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金手指,可以把风险降低很多。当然,有金手指也不可能绝对安全,可有些风险是避不开的。
如果凤寥这一次在鲁南贻误战机、坐视流寇壮大,这样致命的一个错误,足以终结他今后的政治生命。
到时候,就算皇帝想要过继他,那些大臣们也会拼命阻止;就算他勉强登上了皇位,坐稳江山的难度也将直线上升。
凤寥已经参与了皇嗣之争。
若不能成功,加上沈太妃、兴安郡主这些人的存在,他的后半辈子、他和她的后半辈子,就别想过得舒心了。
苏名剑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
身为一个女子,不是应该以夫君为天、把夫君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吗?她竟然没有哭着喊着求王爷别去冒险,反而说支持王爷的决定?
这这这……这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不死心地说:“夫人,您不能怂恿王爷去冒险!我们只有两百多名护卫,若流寇势大,护卫将陷入重围,你和王爷的生死荣辱可就不由自己决定了。这是有可能送命的事!更糟的是:万一落入流寇手中,那会比死了还凄惨!”
雍若淡淡一笑:“我没有怂恿王爷。我只是支持王爷的决定,因为我相信王爷不是鲁莽之人,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最合适的决定。
“人生在世,总得有所担当。有些风险,是必须冒也应该冒的。倘若真被你不幸言中,我们陷入流寇的围困之中、无路可逃,我自会自我了断,不会受那些流寇折辱的。”
她一番话,说得很淡、很轻,没有一点儿慷慨激昂的气势。
可听在凤寥和苏名剑的耳中,却犹如一道惊天动地的霹雳,有一种震彻人心的效果。
见凤寥和苏名剑都傻了似的看着她。
雍若轻轻一笑:“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难道直接将我当成死人了?
“放心吧!算命先生说过我命好,说我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所以,我相信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没有事,王爷自然也不会有事,苏大人大可不必过于担忧。”
苏名剑看着雍若,简直想给她跪了:算命先生的话都是胡扯,夫人竟然也信?真是……
可雍若说自己命好,他也不好把这些话说出口,免得有给人找晦气的嫌疑。
凤寥的脸色,更是变幻莫测。
他定定地看着雍若,眼神深得似乎在虹膜之后,藏着一片汪洋。
烛光映照下,雍若与凤寥对视。
“王爷可还记得我们在温泉庄子上说过的那些话?”雍若神色镇定而安闲地说,“我曾说过:愿意陪王爷共患难!我不只是说说而已。也希望王爷,别忘了那晚说过的话。”
我曾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旦你下定决心往前走了,就不要再因为任何威胁逼迫而迟疑后退!若是退了,那就是真正的一败涂地!
凤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我记得。跟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我曾说过:这世上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有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这一回我倒要看看,你我的天命,究竟如何。
一个流寇都敢说“富贵荣华天不予,江山社稷我夺来”,我还不如一个流寇不成?!
“若若,我刚刚还在后悔让你跟到鲁南来。可现在……”
他捉起雍若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现在,我无比庆幸,此次巡视鲁南有你一路同行!”
苏名剑看着他的举止、听着他的话,简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要不要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
好在凤寥很快就放开了雍若,对苏名剑说:“名剑,你不必多说了。要么你现在就听命行事,要么我以天子剑的名义向你下令。”
苏名剑叹息一声,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他和凤寥商议片刻,很快做出决定:今晚在马家村里住一晚,顺便做些准备;明天天一亮,凤寥就亲自带护卫去追击这股流寇;至于许太医,还是让他退回余家坳,坐马车去秀山县吧!免得将他那把老骨头折腾没了。
“今晚在这里住?”雍若随口一问。
凤寥点点头:“对!明日追击流寇,得从另一个方向出村。咱们也不必再返回余家坳,来来回回地折腾了。”
他指了指保存得十分完好的正房:“在这屋里过夜,可比露宿荒郊野外,或者去住余家坳的茅草屋强多了。”
雍若顺着他的手指,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三间正房。
她的耳边,不断回响着他的话:在这屋里过夜……在这屋里过夜……
她的脑子里,似有一道闪电划过。
她之前一直没有想通的一些地方,突然间融会贯通了,对于这几日的事,大约心里有一点谱了。
流寇首领题在墙上的那首反诗,不只是为了抒发他想要造反的心意,还有更多、更隐晦的目的!
