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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杜梦妤也曾好奇的问她,怎么就这样没心没肺,连一丝牵肠挂肚的模样都没有呢?
那时顾春只能笑着打哈哈,将这个话头给混了过去。
她很清楚,此次练兵是团山整军的最后一步,若一切顺利,便能彻底树立李崇琰在团山屯军中的威信,重振团山军纪。而这,对团山,以及对李崇琰,都是非常必要且迫切的。
所以此次的练兵虽是由隋峻担任主帅,李崇琰只行督军之职,但他必须与众人同进退,否则必定有人心中不服。
她早猜想过,在练兵的这段日子里,或许会有人将自己在宜阳的行踪转达给李崇琰。
因此,自李崇琰离开之后,她便时时提醒自己,必须将那些想念都藏好。
若叫他听说自己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模样,除了平添他心中的难受与煎熬之外,不会有任何好处。
夏末那一回的首次练兵时,在发生了“司梨因私自托传令哨递信给江瑜触犯军纪,后来江瑜代她在茶王祠前当众领罚”之事后,顾春就意识到,李崇琰在治军之事上是个克己且有担当的人。
他不会因一己私念而忘却自己肩负的职责、打破该有的风纪法度——哪怕他即便那样做了,旁人也未必当真能置喙什么。
顾春心中很安慰的是,她心爱的这个人呀,无论是从前那个被闲置的皇子,还是如今坐拥一方的定王殿下,从始至终,都是个心思端正又澄澈的好儿郎。
她是真真喜爱,并珍惜他这份正直的克己之心。
她虽不能与他并肩跃马,可无论是此刻,还是将来,她都不会让两人之间的这份情意成为拖累他的包袱。
顾春侧身卧在榻上,手肘垫在头下,唇角弯弯,美眸却有氤氲水气。她怔怔透过虚掩的窗缝望着外头的寂寂月色。
待到天一亮,她便依旧是那个嘻嘻哈哈、悠哉懒散的顾春,不会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心事。
只让月亮知道,她有多想他。
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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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杜梦妤来到叶家,经顾春引荐,郑重拜见了叶逊。
在一番详谈后,叶逊又领了杜梦妤前往家塾去试了试。
团山下来的孩子自不会觉得“先生是女子”有什么奇怪,且对这位笑得温温柔柔、又极有耐性的先生很是喜欢,于是这事就定下了。
之后,顾春特地将豆子叫了过来,指了指杜梦妤道:“这是我朋友,今后会给那些小崽崽们做识字先生,你给我盯着他们点儿,若是有哪个小皮匠在她跟前捣乱……知道该怎么做吧?”
豆子义薄云天地拍着小胸脯道:“春儿你放心,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那一脸认真的小模样逗得杜梦妤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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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八月下旬,在青莲书坊的戏班离开屏城之前,顾春终于接了厉连胜的帖子,应约前往宜阳城中的松鹤楼。
此前厉连胜托罗霜多次向顾春递过帖子,皆被顾春以“需要闭关写新稿”为由婉拒了。
此刻两人隔桌坐在松鹤楼二楼雅厢中,雅厢的门敞着,有微凉的秋风穿堂而过。
厉连胜拢了拢苍色鹤氅,浅笑着站起身来:“秋风扑人,不知姑娘是否介意……关门?”
武旦出身的他无论台上台下、坐时立时,腰身都极为挺拔;加之他眉目精致英朗,目光干净澄亮,使他无论说什么,都显出一派襟怀磊落的正气。
顾春笑笑,目光随意扫过他腰间的黑色衣带,眸心立时烁了烁,口中道:“只好请厉老板委屈些了,我不想有人误会。”
这个拒绝,可以说是半点也不委婉的。
厉连胜剑眉轻扬,微笑颔首,重又徐徐落座:“是在下考虑不周了。姑娘切莫误会,在下并无唐突之意……”
“厉老板不必担忧,”顾春见他似乎有些畏寒,便替他倒了热茶递过去,“新学在宜州还没那样大的影响,今日便是关了这门,我也不会被人拖出去浸猪笼的。只是,我舍不得让某个人心中不舒坦。”
“这‘某个人’,便是姑娘此前一直婉拒在下帖子的原因吗?”厉连胜接过她递来的热茶捂在手心,致谢过后,笑眼里满是兴味的探究。
顾春落落大方地回他一笑,格外坦诚,“对呀。若是旁人的帖子,我也就接了,可独独你的帖子我不敢轻易接的。”
“哦?”厉连胜疑惑地以两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好奇道,“为何偏偏只针对我?”
