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悄悄对雍若说:“恒盛还有一个意思是:不管季节如何变幻,他心中的那株红梅花,恒久盛放,永不凋零。”
恒盛元年正月初五,承恩侯太夫人周氏随着前来迎接她的女官,走进了皇后的坤德宫。
在坤德宫中庭,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院子东北角的那个大花台。
那个花台里,有一株新移栽的梅花树,已经冒出了新叶。
这株梅树,曾经长在雍家院子里,后来被移栽到了恒郡王府,不久前又被郑重其事地移栽到了坤德宫。
周氏十分惊喜:“啊!这株梅树发新芽了!”
陪着她的女官笑容满面地说:“是啊!前几天就开始冒新叶了。宫里花匠说,这就算是移栽活了!皇上和娘娘都很高兴呢!”
“好在这花儿以后都不必再移栽了!”周氏笑吟吟地又看了一眼那株梅树。
女官笑着附和:“娘娘也这般说。夫人与娘娘,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周氏走进了雍若日常起居的暖阁里,不等行礼,凤寥就已经叫“免礼”了。
此时,雍若怀孕才三个月,还没有显怀。她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十分闲适地与凤寥一同坐在炕上。
寒暄几句后,周氏也不避讳凤寥,直接说:“娘娘,昨日家里来了一个年轻姑娘,说是娘娘的儿时故友,姓路,曾有一个小名叫璐璐。路姑娘说:她有极其重要的事,想单独面禀娘娘。”
第107章 冒牌货
“漉漉?”听到周氏的话以后,雍若的第一个反应是呼唤脑海里的系统,“漉漉,你还在吗?”
漉漉软软萌萌地说:“我当然在啊!”
所以那个自称是自己儿时故友、名叫“漉漉”的人,其实是一个骗子?
雍若心里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爆笑冲动。
姓路的游方郎中是她编出来忽悠人的,路郎中的女儿漉漉更是子虚乌有。
这几年,她一直拉着游方郎中这面大旗做虎皮,忽悠了很多人。路郎中和漉漉,在京城富贵人家的圈子里,大约也不是秘密了。
可现在,居然有人冒充她胡诌出来的人物上门来向她行骗。
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她有没有说‘lu’是哪个字?”她忍着笑,随口问周氏。
“我问了,是美玉之‘璐’。”
“美玉之‘璐’?”雍若装模作样地微微皱起了眉,开始追问这位路姑娘来找周氏的细节。
比如说: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独自一人还是有人陪伴?她个子有多高?胖还是瘦?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说话什么口音?
周氏一一都说了。
这位路姑娘是昨天清晨独自走路到周家门口的。
她中等身高,身形比较清瘦,瓜子脸,丹凤眼,高鼻梁。长得不算很美,但也算容貌清秀。
穿着一套有些破旧的朴素冬衣,看起来日子过得不太好。
她说话时口音比较杂,有一些京城的腔调,还带一些她不大分辨得出来自哪里的口音。
雍若一边听一边琢磨:这位路姑娘是何方神圣?有什么目的?
等周氏说完了,她又问:“她有没有说是什么要紧的事?”
周氏摇了摇头:“她只说关系到娘娘的子嗣问题,其余的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是说:如果你愿意见她,她就进宫来说明此事;如果你不愿意,就当她没有来过。”
雍若心想:这借口找得真好!
这年头的女人,就没有不关心子嗣的。只要说是“关系到娘娘的子嗣”,绝对不怕周氏不传话,也不会怕自己这个娘娘嫌弃旧时友不肯召见。
可是,这位路姑娘凭着听到的一些传言,就敢冒充路郎中的女儿到皇宫来骗皇后,这胆色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她不怕自己暗中与路郎中有联系,或者互相约定了暗号密语,当面就拆穿她吗?
就算没有暗号密语,自己随便说几件小时候的事,这冒牌货接得上话吗?难道都推说忘了?
敢制造这种穿帮风险超成九成、一旦失败很可能送命的骗局,她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死士。
雍若想,不管这位路姑娘是什么人、想做什么,会一会她都是很有必要的。
她对周氏说:“娘,你到偏殿去休息一下,我有事与皇上商量。”
等周氏告退以后,她笑着对凤寥说:“咱们会会这位路姑娘吧!”
