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六是凤寥的生日。
太子生辰自然赶不到皇帝万寿节的隆重,虽也要接受百官朝贺,但一般只邀请一些宗室亲贵在东宫小宴,以示谦恭节俭。
凤寥其实很希望像雍若那样,安安静静地过个生日。
可作为太子,基本的体面必须要顾全,他也只能按礼仪行事了。
生日当天一大早起来,先换上大礼服去向皇帝皇后请安,接着去奉先殿上香祈福,完事后再回东宫接受百官朝贺,最后换衣服招待客人。
皇帝皇后的赏赐、各宫妃嫔、宗室亲贵的寿礼,也会在此时送到。
作为东宫唯一的女主人,虽然名不正、言不顺,雍若也不得不越俎代庖,为凤寥操办宴席,并接待来贺寿的女眷。
来贺寿的女眷不算多,可也不算少。雍若比较熟悉的有隆庆公主、英亲王府女眷。
隆庆公主一大早就进宫了,向卫皇后请安之后就直奔东宫,与雍若交流绘画心得。
“你很有画画的天赋,基本功提升得很快。不过……”隆庆公主看着雍若画稿说,“我怎么觉得你这构图有一点奇怪?”
雍若心想:你觉得怪是正常的,我正尝试将透视法融入国画之中,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她便与隆庆公主讨论起透视法的概念,还随手用炭笔画了几副简单的图,让隆庆公主极是着迷。
等第一拔女客到了之后,雍若去招待客人,隆庆公主就留在书房里不走了,全神贯注地研究那几幅透视图。
第一拔女宫是英亲王府的女眷。英王妃带头,苏侧妃和三位夫人跟在后面,只不见林侧妃。
“林侧妃的肚子月份大了,身子沉重,便不敢随意进宫,怕万一动了胎气,扰了太子殿下的生辰宴。”
雍若便笑道:“自然是孩子更要紧。林侧妃只管安心养胎。”
除了林侧妃以外,请假的宗亲诰命还有不少,很多人的理由都是:怀孕了。
雍若算了一下,第一次大范围吸引绝育药,是在隆庆公主的婚礼上,那是四月份的事。
之后京城贵妇中就出现了怀孕潮。预计明年二三月份,又会进入一个婴儿出生潮。
绝育药这样大规模地失效,那些卖药的不法商贩要如何向客户交待呢?
她相信,那些商贩一定会追查原因的……
凤寥生辰之后没两天,他就满脸古怪地回来对雍若说:有人向兴安郡主求亲!
雍若十分惊讶:永昌候府的事情闹得那样大,还有人敢娶兴安郡主吗?
“谁向她求亲?”她十分好奇地问。勇士啊!
“是安远伯曹白功。”凤寥很是感慨地说,“他之前一直在宿州做副将。今年夏天就请旨回京,说是想回京成婚、延续曹家血脉。父皇准了。”
雍若默了默,心里说不出的古怪。
竟然是安远伯?!
用她前世的话说,安远伯曹白功就是一位黄金镶钻的单身汉——有车有房有地位,无父无母无拖累。
曹白功十五岁时,他父亲就重病身亡。
他母亲伤心过度,丧事之后就一病不起,拖了不到一个月就随着他父亲一起去了。
作为唯一的儿子,曹白功袭了安远伯的爵位。守孝后,他曾经追求过兴安郡主,却输给了杨景岳的俊脸和英雄光环。
之后曹白功就去了宿州,绝口不谈婚事。别人给他作媒,他也不理会,只纳了几个小妾在身边侍候。
如今,曹白功虽然庶子庶女都有了,但却仍然是:未婚。
因此,他听说了兴安郡主与杨景岳义绝之后,就请旨回京。回京之后,就到英亲王府求娶兴安郡主。
如今,兴安郡主已经答应这门婚事,英亲王也不反对。
今日,英亲王进宫向皇帝请旨,皇帝也已经答应了。
雍若一点儿也不奇怪这桩婚事能做成。
沈太妃已经落发为尼,算是与红尘俗世再无关联。以后,世上就再无沈太妃,只有尼姑惠静了。作为一个出家人,她死后也不会再葬入皇族陵园之中。
没有了沈太妃,兴安郡主在英亲王府的处境就比较尴尬。再加上那四个狱卒似的宫中嬷嬷必定让她无比郁闷,她想再嫁很正常。
这时候,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男人求亲,还是她昔日的仰慕者,她如果不答应那才是奇怪呢!