“因为,在遇到他之前,我以为我大约是喜欢你这样儿的,”顾春不以为意地笑笑,“烦请转告武安郡主,我与李崇琰好着呢,请她别琢磨着拿你来吓人。”
厉连胜显然有些吃惊,握着杯盏的长指微颤:“姑娘说笑了,在下怎么会识得武安郡主?”
“别装了,没劲,”顾春懒懒甩出个白眼,执了小铜壶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斟满,“你若不是云安澜的人,我顾字倒过来写。”
见他似乎还不愿松口承认,顾春随意抬手指了指他:“黑曜锦腰带,当初隋峻、燕临刚到屏城时,身上穿的就是这种布料。不必遮掩啦,屏城除了产茶,还产丝呢。”
产丝的地方,自也就出各种布料。
团山离屏城很近,顾春多少知道,黑曜锦这玩意儿是有钱也买不着的,专供皇家。
厉连胜愣了愣,继而又笑了,“虽说黑曜锦是专供皇家的,那姑娘也不能就此认定,我是武安郡主的人吧?我熟读姑娘的书稿,从字里行间看来,可不觉得姑娘是如此武断之人。”
“五月里云安澜到团山时,曾谈起原州女子官学失利之事。当时她对原州官学布达消息不畅很是头疼,我顺口说过,中原女子如今多不出门,却也要看话本子要听戏……之后她回去没两个月,你们的戏班子就大张旗鼓了,有这么巧?”
顾春笑着开始抽丝剥茧,无意间一低眸,却见自己的指节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她心中好笑,不知自己何时竟将李崇琰的这个小习惯给学了来。
轻轻摇头定了定神,她又抬眸望着厉连胜,接着道,“青莲书坊的话本子多是销往中原的,而我写的话本子里,文义与新学所宣扬的东西正好相悖,又本本扑街,根本赚不了钱,可青莲书坊却一直肯接收我的稿,除了与新学打对台的人,我想不出谁家会做这赔本生意。”
厉连胜笑着长长吐出一口气,不承认,也不否认:“或许,我是长公主的人呢?”
“若是长公主,大约不会有这份童心,闲到撺掇你来试探我吧?”顾春没好气的笑哼一声。
“我又想了想,青莲书坊最早是开在屏城的,从前我隐约听彭掌柜提过,约莫有十来年了……所以,一开始的东家该是朝华长公主,就这一两年才交给云安澜的。我猜得可对?”
厉连胜难得放松了姿态,笑着抖了抖肩,却仍是没有松口。
不过顾春并不强求,此事便一笑带过。
接着,两人便认真谈起了《将魂传》。
为了更加生动地演绎,厉连胜问了关于其中人物的一些疑惑。
顾春仔细作答,又将他反馈的一些意见与建议拿碳笔记在小本子上。
到店家来上菜时,两人也说得差不多了,便准备用饭。
厉连胜随口问道:“不知姑娘的新稿,是个什么样的路子呢?”
“哦,新稿……你大概演不了。”顾春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
厉连胜不解:“姑娘信不过我?”
“你戏好,这没得说,”顾春镇定自若地举起筷子,“只是我的新稿不适合改戏,便是改戏……你也演不了。”
“冒昧请教,新稿打算走什么样的路子?”
