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杏纸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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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纸上春-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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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惯沉稳的司凤池眼中浮起讶异的神色,略沉吟片刻后,才道:“若你所言无误,应当就是真名了。”
  果然……找对人了。
  渐渐顺过气来的顾春直起身,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那人此刻就在济世堂西院等着见你。”
  司凤池点点头,笑着拍拍她的肩:“知道了,我这就下山。你赶紧回家歇着别乱跑,眼看就要下雨了。”
  “我……我还得下山去码头替师父接货呢……”顾春挠挠头,心中有许多疑问,却不敢随意打听。
  司家做的是消息买卖的生意,司凤池以四大姓中最年轻的家主之资执掌司家,结交往来的人中自不缺那些或神秘或煊赫的大人物,自然也会涉及许多不可轻易为旁人所知的秘辛。
  “你师父订的那批货在江瑶亲自跟的那艘船上,回程时耽搁了,要明日才到,”司凤池含笑揉揉她的脑袋,“你既都回来了,也不必又下山一趟,明日我叫人帮你带上来就是。”
  既司凤池说了那艘船明日才会到,那就指定不会出错。
  顾春想着,或许是那位赭衣公子身份背后有些事并不方便让自己掺和,司凤池才让自己留在山上,便也不再坚持要跟着去,只好奇地问:“那位……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对吗?”
  “是个大人物没错。”
  司凤池的笑容中有淡淡的神秘,顾春抿唇点点头,心中有些遗憾。
  司家家主既亲自下山去迎……那人,他一定会被护得很周全,也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只是可惜,她竟连他的姓名也没探出来。唉。


第5章 
  目送着司凤池带了两名司家子弟打马下山,顾春满心遗憾地笑笑,晃晃悠悠摇着手上的缰绳,牵着马往自家去了。
  纵贯本寨的石头主街上此时已空无一人,主街两旁的各家宅院都透着烛火微光,时不时传出稚子的嬉闹欢笑,间或夹杂着大人追逐、呵斥的动静。
  这些微光与喧闹,在山雨欲来的傍晚时分,便是最温柔踏实的人间烟火气了。
  顾春抬眼瞧了瞧黑鸦鸦的天色,回想自己在这看似平淡的一日里跌宕起伏的思绪,心中的许多感慨使她止不住唇角上扬。
  虽只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却是多年来头一遭,她真切地认知到自己是团山本寨的一员。
  想起自己对寨门卫哨大声喊出自己是“叶家顾春”时,竟无半点迟疑……这十年时光并未辜负她,她亦不负这十年。
  哪怕她在此间的身份只是最最边缘的小角色,可十九岁的顾春,终究还在团山本寨落了地,生了根。
  心满意足的顾春一路回味着今日种种,脑中有许多文字连绵翩跹。
  唔,得赶紧回去将这些体悟写进最新一册的话本子里。
  所谓言为心声,文为心声,如此精彩又真实的心路历程……这回总不能再扑街了吧?
  思及此,顾春加快了步伐,穿街过巷后,满面含笑的推开自家的门。
  哪知指尖才触上门扉,那门倒自个儿开了。门后,与她同宅而居的师姐叶行络手持十字弓正对着她脑袋。
  顾春吓得周身一个激灵,侧身往旁边一躲:“是我!”
  也亏她喊得及时,叶行络急急收手垂臂,素来冷静淡然的人竟给惊出一脑门子冷汗。
  “我说你那脚步声要收不收的,找死啊?”叶行络没好气地斥了她一句,缓缓神又道,“怎么这时候回来?师父的货接到了?”
  顾春单臂环住瑟瑟发抖的自己:“货船延期了,凤池姐说得明日才会到屏城……叶行络你个疯女人,还不将你手上的十字弓挂回去!”完了,先前满脑子的文思泉涌都被吓飞到九重天外去了。她的传世之作啊!
  叶行络撇撇嘴,依言将那十字弓挂回门后的侧壁,又自顾春颤抖的掌心接过马缰,替她将马牵到马厩去。
  惊魂未定的顾春晕乎乎跟在她身后,好半晌后仍觉唇齿在打架:“你不是去副寨义诊了?”
  “师父只让我去十一寨与十三寨,今年这两寨都还行,病人不多,”叶行络替她将马栓了,又利落地抱了一捆草料扔进石槽,这才转头瞥她一眼,“十三寨的王老还托我替他感谢你,给你带了好大一盒子青团呢。”
  见她呆愣,叶行络又淡淡地补了两个字:“肉馅儿的。”
  寻常谁家会在这个时节做青团啊?显然就是专程做了要给顾春吃的。只是王老应当没料到,今年济世堂派到十三寨义诊的人并非顾春。
  “啊?谢我什么?”顾春蹙眉。十三寨的王老?谁啊?