首先,这首诗是一种挑衅,也是一份战书。
流寇首领利用这首诗,态度鲜明地告诉凤寥:我们要开始造反了,你有本事就赶紧来灭我吧!不然就迟了!
他在勾引和逼迫凤寥去追击流寇、平复叛乱。
这是想将凤寥拖入流寇的预设战场。通俗一点说:想套路凤寥。
凤寥就算看穿了这一切,可为了不让鲁南局势恶化,也不得不闯这一关。
如果凤寥胆小不敢闯,那么这些流寇背后的人,就解决了一个争皇嗣之位的对手。
其次,这首诗反诗也可以吸引护卫们的注意力。
它让大家更多地关注“有流寇要造反”这件事,而不是凤寥的安全保卫工作。
在看到那首反诗之后,凤寥和苏名剑一直在讨论流寇和局势。
苏名剑对于安保工作的关注度,已经明显下降。更不用说还有一半儿的斥候,已经被派出去追击流寇了。
第三个目的,可能是最隐晦也最关键的一个。
这首反诗,让这间屋子的保存完好,有了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如果没有这首反诗,苏名剑他们一定会想:为什么全村的屋子都被烧了,只有这一间屋子保存完好?
这种违和感,会让他们挖空心思地找原因。
如果这间屋子里藏着什么秘密,在这样的关注下,肯定是保不住的。
可现在,大家都觉得这间屋子保存完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流寇首领要“从此屋开太庙”嘛!
那么,这间屋子里,是否藏着什么秘密呢?
雍若想:这恐怕得由她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那我要先去这屋里好好看一看,也不知干不干净。”
雍若转身走进了正房,同时对脑子里的漉漉说:“扫描这间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陷阱、密室暗道之类的。”
她在正房里仔细转了一圈之后,已经得到了漉漉给她的答案:
床底下靠墙的位置,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地窖入口。漉漉可以扫描到地窖里有一个人,但受到扫描范围的限制,并不清楚地窖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雍若很庆幸自己及时想通了那些问题。
否则,她和凤寥若是傻乎乎地睡在这间屋子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要知道,漉漉只会主动提示跟绝育药有关的信息,也只在她生命垂危时主动救她。
若是凤寥半夜被人刺杀了,漉漉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第75章 哀求
在离京之前; 雍若曾对漉漉那个“危险预警”功能进行过模拟测试。借口是:要试一下传说中的“危险预感”是否真的存在。
测试结果是:这个功能其实不怎么靠谱; 有时候会“报假警”,有时候会漏报真警。
饭菜里、茶水里如果有致病、致死剂量的毒‘药或病毒细菌; 或者有人拿着明显的凶器靠近她,漉漉大体能够识别、能够预警。
但如果危险来得复杂一些、隐晦一些,漉漉的失误率就很高了。
比如说:花柔曾经模拟要拿一根簪子行刺她; 那一次漉漉没有报警; 被雍若批评了。
结果后来有两天,丫头们给雍若梳头卸发髻时; 只要手一碰到簪子; 漉漉就开始报警; 还不由分说地直接扣了她许多积分。雍若只好告诉漉漉:手里拿簪子的不算刺客; 不需要报警。
因此,在防范危险这方面; 雍若现在已不敢过于依赖漉漉。
那么,目前这种局面,要如何应对才能获取最大的胜果呢?又要如何证实或推翻她对阿兰的怀疑?
