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才出来。
清晨起了雾,四周白茫茫一片,洛蓉最讨厌这种天气,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早起醒来后便没有起身,一直在床上赖着。
早膳时分,菱香进来见她还躺着不动,连哄带劝让她起来吃点东西,紫苏落后几步进来,含笑对菱香道:“姑娘不想起就算了,左右没什么大事。”
菱香只好作罢,二人在屋里收拾,洛蓉就趴在床上看她们,眼珠子左转右转。
“姑娘,你真不打算起?”紫苏慢悠悠问她。
洛蓉觉得她语气不太对,眨了下眼,“爹找我吗?”
“侯爷一早就进宫了。”
“那是娘叫我?”
“夫人带世子去老夫人那了。”
洛蓉翻了个身,开玩笑道:“总不会是我未来夫君在等我吧。”
“姑娘猜对了。”
洛蓉愣了下,一蹦而起,“你不早说!”
奚泽半个时辰前已经到了侯府,喝了六盏茶,第七盏刚续上,洛蓉就风风火火冲进来。
“奚哥哥,你久等了,”洛蓉大口喘着气,“我不知道你来,紫苏她捉弄我,”说着横了下随后跟来的两个丫鬟。
菱香一脸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无妨,”奚泽淡笑,“我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奚哥哥你跟我客气什么呀,能帮你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奚泽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将这个交给国公爷。”
洛蓉接过翻着瞅了瞅,可惜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奚哥哥,你不是跟小姑夫很熟嘛,为何不自己给他?”
奚泽目光闪了下,“快去吧,再晚怕来不及。”
洛蓉满眼疑惑,哦了声赶紧走了。
齐进用完早膳,坐在偏厅发呆,不知为何,今日醒来一直心神不宁,洛蓉来的时候,他刚好端起茶杯喝茶,也许是没拿稳,竟掉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身。
“小姑夫,你没烫着吧?”洛蓉看到这一幕,忙冲进来关切询问,齐进摆摆手,“你来找俊儿还是你姑姑?他们应该还在用膳。”
“我是来找你的,”洛蓉将手上信递过去,“奚哥哥让我将这个转交给你。”
齐进神情僵了一瞬,几乎是抢过去撕开,看到大限已至四个字,脸色大变,拔腿冲了出去。
“小姑夫,你不换身衣裳吗?”洛蓉急喊,转眼已不见他身影。
能叫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老纨绔失形至此,绝对是有大事发生,洛蓉决定去找悉泽,问问清楚。
一出偏厅迎面撞上齐俊和洛长宁,被他们缠着问了几句,等赶到帝师府,已是一炷香后。
天边响起道闷雷,洛蓉惊得心头一跳,隐约似乎意识到什么,疾奔的脚步蓦地刹住,紧接着,一声声钟鸣音自皇宫方向传来。
洛蓉眼眶一红,模糊视线中,奚泽慢慢朝自己走来。
“丧钟,是丧钟……”洛蓉喉咙哽塞,眼泪唰唰掉下来,“太后走了,她走了……”
奚泽不发一语,伸手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洛蓉脸埋在他胸前,泪水将他胸口打湿了一大片,许久之后,啜泣着开口,“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忘了宫里的规矩了吗?”奚泽平静道:“红白相冲,你就是去了,也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洛蓉呜咽几声,又开始哭起来。
“蓉儿,生死有命,莫要为难自己,”奚泽松开她,帮她擦了擦眼泪,“会过去的。”
“我知道,可是太快了……”
“迟早都有这一日,对她来说,或许是解脱。”
洛蓉心底一酸,抓住他的手,“奚哥哥,你也会有这一日吗?”
