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看笑话的吧?”洛蓉翻了个白眼。
他面容一板“我齐俊是那种人吗,当然是真心来探望你。”
“那为何鬼鬼祟祟的?”
齐俊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我这不是怕碰见舅舅嘛,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对你爹有阴影。”
洛蓉噗嗤乐了,国公府本也为开国功勋,历代皆是朝中肱骨,可自打她那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小姑父继承爵位后,国公府声望一落千丈,身为国公府世子,齐俊更是集父母缺点于一身,小小年纪便稳坐金陵城第一纨绔宝座,侯爷恨铁不成钢,每每遇见都要狠狠教训一番。
“你如何进来的?”洛蓉四下看了看,原本守在这的小厮竟一个都不见了,心中一动。
“嘿嘿,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点小事……”还未说完,就见洛蓉突然手脚并用爬了出来,猫着腰拔腿就跑。
齐俊低声急呼,“你去哪?”
“宋府,退婚!”
齐俊呆了片刻,赶紧追上去,“你别拉我下水啊,等我走了你再去成不成,不然舅舅得剁了我,喂,等等我……”
☆、11。翻墙而入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控制住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死都不来侯府看笑话。”
齐俊手举花瓶跪在东厅外自言自语,悔意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旁边跪着她的表姐,面容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一个时辰前,他被迫跟她表姐去了宋家,干了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他晓得表姐处理麻烦的手段一向是简单粗暴型,没想到这回竟如此胆大,几乎将半个宋府都给拆了。
宋家礼堂喜轿等都已经准备差不多,被她悉数毁了,仆人们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强拦,直到宋太公闻声出来她才作罢,面对宋太公的斥问,她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回答,“宋爷爷,你们府里真好玩,我能每日都来玩吗?”
宋太公一口气险些出不来,齐俊亦惊得瞠目结舌,一句话不敢说。
侯府嫡姑娘疯癫了的传言风一般传遍大街小巷,洛蓉还未回去,洛禾已经提鞭子等着了。
“我不是说了会劝你祖母退婚,谁让你跑去宋家闹的?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今日不给你点教训,我看明日你连天都能给我捅下来,”洛禾怒火中烧,挥着鞭子朝她抽去,洛蓉一动不动,咬牙忍着,心中嘀咕,“你磨磨唧唧的,等你劝动祖母都猴年马月了。”
齐俊听着那鞭子破空的声音,浑身不由自主打哆嗦,蜷成一团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然而还是没能躲的过去,洛禾抽了洛蓉几鞭子后,目光一转落在他身上。
“舅舅,我,我什么都没做……”齐俊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不敢看他。
洛禾脸色铁青,“你爹娘那幅德行,我也没指望能将你教成才,只盼着别青出于蓝,看来还是小瞧了他们,教你什么不好,教那些偷鸡摸狗不上道的卑劣手段,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小小年纪就这般纨绔,祖宗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说着狠狠朝他抽去,齐俊痛嚎了声,连忙认错,“舅舅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这次一定改,再也不乱来了,你就饶了我吧……”
管家福海过来,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禀道:“侯爷,宋家来人了。”
洛禾又抽了几下,这才收了手,喝令他们俩好好跪着,去前厅会客了。
他前脚走,洛蓉后脚就坐在了地上,身上火烧似的疼,齐俊没比她好到哪去,又委屈又难过,哀叫不停,洛蓉郑重地拍了拍他肩膀,“表弟啊,这次连累了你,表姐心中甚是愧疚,你说吧,想要什么,表姐一定尽力弥补你。”
齐俊哼了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洛蓉嘿嘿笑了两声,这么一闹,宋家是铁定会退婚的,虽然不是什么好法子,能达到目的就成,而且于父亲信誉无损,祖母亦无话可说,顶多是自己名声难听了点,不过也不大要紧,自己名声一直就没好过。
这已经是她那脑子能想出的最有效最快速也最好办成的法子了,结果还算满意,确实在她意料之内,宋太公被气的食不下咽,让长子来退了婚,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你们侯府的姑娘太刁蛮,我们宋家要不起。
外面传言一边倒地倾向宋家,皆认为这婚退得好,早该退了,侯府姑娘德行亏的不是一点半点,敢明目张胆大闹未来夫家,这种女子谁敢娶!