凤寥微微皱眉:“这位路姑娘真是你认识的那个游方郎中的女儿?”
雍若微微摇头:“应该不是。这应该是个冒牌货。”
“冒牌货?”凤寥眉头一挑,“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雍若有些好笑地说:“因为相貌。漉漉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非常可爱,所以小名就叫漉漉。
“我想,人长大了模样再怎么变,一双大眼睛也不会变成丹凤眼吧?”
漉漉听到雍若夸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很漂亮,很开心地在雍若脑海里哼唧了两声。
凤寥瞪大了眼睛,然后闷笑起来:“这骗子也太嚣张了吧?她都不知道漉漉长什么样就敢冒充?行骗都行到皇宫里来了?”
“所以咱们会会这个骗子吧!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雍若对着凤寥撒娇,“不然我会一直想着她是谁、想干什么之类的问题,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凤寥有些无奈地瞪着她:“可你现在怀着身子!岂能涉险?”
雍若微微嘟嘴,继续撒娇:“做好防范就是了。就按照秀女入宫的惯例,先让太医给她诊一诊脉,看看她身上是否有传染病,免得她带了病气进宫。
“然后再让宫女嬷嬷们服侍她沐浴更衣,将她从头到脚搜一遍,免得她身上藏着什么不该藏的东西。
“见她的时候,你再安排几个得力的护卫守着,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凤寥叹息一声:“你啊……好吧!我同意你见她,我也坐在屏风后面见见。”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记住啊!无论那个骗子说什么,你也不要离开护卫的保护,不然我就亲自到屏风前面来阻止你。如果她胆敢矫情着不说,咱们就直接拿下她拷问。反正是个骗子,不用心疼。”
“好,我答应你!”雍若很诚心的说。
既然猜到这位路姑娘有可能是死士,她自然不会冒险。
她可是很惜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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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宫里的两个嬷嬷带着四名宫女,到承恩候府将那个“璐璐”接进了宫。
“璐璐”到了宫门口,已经有太医等着给她诊脉。
诊完脉,确定她没有传染病,两个嬷嬷又带“璐璐”去沐浴更衣,还要带着宫女亲自服侍她。
“璐璐”有些不自然地说:“进趟宫这样麻烦吗?那些诰命夫人也要这样折腾?”
为首的嬷嬷姓赵,冷着一张脸说:“诰命夫人自然不用如此折腾。可姑娘只是一个民女。民女进宫,都是这个规矩。”
“璐璐”便陪着笑脸婉拒:“那我照办就是。只不过我是苦出身,不习惯被人服侍。嬷嬷和宫女姐姐们还是让我自己洗吧!”
“姑娘习惯也好,不习惯也好,咱们都得服侍。这也是宫里的规矩。”
“璐璐”苦着脸说:“可我真的不习惯……”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了赵嬷嬷手上:“嬷嬷通融通融!”
赵嬷嬷掂了掂荷包的份量,又捏了捏,感觉到里面是碎银子,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姑娘不是苦出身吗?出手倒是大方。”
“璐璐”微微叹息:“听人说宫里规矩大,花银子的地方多,我家里人才让我多带些银子。我这一次,带走了家里半年的嚼用。”
赵嬷嬷将荷包揣进了自己怀里,脸上带上了一点笑影儿。
她对“璐璐”说:“既然你这样不习惯,我们就不服侍你了。只不过,我们却得在这里看着你洗,免得你夹带了什么东西进宫,到头来让我们吃挂落。”
“嬷嬷说笑了。我能夹带什么东西进宫?”“璐璐”松了口气,笑着说了一句。
她当着赵嬷嬷等人的面,扭扭捏捏地脱了衣服,拿衣服挡自己的身子,就要跨进浴桶里。
赵嬷嬷一把扯开了她挡身体的衣服:“挡什么挡?”
她视线在“璐璐”身上一溜,确定她身上没藏什么东西后,才放开了她。
“璐璐”脸红得都似要滴血了。
等赵嬷嬷放开了她,她就像兔子一样爬进了浴桶里。
两名宫女自动去收拾“璐璐”换下来的衣服和随身物品,在“璐璐”的袖袋中发现了一卷书稿。
“璐璐”说:“这卷书稿是给皇后娘娘的信物。你们别弄坏了!”