“每个人都有这一日,”奚泽轻抚她脸颊,“我也是,你也是,谁都逃不过。”
“可我不想看着珍爱的人离开,”洛蓉怆然道:“如果那一日到来,我也要比你们先走。”
“别胡说,”奚泽心里抽疼了下,又抱住她,“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吗,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洛蓉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伏在他胸前连连点头。
太后薨逝隔日,文武百官素服入宫行奉慰礼,母亲和小姑姑是命妇,洛誉齐俊是世子,都随着同去了,只剩洛蓉留在府里。
宫里宫外一片素色,肃穆哀沉之气环绕整个皇城,洛蓉听到外面有百姓哭丧的声音,眼眶不觉又红了,一声不吭坐在水池边,脑中全是从小到大狗腿讨好太后的场景。
洛婵过来时,她已经坐了大半日,听到一声蓉姐姐,忙抹了抹眼睛想要起身,不想久坐未动,双腿发麻,趔趄了一下,竟一头栽进了水池中。
几乎是转瞬之间,刚被冰冷池水包围,一双手就伸过来将她捞起,洛婵只觉得眼前一个影子闪过,定睛再看,洛蓉已经湿哒哒在奚泽怀里了。
“蓉姐姐,你没事吧?”她惊慌跑过来,整张脸都白了,“都怪我,不应该那么大声叫你。”
洛蓉冷得瑟瑟发抖,哆嗦着安慰她,“不怪你,是我没站稳。”
奚泽解下披风,整个将她包住,面容冷硬,转身大步离开。
洛婵赶紧跟上去,瞧见旁边僵立不动的阿罗,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影子,来不及细想,与他擦肩而过。
菱香跟紫苏快速准备好热水,看向悉泽,“先生……”
“我来帮蓉姐姐,先生且放心,”洛婵跟着道。
奚泽点点头,“好了叫我,”然后走出屋子。
洛婵和两个丫鬟三两下将她扒光,放进浴桶,洛蓉身体的血液似乎这才开始流动,热意一点点回来,膝盖却是钻心的疼,咬牙强忍着。
洛婵只以为她是因为受冷,颇是自责,不让菱香和紫苏插手,自个帮她擦洗身子,不停地问她还冷不冷,有没有好点?
洛蓉勉强露出笑意,知道不让她做这事她一晚上都睡不好,便没有阻止,洛婵摸着她身子确实热了,稍稍放下心来。
回温之后,洛蓉裹进被子里,借口想喝她煮的鸡汤将她支走,菱香请来奚泽,和紫苏悄声退下了。
“奚哥哥,你怎么来的这么巧?”洛蓉只露出个头笑着问他。
奚泽自然不能说提前看到她落水的画面,只道:“是挺巧。”
洛蓉眼底有了湿意,“这个时候能看到你真好。”
奚泽目光一动,突然伸手碰她的腿,洛蓉忍不住嘶了声。
听她说话带着吸气声,奚泽就猜到了,果不其然。
洛蓉也是再也忍不住了,抱住他胳膊哀求,“别动,奚哥哥,别动,我好疼……”
奚泽眼眸沉下去,高声叫阿罗,待他进来,冷声吩咐,“快去将针灸包拿来。”
阿罗看了眼面如土色的洛蓉,明白过来,急忙朝外跑,奚泽又道:“不用回府,去找长老拿。”
“是,我知道了。”
“不要让婵儿知道,”洛蓉忙道:“我忍过一会儿就不疼了,不要让她知道。”
奚泽扶着她躺好,见他拉着自己不松手,目光急切,无奈点头,“好,我悄悄的。”
洛蓉无力地笑了下,放开他揪紧床单,咬着牙不再吭声。
阿罗很快回来,彭长老也跟了来,一进门就嚷着,“蓉丫头怎么了,怎么好端端掉水里了。”
奚泽蹙眉,给了阿罗一个眼神,阿罗立即强行将他带了出去。
洛蓉看到那些针就犯怵,索性闭上眼睛,感觉被子被揭开,中衣绸裤一点点卷起,微凉的手指时不时触到腿上肌肤,顿时整个身子紧绷起来,双颊如同火烧。
以前施针时毕竟年纪还小,且对他没有这么重的心思,现在可不一样了,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稍稍抬了下眼皮,正好看到奚泽抽出一根最长的针,吓得赶紧又闭上。
“知道我今日为何来侯府吗?”
他竟然还有闲心与自己说话,洛蓉心内腹徘,看到这么一双芊芊**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不红心不跳的,莫非见得多了?
“我怎么知道,”暗自有了猜测,说出的话不免带了气。
奚泽颇觉好笑,目光定在那精巧玲珑的膝盖上。
“因为不放心你。”
☆、第58章
洛蓉好像听到他说了什么话; 可惜没听清; 膝盖突然一阵剧痛,揪着床单的五指瞬间泛白。
奚泽动作精准快速; 几针下去; 痛意逐渐松缓,洛蓉额上全是冷汗,喘了口气,泪眼迷蒙看向他。
“奚哥哥,你跟以前一模一样; 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奚泽唇角微扬,“没人教我。”
“也是,”洛蓉虚弱道:“彭爷爷一个老光棍,自然是没有这方面经验的。”
奚泽收起针; 帮她整理好中衣,看到她额头的汗; 没摸到帕子; 便用衣袖拭了拭。
洛蓉乖巧地看着他; 待那衣袖将将离开时猛地伸手拉住; 眼里露出笑意。
“奚哥哥; 这回你真得对我负责了。”
奚泽轻笑打趣,“你是赖定我了。”
“那你就不会走了吧; ”洛蓉一脸认真,“留在这陪我好不好?”