  叶行络咬着牙根在她肩头拍了一记,举步就走:“王老说去年春你去十三寨义诊时给他开了方子,竟治好了他的老寒腿。”
  “去年我在十三寨……并没有开过治老寒腿的方子啊……”顾春诧异地瞪了漂亮的杏眸,一头雾水。
  不,应当说她长这么大就从没开过治老寒腿的方子。老寒腿这样的病症,她一个弃医从文的半调子开得方子才有鬼了。
  叶行络止步回头,满面神色一本正经,波澜不惊的语气竟似咬牙切齿:“对,我信你没开过。因为他那时得的,是!风!寒!”
  顾春大惊失色。
  “你开的方子没治好人家的风寒,倒治了老寒腿啊你个庸医!”
  再绷不住的叶行络拔高了声调,又气又笑:“写你的小话本子去吧。”
  恍然大悟的顾春挠挠脸,嘿嘿干笑:“得亏我机灵地弃医从文了,不然早晚要成师门败类。”好险好险,呼。
  “哎,你这时候还出去?要下雨了。”顾春跟在叶行络身后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又跟着她倒回大门口了。
  叶行络望了望天色,自门后的十字弓旁取了蓑衣拿在手中,这才回她:“就是瞧着像是要下雨,我去看看药庐的坝子上是不是还晒着药。你若还没吃就自己上灶房弄去,别一回来就净顾着扎进你那阁楼上写个没完。”
  叶家的药庐就在二人居所的后头,夜里无需留人看守。
  经她这一提,顾春才忽然来了气:“都怪你!先前我明明想了一大段文采斐然的华章,想说赶紧回来记下。被你拿着十字弓一吓,什么都忘完了!”
  “这黑锅我不背啊,”叶行络索性将蓑衣穿在身上,“上回你自己说漏嘴时,还说青莲书坊的鉴稿先生提点过,说你的话本子之所以扑街,全是你根本不懂如何写男女之情的缘故!我才不信你这趟在屏城暂居几日就忽然开窍,懂了什么叫男女之情……”
  将身上的蓑衣系好后,一边嘲笑着就抬腿出门了。
  被嘲到体无完肤的顾春捂住心口,一手扒在门扉上,恼羞成怒地冲叶行络融入夜色的背影吼道:“打人还不打脸呢!叶行络,我要同你断绝血缘关系!”
  叶行络头也不回地应道:“咱俩只是同门师姐妹,往上数八辈都没有血缘关系。”
  狂风大作,吹散了顾春那碎了一地的面子。
  ****
  又熬到大半夜才搁笔上榻的顾春以为终于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哪知天才麻麻亮就被一群稚子的鸡猫子鬼叫声惊醒。
  “……顾春!顾春!有人找你呀顾春!”
  小孩子们扯着嗓子七嘴八舌的乱叫,伴着胡乱拍门的动静,饶是顾春已扯过薄被将自己连头裹住,仍挡不住那连绵不绝的魔音穿脑。
  本寨私塾这届夫子究竟能不能行了?!春日茶神祭典不是明日么,怎的提前就放这群死小孩回家?不像话!
  愤然裹着脑袋翻了个身,那些死小孩的喊叫声却不屈不挠地飘上阁楼来,非往她耳朵里钻。
  顾春没法子,只能恨恨起身下榻,抓狂地刨着自己头顶的乱发下了阁楼。
  她从堂屋出来时,只见大门敞开,外头那群死孩子显然也眼尖地瞧见她杀气腾腾地身影,便笑着闹着一哄而散。
  气愤不已的顾春大步流星地杀向门口:“私塾夫子功课没留够是不是?我瞧着你们是皮在痒……”
  门外的场面使顾春目瞪口呆地僵在门槛后,立时无语。
  此刻门前大树下停着一辆司家的马车,叶行络正与车夫一道自马车里将一个个大箱子往外搬。
  而昨日向她委以重任的那位赭衣公子竟也姿仪盎然、面色沉郁地立在树下,身着黑曜锦武袍的隋峻与燕临跟在他身后,司家家主正抱臂斜倚树干,似笑非笑地朝她眨眼……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那位赭衣公子独自举步向自己走来,顾春愈发僵如石像,脑中只有一个无比荒谬的念头——
  怎么总是被这人瞧见自己头没梳脸没洗的模样呢?
