受。
“千真万确!”大丫鬟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太子对自己当真是情深意重。他纵使召寝,自己也不能说个不好,但他偏偏没有。这分明是给自己这个新上任的太子妃的尊重。原本因宫务由史良娣掌管的不喜,也消去了大半。
一晚忐忑终于烟消云散。只要有太子的看重,自己这个太子妃就算不掌宫务,也没人敢轻视。
薛佳莹挣扎着起身,她的大丫鬟走过去扶起她:“小姐……”
刚开口,便被薛佳莹狠狠瞪了一眼,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马上改正过来:“太子妃,太子不是让你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
接过温热的帕子,仔细将脸上清洗干净。或许是去了心结,虽然气色依旧不太好,但精神不错,两只眼睛亮亮的,多少恢复了一些神采。仔细给自己上了妆,左右瞧了瞧,妆容虽重,但盖掉了病容,多出几分艳色。薛佳莹满意地放下胭脂盒子,又拿了一根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
有些过于细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凤凰的翅膀。这只凤凰,是多少贵女梦寐以求的!如今,名正言顺地插在自己头上,其他人却只能仰望。
薛佳莹带着几分郑重,亲手将这只步摇插入如云的发髻中,又仔细调整了一下位置。直到再找不出一丝瑕疵,方停下手来。
又挑出一套大红江绸绣五彩金凤的裙子。
“太子妃,膳食已经按照太医的吩咐做好了,您现在就用吗?”
摸摸有些凹陷的小腹,本来因为生病,胃口就不怎么好。昨天更是粒米未尽,这会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
“端上来吧!”
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压那些对太子虎视眈眈的女人。
刚放下手里的碗,就有人回禀:“启禀太子妃,史良娣来了,正等您传召。”
薛佳莹对这些话充耳不闻,拿着一块帕子,慢条斯理,细细地一根一根手指擦过去,仿佛在进行十分神圣的事情一样。
直到半盏茶时间过去了,方才放下手帕。
“请史良娣进来!”
史乐儿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恭敬地向薛佳莹拜了下去:“妾身史乐儿见过太子妃。”
等薛佳莹温婉叫起的声音传来,她站直身体后,两眼笑得跟月牙儿一样,好像薛佳莹进宫,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姐姐总算来了,妹妹盼这一天盼了许久了!在这宫里,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太子殿下也很难见到,整天一个人,寂寞得很。姐姐来了,我可算是找到靠山了。”
薛佳莹笑着应付了几句,见史乐儿说这话时一派自然,并不象作伪,心里不由得暗忖。这史乐儿当真如她表现的这般天真?这话里到底有几句是真话?若是真,那最好不过。说明太子对目前的几个女人并不是很重视。若是假,那她就要好好警惕这个史乐儿了。
到底是大病未愈,薛佳莹只说了一会话,就觉得有些累了。便开始直入正题。
“怎么这会了,也不见其他几位妹妹过来?”
史乐儿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姐姐不知道?太子殿下昨天就吩咐下来了,姐姐身体不适,不许我们过来打扰,连每日的请安也取消了。”说着,便满是羡慕地表情说道:“太子殿下对姐姐真好!妹妹自打进宫以来,还从未见太子对谁这么细心过。”
瞥见薛佳莹嘴角弧度加深,又接着叹息了一声:“本来我也不能来的。只是我太想姐姐了,而且还有宫务要交给姐姐,这才硬着头皮过来了。姐姐不要生我的气。”
说着,便将带来的钥匙和帐册叫人捧着,交到薛佳莹身边的丫鬟手上。
薛佳莹伸手随意拨弄了一下钥匙,发出清脆的响声。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这事,怕还是要妹妹受累。我身子不好,昨天太子嘱咐,让我好生静养,不让我操心这些俗务。妹妹也管了这么久了,交给你,姐姐也放心。你就放手做好了。实在拿不定主意,再来问我。我会替你作主。”
史乐儿似乎有些为难,犹豫半天才开口:“昨天太子也这么吩咐了妹妹。只是以前是姐姐没来,我只能勉为其难。如今姐姐既来了,我再管这些事,怕会让人误会。况且,”史乐儿红着脸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妹妹实在天分不够,这些事做起来磕磕绊绊,生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了,得罪了人,也叫太子生气。还请姐姐多关照一下,另外指个人管吧!”
薛佳莹轻轻一笑:“怎么会呢?太子既然将事情交给你,必是相信妹妹有这个能力。听说这次大婚,东宫一应事务都是妹妹打理的,我看了都很满意。妹妹就不要再谦虚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史乐儿推脱不掉,重又接回帐册钥匙。见薛佳莹面露倦容,遂告辞而去。
待人一走,薛佳莹回到内室,目光忽地一改平日的温婉,变得犀利明锐,一一从房中的摆设上扫过。然后面无表情地朝床榻走去。经过桌子时,忽地一顿,宽大的衣袖一扫,将桌上的青玉山字小插屏给摔了个粉碎。洗去铅华的一张素脸浮起一些不正常的潮红。
“欺人太甚!真当我什么也不知道!”
昨天刚入东宫,心里惴惴不安,并未仔细打量自己将来要住的地方。今天起来,心情好了一些,便多看了两眼。以她一贯的细心,自然发现一些问题。
这些摆设虽然也是内造的精品,但比起皇后宫中的摆设,却是大有不如。因颖昌侯立功,家里有不少赏赐的内造之物,比起这些来都精致不少。以她如今太子妃之尊,地位只比皇后娘娘略逊一筹,即便规制上有所不如,也不至于会是这些普通得,自己在家也能用到的东西。
原本以为是史乐儿不尽心,故意给自己难堪,可是随即又否定了。史乐儿还没这个本事。虽然东宫事务由她操持,但太子大婚的一应事务,礼部才是主导。
原本笃定的心,再次患得患失起来。这其中,究竟有何缘故呢?可是有大人对自己不满?