“你爹娘快回来了,”奚泽摸摸她额头; “我不能久留。”
洛蓉噘着嘴不说话,明显不高兴。
“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奚泽柔声道,停顿了一下妥协,“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洛蓉这才不情愿地松了手,却是看着他不肯闭上眼睛。
奚泽被她看得有些意乱,与她目光交织,竟无法分开,情不自禁俯下身子,在她额头印上一吻,“乖,听话。”
洛蓉眼睛眨了下,方才褪去的热意轰然卷土重来,脸红的如同被烫过,本能地闭紧了眼睛,身子缩进被子里,不好意思再看他。
奚泽恍然回神,人生几十年,头一次做这种亲密之举,瞧见她害羞的模样,比她更加羞窘,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仓皇离开。
脚步声消失后,洛蓉终于忍不住乐出声来,一点疼都感觉不到了,深觉这次落水太值,定要好好谢谢洛婵,正琢磨着,她就端了鸡汤进来,一坐到床边,洛蓉就猛地起身将她抱住,洛婵大惊,“蓉姐姐,你怎么了?”
“婵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洛蓉在她脸上亲了下,自个接过鸡汤咕噜噜喝下去。
洛婵抹了抹面上口水,一脸困惑。
太后薨逝,皇上下旨辍朝三日,举国停曲乐祭祀百日,停嫁娶官员百日,军民一月。
奚泽和洛禾都在朝中为官,所以要百日后才可办喜事,不过定下的婚期在百日后第七日,倒也不受影响。
卧床休息了几日,洛蓉精神好了许多,腿也不疼了,瞧着外面雾气消散,天慢慢放晴,想着去看看小姑父和齐俊,洛誉洛婵一听也要跟去,姐弟三人便一起出了门。
洛誉自打奚泽教他念书变得懂事许多,不如以前那么顽皮,此刻安静坐在马车里,不吵不闹,只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洛蓉倒还有些不习惯,捏了下他的圆脸,正待开口,马车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停住了。
“怎么回事?”
“姑娘,前面堵住了。”
洛蓉探头出去一看,发现前方宽阔路面有一半让树枝挡住了,应是昨夜刮了风,道旁有颗树被拦腰吹断,此刻尚未清理,只留一半路容同行,而对面恰巧也过来一辆马车。
那马车富贵精美,上面刻着曹府徽记,停下之后,曹永从里面出来,看到洛蓉眼神一暗,沉默了片刻,吩咐车夫让行。
里面曹青苑听到声音却不乐意了,掀开车帘与洛蓉对峙,神态倨傲。
眼下是丧期,曹家又是皇亲国戚,哪怕心里乐开了花,也该做做样子,而她虽一身素服,妆花首饰可是一样不落,且都是金黄鲜艳之物,衬得她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与洛蓉甚至周围所有人成鲜明对比。
曹永低声对她说什么,她脸上神情明显不高兴,抓着帘子不愿进去,而且呵斥了车夫一声。
洛蓉见状,吩咐后退让他们先走,车夫甚是惊讶,尚未动作,便有个小厮从后面匆匆跑来查看路况,原是这一僵持的功夫,后面又有马车跟上来,洛蓉让那小厮告诉他家主子退后一些放对面先行,小厮也没说什么,作了个礼就回去了。
不多时,车夫道可以走了,洛蓉颔首坐回了车里,放下帘子的前一瞬,瞧见曹青苑得意地笑了。
“蓉姐姐,是曹姑娘吗?”洛婵方才在车里,只从缝隙看到个大概。
洛蓉点头,“懒得跟她计较。”
洛婵笑了声,“这可不像蓉姐姐的性格,还是奚先生厉害,以前伯父伯母如何教导都不曾有改变,现在不止誉儿,蓉姐姐性子也变好了……”
“奚哥哥说这叫近朱者赤,”洛誉一本正经地插嘴。
洛蓉轻拍了下他的小脑袋瓜,“笨蛋,是这样用的吗?你意思爹娘都是墨吗?小心他们听到了揍你!”
洛誉鼓了鼓嘴,“姐姐曲解我的意思,姐姐才是笨蛋。”
“嘿,你个小兔崽子,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