  “他们说,”赭衣公子站在门槛外头与她面向而立,不大愉快地低声道,“我是九皇子,李崇琰。”
  哦。
  嗯?!
  彻底清醒的顾春脚下一软,瞪大眼扶住了门扉:“谁?!”
  赭衣公子,哦不对,李崇琰微微侧首,确认树下那几人并未跟过来,这才又转回来一脸不豫地瞪着顾春,眼底隐隐烁着委屈的光。
  “你等等,先别讲话,”顾春垂下脸深吸一口气,抬手拦道,“我需要捋一捋……”
  太荒谬了。
  一个皇子,即便不愿好好待在京师皇城之内,也该在封地的王府里窝着吧……
  哦,不对。
  一个皇子,怎会穿着南军的布甲……
  还是不对。
  “好吧,就算你当真是……九皇子,”顾春徐徐抬起脸,直视着他的双眼,“那你大清早带人堵在我门口,是寻仇来的?”
  娘啊!爹啊!列祖列宗和师门先辈啊!
  我竟拿银针制了一位皇子的穴道!还捏着人的脸喂药了!
  顾春缓缓直腰,甚至梗了脖子抬起下巴,努力端出一副从容就义的凛然傲骨。
  “我顾春敢做敢当!你就说想在哪里将我砍头示众吧?”
  只是可惜了她最新一册的话本子,还没写完呢。
  那是她潜心钻研许久的集大成之作,哎,时也命也,只能认了。
  她的话让李崇琰怔住片刻,旋即见鬼似的瞪她:“你以为……”
  这混蛋,脑子里的想法是歪到哪边山上去了?!
  顾春见他这模样不像是来寻仇的,顿时迟疑地眯起眼:“那你找上门来……是有什么事?”
  “你说是什么事?!你……”李崇琰气得两颊泛起怒火红云,那模样恨不能喷她一脸血似的,“你这个骗子!”
  这惊天一吼,使顾春凝固如即将风化的石雕。
  不远处靠在树干上的司凤池也凝固如石雕。
  隋峻、燕临凝固如黑色石雕。
  连正抱了一箱子货物的叶行络与司家车夫,也如两尊抱着箱子的石雕。
  远处那群嬉闹玩耍的懵懂孩童乍然收声,一对对好奇的清澈眼儿全往这头望过来。
  昨夜一场大雨后,今日的晨风有些扑人。
  凉浸浸的寒意扫过面上,顾春这才如梦初醒:“我……怎么你了?”
  树下那几尊石雕也像是才活了过来,全都聚精会神地张着耳朵,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李崇琰没空搭理那些围观旁听的,带着满心的气恼与委屈又吼了一句:“你明知我……我等了你整夜,你却没有再回来!”
  还说什么童叟无欺小旋风,根本是个毫无义气、不守信诺的骗子!
  他昨日分明对她说过,他只信她!他会等她回来!
  那时这混蛋分明也应下的!却将他丢给旁人就消失不见了!
  ——你明知我……我等了你整夜,你却没有再回来!
  这一句吼得格外痛心,树下那几人是听得格外清楚的。
  心思各异的几人面面相觑,脑中不约而同地补足了几十页纸的话本子桥段,惊得下巴都快落一地了。
  在李崇琰委屈与恼怒的瞪视中,顾春蓦地转身就要往里走,却被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竟还想赖账的吗?!”
  在众人一脸“顾春,你究竟对殿下做了什么?!”的震惊中,顾春茫然地回头瞧瞧李崇琰拉住自己的手,又茫然地抬起头——
  “这个段子好,我得赶紧记下来。”


第6章 
  “春儿,你站住。”司凤池步出树荫的遮蔽,向门口僵持的两人行来。
  若要细细论起来,司凤池与顾春算是平辈。
  可她较顾春年长近十岁,又执掌偌大的团山司家,在同辈人中算是声望最高的年轻人,是以无论四大姓的哪家子弟,大多都并不会当真拿她当平辈对待。
  顾春自也不例外。
  李崇琰惊讶地发现,自司凤池出声唤了她之后,她当真立时就收了脚步站定。
  这情形让他空空的脑子里即刻又添进了一笔新的认知:在团山,这位司家家主说话的分量,显然是远远大过一位皇子的。
  “这位是九皇子殿下,”司凤池过来之后也不啰嗦,直截了当对顾春道,“奉陛下口谕来团山暂居,两年。”
  两年?!这……
  顾春瞪圆了眼,诧异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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