洛蓉这些年放飞自我以后,宋家长辈们早就心生不满,有退婚之打算,碍于脸面未提出来,如今也算是有了合理理由,老夫人亦无可奈何,只好将这桩婚事作罢。
而宋昂得知此事,竟丝毫没有怒意,反而暗中松了口气,却是连他自己都未发觉,只认为自己真乃君子也,胸怀如此宽广。
洛蓉和齐俊被罚跪了一整日,薛氏不忍心劝了洛禾许久,才叫他松口放了他们,大夫随后来帮他们上了药,齐俊亦被送了回去。
到国公府外时,齐俊刻意将衣袍扯了扯,露出身上的伤口。
“爹,你儿子被人打了……”
国公爷正在逗弄新买的鹦鹉,听到这哭天抢地的声音,立马跑过去,一看齐俊的惨样,脸色大变,“哪个混账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伤我儿子!”
“是舅舅,”齐俊满面委屈。
国公爷“啊”了声,怒气迅速消散,语带责备,“我不是让你吃喝玩乐时避着他吗,怎么就让逮住了。”
“我是被表姐连累……”齐俊给他爹看自己伤口,“幸亏舅母帮我说话,要不然我们齐家就要绝后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我跟你娘还年轻。”
“爹,你的意思是我没了你们还可以再生?突然好绝望。”
国公爷咧嘴一笑,拍拍他肩膀,“你这点伤算什么,想当年你娘被你舅舅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整个洛家就没人敢惹他,你也是倒霉,但是你爹我……爱莫能助,我也怕他。”
齐俊,“……”
爹你这么没骨气真的好吗?
帝师府。
阿罗从外面进来,看到族长在煮茶,神态怡然,举止闲散,一幅不问世事的淡泊模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奚泽仿若未见,自顾忙自己的。
茶炉咕噜噜作响,氤氲热气缓缓上升,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剩一个清冷的轮廓。
阿罗忍了小片刻,走过去盘腿坐在他旁边。
奚泽舀了两杯热茶注入茶盅,阿罗主动端过来一杯,吹了吹,抬眼看他道:“族长,你猜我方才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什么?”
“宋家退了侯府的婚事,”阿罗面带八卦之色,身子朝前倾了倾,“洛蓉跑去大闹宋府,将礼堂喜轿都给拆了,折腾的宋家人仰马翻,宋太公气得病倒,眼下还躺着起不来。”
奚泽喝茶的动作微顿,淡淡“嗯”了声。
阿罗喃喃自语,“真想不到她长大竟成了这幅性子,经此一事,整个金陵城怕没人敢娶她,也不知日后会祸害到哪个倒霉蛋头上。”
奚泽,“……”
宋家退婚之后,洛蓉心情大好,养了几日伤,借口去国公府探望齐俊,甩掉菱香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帝师府位置偏僻,四周空旷,洛蓉去的时候已近黄昏,北风一吹,颇有种荒凉之感。
大门紧闭,根本推不开,洛蓉在门外来回踱步,不经意瞅见墙角有棵树,急忙跑过去,谨慎观察了一番,确定周围没人,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她其实有些恐高,小时候有次和齐俊打赌爬树,不小心摔了下来,至此留下阴影,不敢去太高的地方,可眼下要进去唯有这法子,她不得不如此。
颤颤巍巍总算摸到了墙上,洛蓉浑身大汗淋漓,刚刚探出头,突然看到无数羽箭朝自己飞来,吓得惊声尖叫,手一松,身子不受控制顺着屋顶坡度朝下面滚去。
完了,这下不死也得半残,洛蓉心内默哀,紧紧闭着眼睛,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未几,下坠之势忽然停住,整个人跌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清冽檀香瞬间钻入鼻间。
洛蓉猛地睁开眼,看着面前之人乐的眉开眼笑。
“族长叔叔。”
奚泽将她放下来,神情微微有些严肃,“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和阿罗,”洛蓉笑嘻嘻道,想起来时带的糕点,急忙想要献给他,这才惊觉已经不知掉在了何处,抬眼寻了寻,在墙角的草丛里发现支零破碎的残屑,遍地落满箭矢。
还好福大命大,洛蓉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朝奚泽道:“还好你及时出现,否则……咦,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奚泽不吭声,转身就走,方才他正要沐浴更衣,刚解了腰带,眼前就出现她哼哧哼哧爬树的画面,当时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就好像被偷窥一般。
洛蓉注意到他衣袍松散,里面白色中衣露了出来,只觉得潇洒出尘,如同仙人,心里噗通噗通跳了几跳,红晕悄悄爬上脸颊。
一路默默跟着他,未走多远,他突然停住步伐,洛蓉未留神一头撞在他背上,捂着额头后退了几步。
奚泽回身盯着她,神情冷峻。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又不认识路,”洛蓉低头嘟囔,“你这府里尽是机关,不跟着你我早成马蜂窝了。”
“此处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奚泽轻飘飘道,指了指朝左的那条小路,“从这儿出去,别再跟着我了。”
言罢转身离开,洛蓉呆站了片刻,又追了上去。
他听见脚步声停下,背着身子道:“我说的还不清楚吗?”