至于英亲王和皇帝,他们也必定会认为:兴安郡主不可能找到比曹白功更好的婚配对象了。
因此,不管是为了郡主的幸福还是英亲王府、皇族的颜面,他们都必定会答应这门婚事。
“希望姐姐能够吸取以前的教训,好好跟曹白功过日子。”凤寥叹息一声说。
雍若附和了几句,没有多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她巴不得兴安郡主婚姻幸福,没空来找她麻烦。
反正兴安郡主也不过是砸了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一点儿不心疼。
兴安郡主是二婚,她和曹白功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婚事就一切从俭了。
曹白功挑了两个不错的日子,将三书六礼走全了,赶到过年之前,将兴安郡主娶进了家门。
兴安郡主再婚之日,那四位看守了兴安郡主大半年的宫中嬷嬷,被皇后召回了宫中。
第90章 新年
正月初一; 宫中要举行正旦大朝。
文武百官、内外命妇; 都要入宫参加朝贺和随后的宫宴。
后宫的朝贺仪典结束之后; 皇后娘娘退入内室更衣,众命妇就三五成群地互相寒暄。
雍若是太子宠妾,身边自然也少不了拍马屁的人,被一群人围着奉承。
兴安郡主也向雍若走过来。
刚刚进入距离雍若三米的范围; 漉漉就兴奋地在雍若脑海里提示:兴安郡主体内有1。5个单位的A级绝育药。
雍若十分惊讶:兴安郡主体内的绝育药已经被她吸走了啊!怎么又有了?
她抬头看向了兴安郡主; 心里有着浓浓的同情; 也有着深深的疑惑。这一回; 又是谁给兴安郡主下了绝育药?!
“漉漉; 兴安郡主体内的绝育药; 是哪一种?”
“还是上次那一种。”
雍若更疑惑了!
虽然那种绝育药的销量比较好,从她发现和吸收绝育药的情况来看; 这种药所占的市场份额大约有28%。
这个比例看似很大; 但这个市场本身是不大的。雍若见过的绝育药携带者; 不到100人。
28%的市场份额,也就是20多个人。
所以; 兴安郡主两次都中了同一种药的话,有一个可能性就大大提升:前后两次给她下药的,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话; 一个十分蹊跷的问题就出现了:为什么要第二次给兴安郡主下药?
这些绝育药的药力是十分靠谱的; 下药行动也是有很大风险的。一次下药成功了; 完全不需要再下第二次; 除非下药的人知道兴安郡主体内的绝育药力都消失了。
如果真是这样; 这个下药的人,可就很不简单了!
这些念头,在雍若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看着兴安郡主,打消了把兴安郡主体内药力再吸过来的想法。现在情势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兴安郡主依然是浓妆艳抹,用胭脂水粉、青黛朱翠勾描出了十分醒目的精致雍容。
她满面春风地走到了雍若面前,状似关切地对雍若说:“数月不见,雍良娣似乎……清减了些?”
雍若心想:你不来找我麻烦,心里就过意不去是吧?
这个兴安郡主,还真是让人同情不起来。她这样讨人嫌的脾气,得罪过多少人啊?我要排查出给你下药之人会很难的。
此时与她前世不同。
在她前世,说人家瘦了,那是夸人家身材保持得好。在这个时代,说人家瘦了,潜台词却是:你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好?在公开场合这样说,更加不友好。
她淡淡一笑:“郡主年纪轻轻,怎有些老眼昏花似的?承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垂怜体恤,我日子过得散漫,便有些心宽体胖了。如今腰都粗了一圈,哪会清减?”
