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薛铭成归京而好生热闹了一阵的京城,在各将士封赏完毕后,太子大婚的事情,终于提上了议程。钦天监择定了三月十八的吉日。
日子一出,京城再次掀起热潮。颖昌侯府更是鞭炮齐鸣,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皇宫里却一反常态,并无半点喜气。东宫内院之事,一并交到了良娣史乐儿手里。她倒是尽心尽力,将太子妃要住的承恩殿布置一新。对此,皇后娘娘倒是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时不时就在凤仪宫召见她,对她颇多关照。
史乐儿本性纯善,但也不是没有头脑。莫名其妙成了太子良娣,她不是不高兴。毕竟太子是京城闺秀们首选的夫婿人选。以她的身份,是不大可能嫁入东宫。因此只将一分奢望埋在心底。
然而喜从天降,她被皇后娘娘钦点为良娣,而且比太子妃还先一步进了东宫。得了太子恩宠后,太子便将内院之事全部交给了她。甚至连大婚的操持都交给了她。
在喜悦太子对自己的信任的同时,她也有些忐忑。之前是因为没有太子妃,一旦太子妃入宫,会不会对她心生嫌隙?毕竟她现在手中的权利,不比太子妃少一星半点。
“参见福宁郡主!”
门外传来的声音,将史乐儿惊醒。福宁郡主?入了东宫几个月,对福宁郡主早已景仰大名,却是极少见到。偶尔两次碰面,福宁郡主似乎并不愿意搭理自己。今天怎么会突然跑这来?
边走边想,很快看到进了承恩殿的萧含玉。
“见过福宁郡主!”史乐儿微微屈膝,行了个福礼。
萧含玉看着史乐儿,目光有些复杂,有些冷淡。随意“嗯”了一声,便越过她,往内室走去。
史乐儿身边的贴身婢女对萧含玉的态度很是不满。虽然对方是从一品的郡主,比自家良娣高了几级,但自家良娣可是太子宫中最受宠的,执掌东宫内院大权,也当得起福宁郡主叫声“嫂子”。这般不理不睬的冷漠样子,也太目中无人了。
好在她还记得宫里的规矩,并不敢出声质问。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史乐儿悄悄冲她摇了摇头,随后跟在萧含玉身后也进了内室。
“郡主觉得布置得可还好?妾身也没有经验,只能胡乱布置一番,希望不会出错,失了太子的面子。”
进宫几个月,早已听闻了太子对这个表妹的宠爱。她还不算立稳,不适合得罪这位背景强大的小祖宗。现在态度放低点,若能交好这位郡主最好,好歹也算得上是个靠山。
萧含玉有些惊讶地回看了史乐儿一眼。她并不记得前世太子的后宫里有没有这个人,想来也是不重要的人物。不过她的态度随意又亲和,既不让人觉得刻意巴结的讨厌,也不会因为清高冷淡的疏离。正好处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让人觉得舒服。
她多看了史乐儿一眼,暗想,此人也不知是不是真如表面上一般天真亲和,若不是,倒也是个人才,用来对付薛佳莹倒是不错。
内室一片喜气,所有东西极尽华丽。清一色紫檀雕花的家具摆设,朱漆描金,绘着龙凤图样。大红缎绣龙凤呈祥的衾褥,大红猩猩毡吉祥花开地毡,雕龙刻凤的红喜烛……
萧含玉红润的嘴唇抿成一线,英气浓密的眉毛微蹙,目光有几分凌厉。
不配,她不配!薛家将太子表哥害得那么惨,薛佳莹又怎配用这般贵重的东西?真当自己一步登天了?
大的摆设是来不及更换了,但小东西内库里多的是。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统统换掉。”
史乐儿眼角一抽,就福宁郡主这一指,里面的摆设几乎要换个遍。磁州窑白釉褐彩刻龙纹瓶、斗彩宝相花盘、青玉浮雕云龙海水蕉叶花觚、紫檀雕花洋玻璃大插屏、银镀金六方盆料石梅花盆景、岫玉如意、催生石佛头塔、金翟鸟、英吉利镀金小座钟、紫金浮雕手炉……
第8章 大婚
她不敢有意见,只能小心地询问道:“郡主,那您觉得换上什么好?”