洛蓉绞了绞手指,“族长叔叔,我刚来你就让我走,你是不是讨厌我?”
奚泽,“……”
他不回答,洛蓉只当是如自己所言,心里很是难过,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道:“你是嫌我偷偷摸摸进来吗?可正门是关着的,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半晌未见反应,洛蓉情绪越发低沉,“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们,你不高兴,我走就是了。”
嘴上说着走,双脚却迟迟不肯动作,洛蓉目不转睛盯着那背影,好在终于转了过来,心中微微收紧,听到他开口,语带责备。
“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
☆、12。三个问题
洛蓉见他真生气了,赶紧认错,“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擅闯了,”瘪了瘪嘴,“可是……我如何能进来?”
奚泽面无表情,“我刚刚说过了,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洛蓉面露委屈,鼓着腮帮子可怜兮兮看他。
四目沉默相对,良久之后,奚泽收回视线,转身朝前而去。
洛蓉暗中偷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穿过假山,往东拐弯走了几步,洛蓉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树木葱郁,花草遍地,清澈水流从石隙倾泻而下,缓缓流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再进数步,古朴房舍出现在甬道尽头,掩在竹林之后,翠绿藤蔓爬满了墙头,中间点缀着几朵淡紫小花,娇嫩鲜艳,美不胜收。
洛蓉还以为这府里全是石头堆砌而成,不想竟有如此美景,一双水眸布满惊喜,看得眼睛都忘了眨。
阿罗迎面出来,瞧见她神情微怔,洛蓉笑嘻嘻打招呼,他鼻子里哼了声算作回应。
奚泽也不管她,拿了本书简靠在躺椅里翻看,洛蓉无所事事,四下转了转,闷声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旁边。
“族长叔叔,你看的什么呀?”
“易经。”
洛蓉微讶,“这书你看了十年,还未看完吗?”
奚泽静默不语。
洛蓉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打扰,以手托腮望着他。
这些年虽然一直心心念念着他,可时间久了,不知不觉他的模样便变得有些模糊,只留下一个影子,如今重逢,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似乎瞬间清晰起来,冲破重重迷雾站在了她面前。
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印在她脑海里,随着他的出现渐渐苏醒,她看着他,一如十年之前,仿佛是穿越时光而来,未有丝毫改变。
奚泽眼睛盯着书简,目不斜视,墨发从一侧肩头垂落下来,挡住了小半边脸。
“你还要看多久?”
突然出口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洛蓉惊觉自己竟一直盯着他,脸颊迅速烫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看那个……那个花挺美的……”
奚泽视线移向自己右侧,看到了一丛枯黄蓍草,是他占卜用的。
“我去找阿罗,”洛蓉不敢看他表情,蹭地站起来转身就跑,动作太急未留意脚下,膝盖撞在了案几上,疼地嘶了声。
奚泽身子微微前倾,她已经揉了两下缓解痛意,很快跑没影了。
后院种着药草和蔬菜,正是丰收季节,放眼望去一片繁盛,阿罗提了个小篮子穿梭其中,衣袖半挽,时而摘点什么放入其中。
洛蓉跑过去拍了下他肩膀,他回头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