“没有就好!说实在的,我正为你发愁呢!”兴安郡主拍了拍胸口,满脸忧愁地看着雍若,“如今已是正月,再过一个月,今年的秀女就要入宫应选了……”
雍若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感觉十分的堵:大过年的,你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会死吗?真心觉得兴安郡主很讨厌。
站在雍若周围的几个贵妇,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没有开口说话。
奉承雍若是一回事,为了雍若跟兴安郡主对上是另一回事。
雍良娣未来如何难以预料,兴安郡主与太子殿下的血缘关系却是割不断的。
虽然他们在名义上,已经从姐弟变成了堂姐弟。
兴安郡主又说:“太子殿下年纪已经不小了,今年选秀,皇上必会给他选正妃的。也不知道未来的太子妃是个什么脾性,是不是个容得了人的……唉……”
她对着雍若连连摇头,十分忧愁地说:“真是为你担心啊!”
雍若藏在袖子底下的拳头,忍不住握了握,超想怼回去。
可她不能!
这是正旦大朝的盛典。
倘若她在这样的场合跟兴安郡主闹起来,必定会让皇帝和皇后十分不满,还会给全京城的贵妇提供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兴安郡主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又有血缘护身,自然无所畏惧。
她可不是。
就算她打定了主意,迟早要跟凤寥分手,她也希望分得和平一些、好看一些、后患少一些。
总要让凤寥在分手后念着她的好,而不是一想起她来就觉得丢人吧?!
“郡主过虑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选的太子妃,必是妇德之典范,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种情况。”她保持着微笑说。
兴安郡主还想再说什么时,就听到一声重重地咳嗽,却是卫皇后回来了。
卫皇后冷淡地横了兴安郡主一眼,以示警告,然后对雍若说:“梅卿,过来扶着我。”
这是卫皇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称呼雍若为“梅卿”。这样称呼,比叫“雍良娣”更亲近,却又比叫“若若”更疏远一点。
“是!”雍若笑着答应一声,非常感谢卫皇后给她解围,走过去扶住了卫皇后。
卫皇后便笑着对几位宗室长辈说:“宫宴即将开始,我们过去吧!”
雍若便一言不发地扶着卫皇后,一起往宫宴之处走去。
宫宴过程中,卫皇后一直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却没有搭理兴安郡主,这算是给了雍若几分体面,打了兴安郡主的脸。
宫宴之后,诸外命妇告退,兴安郡主随众出宫。
等后宫妃嫔们也各自回去后,卫皇后才让雍若扶着,去了内室休息。
在美人榻上歪着,喝了一口宫女们奉上的香茗,卫皇后才对雍若说:“兴安郡主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太子妃的人选,皇上必会好好斟酌的,你不必过于担忧。”
“是!多谢娘娘提点。”
卫皇后看看她沉静的面容,视线又往下一溜,扫了一眼她的小腹:“你的肚子……有消息了吗?”
雍若摇了摇头:“没有。”
卫皇后默了默,忍不住叹息一声:“儿女之数是天意。有时候,急也急不来的。”
雍若心想:我没有急啊!躬身道:“娘娘说得是。”
“既然兴安郡主已经提到选秀了,我便跟你说说这事。”卫皇后的身体,微微向雍若倾了倾,看着她说,“对于选秀之事,你有何想法?”
雍若微微垂头,心情再度沉重起来。
“这是朝廷的规矩,妾身没有什么想法。”她态度恭顺地说。
卫皇后打量着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深深觉得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着实不简单。
见雍若不肯多说什么,她也不再追问,而是缓声说:“这宫里的女人啊,都得习惯这三年一次的选秀。江山社稷需要人继承,绵延子嗣,原也是他们的责任。
“女人家青春有限,好日子也不知有多少,趁着年轻有恩宠,早些生下子嗣,年老色衰时才好有个依靠……”
雍若听着卫皇后唠叨宫中女人的生存之道,不时说一句“娘娘说得是”“多谢娘娘教诲”之类的话。
她可以感觉到卫皇后对她是真有两分善意的。可她注定要辜负这份善意,与她描述的宫妃生活绝缘……
两人正说话时,宫女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卫皇后便笑道:“让他进来吧!”
一身皇太子礼服的凤寥进来,瞄了雍若一眼,向卫皇后请安。
等他行完礼,卫皇后直接就笑着说:“你们俩回去吧!我也乏了。”
凤寥和雍若便从坤德宫退了出来。
回到东宫之后,凤寥摒退了众人,接着雍若的手,低声问道:“听说我姐姐……不对,是我堂姐又给你找不痛快了?”他的语气,有些低沉。
雍若叹息一声:“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