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蓉心中一紧,眼神飘忽,结结巴巴回答,“狗……狗狗。”
“没有,”少年冷冷道。
“哦,那想来不在这里,”洛蓉眼睛转了转,不动声色往后退,打算趁着皇上还未罚她赶紧溜走,“我,我去别处找。”
“不过看到一只狼崽。”
少年的声音风轻云淡,在她挪动脚步的前一瞬响起。
洛蓉浑身绷紧,发觉陈牧严厉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噗通一声又跪下,连连摆手,“不是我的,我没有养狼,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明显不打自招的模样,陈牧消到一半的怒气迅速去而复返,登时变了脸色。
洛蓉从小与表哥亲近,知道他现在才是真的动了怒,吓得额头冒冷汗,声音越来越小。
少年不知何时离开了,很快回来,手上捏着小狼崽,一把扔到她跟前。
小猛哼叫了几声,朝她靠过来,洛蓉看到它腿上在流血,像是受伤不轻,也顾不得狡辩了,怒目瞪向少年,“是你伤了它?”
少年不回答,表情冷漠,洛蓉咬咬牙,罢了,就当是它今日咬伤曹青鸢的惩罚吧。
察觉到皇上还盯着自己,洛蓉心虚地垂下眼眸,“蓉儿这回真的知错了,皇上要打要罚蓉儿都认,只求别告诉爹爹。”
“你眼里还有父母亲人?”陈牧胸膛起伏,指着小猛,“如今竟然连狼都敢养了,是嫌侯爷和姨母活的太久了?自己不要命,还要搭上旁人,父母生养之恩,你就是这样报的!”
洛蓉被他说的心惊胆颤,头几乎埋进了胸口,低声辩解,“小猛还小……”
想说他现在不会伤人,转眼就思及刚刚才伤了曹青鸢,便说不出来了,偏偏它受了伤还不知收敛,凶狠地瞪着陈牧,挣扎着蹦了蹦,竟想去咬他的手指。
洛蓉吓了一跳,连忙拽住绳索,不想它居然掉转头朝她扑来,速度极快,洛蓉一时不防倒在地上,眼看着它张大嘴,露出尖细牙齿,朝自己面门咬下,惊恐的忘了呼吸。
眼前闪过一道影子,只听得嗷呜一声惨叫,小猛被少年踢飞了出去。
洛蓉惊愣着不动,牙齿微微打颤,浑身发软,没了一点力气。
“蓉儿,你没事吧?”陈牧惊慌地过来扶她,洛蓉紧紧拽住他衣袖,借着他的力起身,脚步却是不能挪动半分。
“我,我走不了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一半是惊吓,一半是心寒,洛蓉靠在陈牧怀里,看向蜷在石壁下面的小狼,想到方才它朝自己面门咬下的一幕,脊梁骨蹿起一阵寒意,立即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冰凉的触感将她从恐惧中拉回来,洛蓉似乎才注意到这里除了自己和陈牧,少年,还有个紫衣男子,而此刻,他正握着自己的手在把脉,面容沉静,一如从前。
洛蓉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激动的身子发抖,被他握着的那块皮肤升起一股热意,沿着手臂,迅速朝面容蔓延。
陈牧以为她受惊过度,又见她脸色通红,触手滚烫,连忙询问帝师,“老师,可有大碍?”
老师?洛蓉不可思议地看看他,再看看帮自己把脉的男人,仔细端详了片刻,确定自己并未认错人。
他几乎没有一点变化,还是那幅样子,只是瞧着越发沉稳了些。
虽然那时才七岁,但对他的记忆一直格外清晰,原本只是当作一个亲人念着,奶奶要给她定亲时,她死活不肯,不知哭了多少次,就是在那些痛哭的夜里,恍然间惊觉,对他的心思不知何时竟起了变化,尽管许久未见,这份心思却不消反涨,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重,如今看到他,瞬间发酵爆发。
“族,族长叔叔,”颤抖的声音从唇间溢出,惊恐的面容已经换了笑颜。
奚泽放开她的手,朝陈牧道:“无碍。”然后看向少年,“去将安神丸取来。”
少年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洛蓉此刻眼里只有那一人,见他未搭理自己,又提高声音唤了声,“族长叔叔。”
陈牧奇怪地看她,“你认识老师?”
“他是族长叔叔,”洛蓉开心的不能自已,原还打算跋山涉水去找他,不想他就在金陵,就在自己眼前,而且还是……帝师?