太子大婚不久,元晙的孝期也满了。刚好吐蕃在边关蠢蠢欲动,贺兰承山早已回西北军中。元晙若非孝期未满,早已随他去了边关。
知道元晙心意已定,萧含玉心中有些酸涩。她虽未去过边关,但也从外公与舅舅那里听了不少。边关军中哪有宫里安逸?元晙小时候就已经吃了不少苦了,还要去边关受苦,她想想就有些不好受。
到底这么多年下来,感情早已深厚。前世不见得在意的事情,如今却无法坐视不管。但这是元晙成长的必经之路,萧含玉不能去阻止。只好在其他方面出点力。
于是萧含玉憋着一股气,将下面的人指挥得团团转。根据从镇国公府得来的消息,替元晙准备了许多套结实耐穿的外衣,柔软舒适的内衣,底子纳得又厚又结实的布鞋也有十几双。
又跑到太医院去搜刮了一番,只要觉得用得上的,统统给包了起来,琳琳琅琅的药瓶就是一箱子。
想到边关没什么好吃的,便又让萧赞准备了不少腌干可以久放的肉干和腌菜。
等元晙要走了,才发现萧含玉给自己准备了一大车的东西。对比手上自己整理的一个轻飘飘的小包袱,元晙眼角不由得有些发红发涩。一颗心如泡在温泉当中,暖得让人想要融化。
元晱也抱了一大包的点心赶过来送他。等他看到萧含玉准备的东西,顿时眼睛都快瞪脱眶了。
“玉儿,五哥是去战场打仗,又不是去郊外踏青,你准备这么多东西,他怎么带过去?”
元晙也点了点头,将手放在萧含玉头上轻抚,脸上露出一个真实的笑意:“六弟说的是。吐蕃进犯边关,我急着赶路,只怕要辜负你的心意了。不过,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等战事一停,我会回来看你的。”
萧含玉红着眼睛吼道:“我不管!边关那么多将士,又不差你一个人,晚去几天又怎样?你要不肯把这些带上,我就跟你绝交。”
看着萧含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死倔着不肯掉下来,元晙心里也不好受。自打认识玉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要分离这么长时间,他也很舍不得。玉儿为自己做了太多了,他回报不了什么。只希望能在军中多多立功,将来有了自己的势力,才能好好保护玉儿。
第10章 太子监国
元晙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萧含玉。原本打算轻骑赶路,最终还是赶着那辆大马车走的。
站在城楼上,萧含玉瘪着嘴看着缓缓驶离城门的马车,突然跳起来大声喊道:“你最好全须全尾地给我回来。要是断了手脚,破了相,我就不认你!”
元晙听到这些话,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大声朝城楼上的人喊道:“知道了!你一定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喊完,冲上面用力挥了挥手。回头,却是两眼泛红,蓝灰色的眸子里,全是水般的柔情与宠溺。捂了捂胸口的位置,带着一分难言的留恋,头也不回地纵马远去。
只不过出了京城地界,便留下几人护着马车,慢慢往平西军那里赶。自己则带上几人,骑马先行一步。早一点进入军中,早一点杀敌立功,便能早一点建功立业,回来照顾玉儿。
萧含玉踮起脚,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了,才失落地收回目光。心里一点点地升起了惆怅。太子表哥娶了不该娶的人,元晙远去边关祸福难料。宫千滟在宫外处心积虑,虎视眈眈。重生一回,自己要走的路,还是荆棘满地。
元晱对元晙从军的事,满是羡慕。他这几年练习枪法也小有所成。他已经可以和卢师傅打成平手,不过元晙比他更是厉害,可以将他压制得死死的。
不过他并不怎么服气。元晙比他大,等他和元晙一样大的时候,一定可以打败他!萧含玉听了他的豪言壮志,完全嗤之以鼻。元晙从了军,那是在战场上用生命历练,武功只会越来越好,哪是这种在皇室里浇灌出的小花能比的?元晱想打败元晙,根本是痴心妄想。
“等过几年,我也去从军。将来当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派大军将他压成肉饼。玉儿,你觉得怎么样?”下了城楼,元晱带着深深的憧憬,兴奋地说道。
萧含玉翻了个白眼:“你想太多了!在京城,谁敢欺负我?再说了,想当大将军是好的,不过你还是先想好,怎么说服你母妃吧!”
元晱不象元晙,从小父不疼母不爱,要从军也没人在意。沈妃娘娘从小把元晱当成眼珠子一样看大,凭着明武帝对他的宠爱,将来就是什么都不做,当个闲散亲王,也够他过一辈子了,怎么可能答应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元晱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用羡慕的口吻说:“我真羡慕五哥,想做就做,都没人阻拦。”
“我记得认识五哥的时候,你好像比他胖多了,五哥比你高这么多,都没你重。你确定要羡慕他?”
想到几年前,元晙瘦竹竿一样的身材,元晱立刻摇了摇头。五哥那都是饿出来的,自己一天少吃一顿点心都会活不下去,真过上五哥那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萧含玉眼睛子一转,又安慰他说:“其实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你母妃不让你从军,你不是还可以进兵部吗?总有机会去战场的。等你立个大功回来,让你母妃长了脸,以后肯定不会反对了。”
“现在兵部的那个人,一个个老奸巨滑。听我舅舅说,每次的军饷都会被他们苛扣,根本就是一群蛀虫。将士们在边关浴血奋战,还吃不饱穿不暖,他们一个个坐着无所事事,却吃得满脑肥肠。太可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