赵嬷嬷点点头,将书稿检查了一遍,又让一名宫女送出去给太医看看。
另外两名宫女拆开了“璐璐”的发髻,重新给她梳头——这是为了看看她发髻之中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赵嬷嬷检查了一下“璐璐”原本戴在头上、耳上的一对鎏金簪子、一个鎏金花钿、一朵绢花和一对耳环。没有发现什么古怪。
她拿出一套全新的宫装给“璐璐”换,又对“璐璐”说:“姑娘换下来的衣服,我们会在姑娘出宫时还给姑娘。”
这样折腾了一番之后,“璐璐”才跟着赵嬷嬷等人,往坤德宫而去。
坤德宫的东偏殿中,雍若端坐在正位上。凤寥坐在她身后,与她之间隔着一道八扇屏。
苏名剑亲自带了几名得力手下,在殿中护卫。
“璐璐”跟着赵嬷嬷走进殿中,恭敬地磕头行了礼。
雍若便笑道:“起来吧!赐座。”
“谢娘娘!”
“璐璐”恭敬地道了谢,却没有起身,而是又磕了个头:“民女要向娘娘请罪。民女之前为了见到娘娘,向承恩侯太夫人说了谎话。民女并不是璐璐,而是璐璐的师妹李瑶。”
雍若微微挑眉:她竟然直接承认了自己是冒牌货?这一步倒是走得很聪明。
她笑了笑:“我就说嘛!漉漉的一双大眼睛,怎么会变成了丹凤眼?”
冒称“璐璐”的李瑶躬身说:“娘娘英明。这么多年了,难为娘娘还记得漉漉的模样。”
雍若微微叹息一声:“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那双眼睛,我可忘不了。你起来说话吧!”
李瑶又道了谢,这才站起身来,在旁边的圈椅上斜签着身子坐下。
雍若便问:“你既是漉漉的师妹,应当知道漉漉的‘lu’字是哪一个了?”
李瑶微微一顿,平静地回答:“是美玉之‘璐’。”
雍若笑道:“可我记得路郎中跟我说过:因为漉漉有双大眼睛,所以小名叫‘漉漉’,是湿漉漉的漉。”
李瑶想了想,摇了摇头:“师傅没有跟我说过此事。想来……要么是娘娘记错了,要么是师傅当时随口哄孩子玩儿的。”
雍若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扮演一个有点戒心的角色:“这倒有可能。不过,你说自己是路郎中的弟子、漉漉的师姐,你怎么证明?”
李瑶胸有成竹地说:“师傅让民女带来了一卷手稿。这是他老人家这些年在医道上的一点心得,一是做个信物,二是贺娘娘母仪天下。不知娘娘是否还认得师傅的笔迹?”
赵嬷嬷适时地将那卷手稿捧给了雍若。
雍若接过来看了看,字迹不算很端正,却苍劲有力。
她点了点头:“倒像是路郎中的字迹。只是比当年更苍劲了些……能写出这样的字,他手腕上的旧伤完全好了吗?”
李瑶轻轻叹息一声,简短地说:“托娘娘的福,已经完全好了。”
雍若将书卷搁在案上,十分温和地问李瑶:“路郎中这些年过得好吗?漉漉怎么样了?她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多谢娘娘惦记,师傅几年前伤了腿,有些不良于行,身体倒还好。璐璐师姐如今有孕在身,即将临盆,故而不能亲自来见娘娘,只能由民女来跑这一趟。”
雍若悠然道:“子嗣这个问题上,她可是抢在本宫前面了。她可有跟你说过我们小时候的事?”
李瑶笑道:“师姐的记性可远远比不上娘娘。她已经不记得娘娘的样子了,只记得娘娘家的院子里有两棵桂花树,开的花很小,却香极了。娘娘的阿婆做的桂花饼,可好吃了……”
雍若笑道:“是啊!我祖母做的桂花饼那是远近闻名的。”
李瑶又道:“师姐还说,她还教娘娘唱过一首名叫《萤火虫》的童谣,不知娘娘可还记得?”
说完她就轻声唱起来:“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
雍若这回真的惊讶了。
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个骗子能量不小啊!居然连这首歌都知道?
她心中一寻思,便已明白。这首歌她教过凤寥。在他们分隔两地的那三年中,凤寥想必是唱过的,或许还不止唱过一次。
所以,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