这么说他这些年一直在金陵了?
确实如她所想,为她治病之后不久,奚泽便来了金陵,因为长老们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衰弱,卦象也显示,皇权交替,天下将起动荡。
天神赋予巫咸族卜筮预知的能力,便是让其肩负起护佑王朝国佐的责任,奚泽的曾祖被开国帝王尊为帝师,封于豫章,留有可直接觐见帝王的令牌,他既是族长,又是帝师后代,承祖宗遗志,步入朝堂,辅佐中主重振朝纲,拯救天下黎民于水火,还九洲太平是他的职责,他的命运自出生便已注定,就连妻子,上天也早早告诉了他。
记忆中娇弱的小姑娘转眼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与他所见未来里的模样分毫不差,明艳照人,钟灵毓秀,清澈的眸子望着他,比小时候更加动人,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族长叔叔,你不记得我了?”
轻灵的声音钻入耳朵,软软的,听着很舒服,衣袖被她晃了晃,他垂下眼眸,看向那双莹白小手。
脑中忽然闪过初见她的画面。
当时他与齐国公爷在茶楼喝茶,她还不到五岁,长得玉雪可爱,松开了牵着薛氏的手跑到他跟前,不到他膝盖高,拽了拽他衣袖,仰着小脸道:“蓉儿好渴,给蓉儿倒杯水。”
那个瞬间,他看到了她长大的样子,看到她穿着嫁衣唤自己夫君。
“族长叔叔?”未得到回应的声音带了些迟疑,少女面上灿烂的笑容也褪了下去,不知所措地垂下手,喃喃自语,“莫非认错人了?可是……好像啊,一点都没变。”
话音出口的瞬间意识到不对劲,怎会有人十年一点都不变的,多少也该长点皱纹才是,可他皮肤光滑,发黑如墨,比以前似乎还越发俊美了,难道真的不是族长叔叔?
琢磨的同时,少年拿了个小玉瓶回来,递给奚泽,“族长。”
族长!洛蓉心头又开始狂喜,她没有认错,再看那少年,也是有些面熟,仔细瞧了瞧,惊喜地冲过去拍了下他肩膀,“阿罗,你长这么高了!”
少年拧眉看向她,心里嘀咕:这疯女人是谁?
阿罗从小就跟在奚泽身边,所以洛蓉有点印象,比自己大一岁,在虞灵谷养病时偶尔会见到,小时候也不太爱说话,洛蓉能认出来,多半是因为那看顺都不顺眼的神情,若是巫咸族其他人,她还真不一定记得。
“我是洛蓉啊,你不认得了?”发觉他也认不出,洛蓉只好主动提醒,垂头丧气道:“我小时候在虞灵谷住过两个月呢,你们都忘了我。”
阿罗眼睛大了一圈,这养狼的疯女人是那个娇滴滴小妹妹?不,他不能接受!
说明了身份,他们还是没反应,洛蓉越发沮丧了,还隐隐有些难过,自己心心念念他那么多年,可他早就忘了自己,这个想法一起,竟如洪水般势不可挡,悲伤卷着狂流席卷而来。
洛蓉心里酸酸的,眼眶不觉又红了,眼前忽然出现一双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掌心放着颗白色小药丸。
“吃了。”
幽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洛蓉闻到他身上的檀香,余光看到他的头发碰到了自己肩膀,微微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族长叔叔?”
他望着她,眼神深邃,瞳孔漆黑如墨,倒映着她绯红的面容,淡淡应声。
“嗯。”
☆、6。定婚期
洛蓉惊喜地望着他,心口噗通噗通狂跳不止。
“族长叔叔,你记得我?”
“嗯。”
他说话时神情冷静,面上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欣喜或惊讶,对于她的变化亦无多言,甚至都没怎么看,而此刻,眼睛虽然盯着她,却不带一点情绪,好像面对的是常见的花草树木般。
洛蓉心情略略有些复杂,不过转瞬便被巨大的喜悦覆盖,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不再是记忆中的一个影子,千方百计想见到他,如今竟这样不期而遇,叫她怎能不心潮澎湃。
“将药吃了。”
“好,”洛蓉目不转睛望着他,听话地捻起药丸塞进嘴里。
“族长叔叔,你何时来的金陵?为何不来看我?你怎会成了帝师?”