萧含玉冷冷一笑:“换成日常用的就好,用不着多金贵。若是没得换,那就直接撤掉。”
“这……”史乐儿犹豫了,虽然想要交好福宁郡主,可这是太子殿下交予自己的差事,若是办得不好,太子只怕会对自己有意见。
“我说换就换,有什么事,我担着。”
既然有人担责,史乐儿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心中却是暗喜。原来薛佳莹也不是这么得人心,至少这位极得太子宠爱的福宁郡主,对她就不是一般的不喜。不然,怎会冒着得罪太子的后果,撤掉新房的珍品,只放摆放普通的东西?
不过,她虽然当着萧含玉的面,将一应摆设全都叫人收了起来,却没有马上换掉。不管怎样,这都牵涉到自己,还是请示过太子再说。
大概是阻止不了薛佳莹入东宫,萧含玉这段时间情绪极不稳定。喜欢黏着皇后姨母与太子表哥撒娇,有时候为了一点小事,又动不动发火。凤仪宫与东宫的人面对她都有些战战兢兢。
看到萧含玉神色恹恹地走进来,贺兰嘉懿深深叹了口气,将自动黏到身边的萧含玉搂到怀里。
“玉儿,姨母已经将给薛佳莹的聘礼,还有皇室准备的嫁妆都减了等了。可是毕竟是你太子表哥的大婚,太简陋,别人会以为你表哥不受皇上重视。我们总得把面子上的事做好。”
见萧含玉没有反应,又劝道:“你刚才让史良娣将新房的东西换掉,姨母也应了你。只是不能按你说的,换成日常的,就减一个档次好了。”
怀里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只是胸口突然一阵凉意,手下的身体一耸一耸,竟是哭了起来。
贺兰嘉懿一时有些无措,怎么劝着劝着,倒把人劝哭了?
“姨母,我是不是很没用,很不讲理,让你和表哥为难了?”胸前传来含含糊糊的哽咽声。
这孩子怎会这么想?明明是她帮了自己与晠儿良多。贺兰嘉懿心里酸酸软软的,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傻孩子,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让姨母和表哥为难了?你是我们宠大的孩子,有任性的权利。谁让你不爽快,你就打回去。姨母与表哥给你撑腰。”
将萧含玉从怀里拉了出来,珍惜地摸着她软软嫩嫩的小脸,看她绯红的眼睛,心里只觉得刺痛。
“玉儿,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告诉姨母。”
萧含玉摇了摇头,捂着胸口,嘴巴撅得老高:“就是心里不舒服。要是我能聪明一点,就不必让表哥受委屈,娶那个有问题的女人。”
“小傻瓜!”
收到下人报告,福宁郡主刚从新房里转了一圈回去,似乎有些不痛快。因为担心,放下手头的事,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元晠,站在门口听到她的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从贺兰嘉懿手中接过人来,将她安在自己膝盖上坐好,摸着软软的黑发,如幕海星辰般幽深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红着眼睛,有些怏怏不乐的小人儿。
萧含玉被元晠看得有些不自在,撅着嘴,傲娇地哼了一声,把脸别到一边去。
原本凝滞的气氛被这孩子气的幼稚动作给打散,元晠幽深的眸子渐渐染上宠溺的笑意,叹息着将那张小脸掰了过来,看似用力实则轻柔地将她揉搓了一顿。把萧含玉好不容易生起的一点感性给彻底弄没了。
“哎呀哎呀,烦死了!头发全乱了!姨母,你看表哥,就知道欺负我!”
就算同时得了顶级的武功秘籍,以萧含玉没天赋又爱偷懒耍滑的性子,有天赋又努力的元晠就将她甩得不见影了。因此,就算萧含玉百般反抗,也完全无法逃离元晠的掌控。
“小没良心的,居然敢嫌我烦!就算再烦,也休想我放手!”元晠一边强势镇压手下的反抗,一边含笑继续蹂躏那张嫩脸。
萧含玉反抗失败,弄得自己气喘吁吁,也逃不出那双魔掌。只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瞅着机会,一把扑了上去,使劲搂住元晠的脖子,讨巧卖乖:“表哥,你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你看我脸上皮都快破了,你一定不忍心的是不是?”
元晠瞧了她的脸一眼,果然,那脸上已经红成一块一块的了。不由得皱下眉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常年练剑的手上,指腹与掌心都有茧子。就算没用多大力,那般柔嫩的肌肤也经不起几下。
握了握拳头,元晠有些暗恼。自己下手太重了,差点弄伤玉儿。
“玉儿最乖了,表哥怎么舍得让你受伤。是表哥不好,表哥向你赔罪。我让金嫂子给你做点心吃好不好?”