“怎么样?晚上想不想住在这里?”凤寥笑吟吟地看着她。
雍若朝他微微一笑:“好!我们就住这里。”
丫头太监们开始打扫屋子,正房自然是打扫的重点。
屋子打扫干净之后; 花柔又把凤寥和雍若平时用的褥子和凉被等寝具拿了进来; 铺在了正房东侧那张雕花大床上,然后在屋子里焚了香。
东西厢房也被打扫干净了。
厢房的窗户虽然被拆了; 可大体上还算完好。这两间厢房; 可以给许太医等人住; 比在外面搭帐篷强多了。
过了一阵; 几名护卫送了几桶水进来。
据说,这是阿兰葬了她娘之后,领着护卫们去那个山洞里提出来的山泉水。
许太医仔细检查了那几桶水,没有问题。
雍若也装作闲逛的样子,走到那几桶水旁边,让漉漉扫描了一下——水质清澈,确实没有问题。看来,这些水没有被人做手脚。
村子里的东西,大多被带走或毁坏了。
但满村子找一找,还是能找到几件完整家具的。
花柔就带着小太监,利用东拼西凑起来的厨具,做了几道虽然简单却很可口的小菜。
凤寥和雍若吃了这阵子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晚餐后,花柔又奉上香茗。
凤寥和雍若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品茶乘凉、看月亮看星星。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雍若看着晴朗夜空中的一轮明月,靠在凤寥肩头说:“星星也很亮。”
凤寥也跟着她看月亮,轻声道:“今天正好是中元节!”
微微一叹,又说:“离你的生日,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也不知我们能不能赶在你生日之前回京去。”
“赶不回去也没关系啊!就在外面过生日,也是十分难得的体验。”
“如果在外面过的话,就难免要一切从俭了。这是我们成婚之后,你第一次过生日,若是一切从俭了,我总觉得心有不甘。”
两人正在闲聊时,守门的小太监进来禀报:阿兰求见。
“她有什么事吗?”凤寥随口问道。
雍若的嘴角,极浅淡地勾了勾:阿兰姑娘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
“阿兰姑娘说:多亏了王爷和夫人一路照应,她才能将她娘运回祖坟安葬,特来谢恩,并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凤寥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问雍若,“你觉得她会求什么?想跟我们回京城、回王府,做个丫头?”
雍若微微一笑:“或许是,或许不是。想知道的话,不如把她叫进来听一听?我正闲得无聊呢!”
凤寥无可无不可地说:“听听也好。”
苏名剑走到了凤寥身边站定,虎视眈眈地看着阿兰跟着小太监走了进来。
阿兰已经梳洗过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雍若的目光在阿兰身上一扫,就注意到她的腰间多了一支竹笛。
竹笛啊……雍若心里轻笑一声。竹笛的声音很有穿透力,非常适合用来传递消息。
阿兰在距离凤寥和雍若几步远的地方跪下磕头,向两人表示了感谢。
凤寥淡淡地挥了挥手:“这些谢恩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你想求的是什么事?直说吧!”
阿兰又磕了个头,哀求道:“民女听说王爷要带护卫去追击流寇,想求王爷允准,让民女跟着一起去。”
“你为什么要去?”
“因为那些被流寇裹挟的人里,有看着民女长大的叔伯婶娘、兄弟姐妹,还有跟民女青梅竹马的乡邻。”阿兰含着眼泪说,“民女若跟着去,或许能劝得几个人做内应,帮助王爷剿灭流寇。”
她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凤寥默默地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平淡地说:“灭寇是朝中之事,不需要你一个民女牵涉其中,去冒那样的风险。明日,你还是跟许太医去秀山县,找你的舅舅去吧!念在相识一场,本王再送你一点嫁妆吧!”
他朝小桂子招了招手,让小桂子给了阿兰几片金叶子添妆。
小桂子就数了六片金叶子递给阿兰,约有一两半金子,大约相当于十七、八两白银,塞到了阿兰的手里。
在平民百姓之家,这可以办一副十分体面的嫁妆了。
而且凤寥给的是金叶子,十分方便携带和收藏。如果阿兰的舅舅待她不好,她也可以靠着这几片金叶子另谋出路。
阿兰呆呆地看着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