洛蓉一连串发问,他一个也未回答,看向石壁下的小狼崽道:“我会送它去它该待的地方,你回去吧。”
“哦,”洛蓉悻悻地垂下头,余光看到旁边的陈牧,突然福至心灵,恭谨地朝他福了福身,“皇上,蓉儿先行告退了。”
说完就准备开遛,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什么,脚步又停住,回身看向奚泽。
“我日后……能来看望……族长叔叔吗?”
“看我做什么?”
“嗯,爹娘从小教育蓉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族长叔叔对蓉儿有治病救命的大恩,蓉儿如今长大了,自然是要报答的,”洛蓉说完,飞快地瞄了他一眼,睫毛微微颤抖。
“哦?你要如何报答?”
“蓉儿,蓉儿……”洛蓉绞了绞手指,无端紧张起来。
“对啊,你打算如何报答?”陈牧打趣她,“你会做什么?”
洛蓉肩膀耸拉下来,“蓉儿除了做菜,什么也不会。”
陈牧扑哧笑出来,提起美人儿,单论相貌,他这表妹绝对在京城闺秀中独占鳌头,但若论品行才学,她连底都不够垫的,别家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倒好,从小对吃食颇多钻研,混迹各大酒楼,与厨子惺惺相惜,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不知干了多少出格的事,骄纵任性,不循礼法,被不少文人士子批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幅好皮囊。
但他就喜欢她的胸无城府,率真直爽,相比那些刻板深沉的女人来说,她好了不知多少倍,这世间能让他卸下心防的人不多,女子更是寥寥无几,所以他从小便喜爱这个表妹,在他心里,她就犹如自己亲妹妹般,而且她厨艺是真不错,他尝过几次,比御膳房做的合他心意。
“我不需要你报答,你走吧,”奚泽的声音响起,带了些冷漠的意味。
洛蓉一脸沮丧。
“阿罗,送她出去。”
“是,族长。”
洛蓉不情不愿地离开,出了府还想跟阿罗道声谢,增进一下感情,没料到脚刚跨出去,大门嘭一声就在她身后关上了。
府内,奚泽和陈牧回到屋里继续下棋。
陈牧捻起棋子,忽然想到尚未对洛蓉施以惩戒,方才被她和老师相认打断,太过惊讶,一时居然忘记了。
其实心里已经不怪她了,只是她胆大包天,做那种危险之事,总要给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才是,否则日后还不定干出什么来呢。
这厢正琢磨着,听见敲击棋盘的声音,回过神来,将手中棋子落下,含笑道:“没想到老师与蓉儿竟是故人,”顿了顿,“那想来与侯爷夫妇也认识?”
“认识。”
“听说当年表妹身染怪病,侯爷带她寻访名医,原来竟是老师相救,都过了这么久,蓉儿居然还记得老师,也真是未料到。”
奚泽没有说话,看向窗外蔚蓝天空,云卷云舒,犹如泡沫散开又重聚。
洛蓉回到侯府,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宋家已经与父亲商定婚期,下月初八迎娶她过门。
菱香告诉她时,她依然沉浸在与奚泽重逢的喜悦之中,得知此事,登时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她立即去找父亲,菱香见她神色不对,赶紧追了上去。
院子里摆满了聘礼,上面挂着红绸花球,一派喜气,管家福海正在清点,看到她过来,忙搁下手中活计,上前来道贺,丫鬟小厮也都欢笑着行礼。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洛蓉气血翻涌,一脚将最近的箱子踢倒,里面的金银首饰哗啦啦流了一地。
院子里瞬间静下来,仆人们面面相觑。
洛蓉冲进屋里,父亲不在,母亲和常嬷嬷正在陪洛誉戏玩,听见声响,抬头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爹呢?”
“去校场了,”薛氏将洛誉放在软榻上,让他自个玩,走到案旁坐下,“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我要退婚!”洛蓉直接道。
薛氏像是猜到她会说这个,一点也不惊讶,微笑看着她,“这门亲是你祖母定下的,我与你爹也不能逆了她老人家,你若真不想嫁,不如去求求她,她若松了口,自然不会有人强迫你。”
洛蓉眼圈微微有些红,“娘明知道奶奶不可能同意……”
这几年因为此事,洛蓉与老夫人不知争论过多少次,软硬兼施,费尽心思,老夫人是丝毫不为所动,铁了心要将她许配给宋昂,也不知被宋家灌了什么**汤。
薛氏与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