金嫂子是太子特地寻来的厨娘,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打她来后,萧含玉跑东宫都勤快了很多。
萧含玉黑黑亮亮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嘴角带上一点狡黠的笑意:“那,除非你让金嫂子来凤仪宫。”
“不行!”想都没想,元晠就一口否决。萧含玉顿时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了。
元晠每天多忙啊!哪有这么多时间来凤仪宫。萧含玉又老往外面跑,要不是有个金嫂子在东宫,勾得她常常往东宫跑,他哪能每天看她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枉自己这么惦记她!
不管萧含玉如何不愿,薛佳莹还是如愿以偿,在京城闺秀嫉妒羡慕的目光中,以最风光的方式,入驻东宫太子妃的寝宫——承恩殿。
只是大礼未成,薛佳莹半途中突然昏了过去。待太医论断过后,从帝后到太子,俱都黑了脸。东宫的喜闹顿时凝滞了起来。
参加喜宴的人莫不翘首以望,想探听到一丝半点风声。不少人已经开始幸灾乐祸起来。也有不少人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承恩殿内,摒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面沉如水的帝后与太子,以及被紧急召来的颖昌侯夫妇。
得知女儿病发,知道隐瞒不下去了,颖昌侯夫妇膝盖一软,跪伏于地,不敢为自己多辩解半句。
“薛铭成……”
“父皇!”
明武帝刚开口,准备趁机将亲事取消,就被元晠给打断了。
疑惑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在哪。这明明是送上门的机会。
元晠站起来,朝明武帝躬身一揖:“父皇,事情已然如此,责怪任何人都已于事无补。人既然进了我东宫,就是我东宫的人。儿臣自会一力承担。请父皇开恩!”
这一番话让其他人都惊呆了。
帝后是没想到儿子居然不顺水推舟,趁机推掉这门这被看好的亲事。只是贺兰嘉懿显然要比明武帝更了解儿子。只不过一个眼神交汇,就大概知道儿子的想法,于是默许了他的做法。而且也拉住明武帝,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
颖昌侯夫妇更没想,在女儿身患恶疾,又犯了欺君之罪时,太子会替自家说话求情。一时又惊又喜,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是老泪纵横,满是感激地看着太子。
马氏感激之余,更是得意。这太子以往半点不显,没想到对莹儿这般深情。明知她有恶疾,也一点不嫌弃。自己为女儿挑中太子,实在是太明智了。只要太子的心还在女儿身上,女儿的地位就谁也动摇不了。
得了帝后的理解,元晠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对颖昌侯夫妇说道:“太子妃身体不好,我会让太医替她医治。她只要安心养好身体就行。侯爷与夫人不必担心。”
颖昌侯夫妇连忙拜倒:“微臣(臣妇)叩谢皇上皇后恩典!叩谢太子恩典!”
里面已经醒来的薛佳莹,听到太子这一番话,顿时惭愧得无颜以对。自己得了这样见不得人的病,还妄想瞒天过海。本以为这般被发现,是必死的结局。谁承想,太子居然会为自己求情。甚至依然承认自己太子妃的身份。
两相对比,薛佳莹顿时伏在枕上泣不成声。五脏六腑俱都柔成一滩水,只想终此一生,为太子生,为太子死。
待安抚了颖昌侯夫妇,让他们感激涕零地离开后。已经想明白元晠用意的明武帝,用力拍了拍元晠的肩膀:“做得好!”
然后带着满脸的骄傲与自豪,携了贺兰嘉懿的手,一起去了凤仪宫。
目前父皇皇后离开后,元晠整了整面容,缓步走入内室。薛佳莹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睛,声音嘶哑地喊道:“太子殿下——”
元晠微微一笑,走到床前,轻声安慰道:“不必担心,好生休养便是!你之前就是不该讳疾忌医。早点让我知道了,我也好早点让太医去替你诊治,也许事情就不会这么糟糕。”
提及自己身上的病,还是黄花大闺女的薛佳莹不由得脸色通红。虽然已经是夫妻,但毕竟从未这般亲密的相处过。薛佳莹还有些羞涩与不适应。
元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漠然。见薛佳莹兀自害羞垂目,便直起身,准备走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