“艳。情。”顾春满脸斗志昂扬地抬起了下巴。
厉连胜面皮一颤,手中的筷子猝然落地。
“失敬失敬。”厉连胜颤抖举杯,预祝她马到成功。
顾春执盏相谢:“客气客气。”
她一定会洗刷掉“讨不到媳妇儿的麻脸书生”这种污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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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月,顾春足不出户地在家琢磨她的艳。情话本子。
期间除了偶尔将杜梦妤拖了来,问上些羞耻中透着一丝丧心病狂的私密问题之外,倒也没再给谁添麻烦。
到了九月十一,燕临特地到叶家来告知,李崇琰将在九月十三回城,问顾春要不要一同出城去迎。
顾春满脸波澜不惊地应下,回房后便没忍住在榻上滚了好几圈。
“那明日便不能熬夜了,”她一骨碌自榻上爬起来,喃喃自语,“不然可要丑死了。”
于是忙不迭坐回书桌前提笔,赶着将新稿做最后的润色。
从前只要一开始写稿,她便能如老僧入定,雷打不动;今日却有些如坐针毡。
才写了十余字,她便立刻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去柜子里翻找。
半晌之后,她配好一套衣衫摆在榻上,仔细又瞧了半晌,确认是好看的,这才重又坐回桌前。
又写了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她再度跳了起来,回身站在榻前瞪着那身衣衫,又觉得颜色仿佛不显水色。
就这样来来回回瞎折腾许久,直到夜半中宵,那稿子的润色却仍没有完成。
困倦不已的顾春抬头瞧了瞧窗外的月色,蔫头耷脑地趴在了桌上,唇角却甜丝丝勾起,心跳得砰砰砰。
脑中联翩浮起许多画面。
躲在披风兜帽中一个又一个的亲吻。四下无人的私语和痴缠。双双红着脸的耳鬓厮磨。澄澈的眸中一望到底的情意。
那些画面像被裹了蜜,又像被心头不断涌起的火烫给融化,就这样杂乱无章地在脑中黏来腻去,直将顾春的脑子搅和成一锅粘稠的糖汁。
他要回来了呀。真好。
明晚一定要早早睡下,才好容光焕发的出城去迎他。
她要以最美好的模样,沐着熹微晨光,站在他第一眼就能瞧见的地方。
到时,一定会有许多不相干的人也在吧?
“那就不能亲了……”兀自闭目的她无端红着脸笑喃。
得等没旁人在的时候才能亲。
顾春傻乎乎地咬了咬唇,强打起精神撑开困倦的眼皮,坐直身重又提笔。
窗外一阵悉索剥啄的轻响让她皱眉,搁下笔起身绕过书桌行到窗前,略探出头去——
月下一张风尘仆仆却笑意飞扬的脸倏然凑近。
隔着窗棂,就着月色,那如陈年花雕般的沉嗓从耳畔绕进心尖。
“我回来了。”
顾春头一回发现,这短短四个字,竟比这秋夜月色,更加悱恻多情。
眼看她忽然满面悲痛地潸然泪下,惊慌失措的李崇琰急忙翻窗而入,将她拥入怀中。
“哭这么惨……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小别重逢的喜极而泣呀!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将再度进入丧心病狂的各种糖、各种嗯哼的场面,请各位朋友再次拿起你们的牙膏牙刷……或许还需要系好安全带。
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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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有多久没有这样没遮没拦地哭过了?
或许; 至少十年。
当年被母亲托付给奶娘送出原州的那日; 临行前; 母亲将她抱在怀中,温和、平静、坚定地告诉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与担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与归途。
去团山找你舅舅; 好好活下去。
若在途中生出什么变故; 别光顾着哭,那只会将你看起来更加可欺。
融融,今后没人哄着你了; 不能哭。若实在忍不住哭了,也别让人瞧见呀。
那时顾春就明白,面对这世间许多事,哭; 是最没用处的举动。除了让人瞧出你的彷徨、软弱,让你陷入更加危险或艰难的处境之外; 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这十年来她都挂着笑; 炼着自己的心。
可此刻被李崇琰圈在怀中,那些不知因何而起的眼泪偏就不停往外涌,心中莫名有许多委屈绵绵不绝,软弱得一塌糊涂。
却不怕被他瞧见。
好似极笃定; 他会来哄。
见她只哭不答; 李崇琰轻叹一口气,将她抱起,就着窗畔书桌的椅子坐下; 任她抬起手臂环住自己的脖子,小虾米似的蜷缩在自己怀中。
他珍而重之地将她圈在怀中,虽并不擅长哄人,翻来覆去就那样几句话,却还是笨拙却耐心地一遍一遍在她耳旁哄着。
在这样久违的呵护中,顾春终于一气儿哭完几乎憋了十年的眼泪。
“受委屈了?”李崇琰轻轻拍着她的背,焦灼皱眉,无措地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顾春将脸埋在他的颈侧,啜泣着摇了摇头,眼泪蹭得他一颈子濡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