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蓉越发得意了,环住他胳膊,眉开眼笑地仰头看他,“那你如今还只当我是小辈吗?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奚泽情绪翻涌,半晌未语,心里是有答案的; 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瞧见小姑娘眼巴巴望着自己,靠的那么近,气息不断在脸庞徘徊,心跳声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急,喉咙干干的,忙端起茶盅喝了口,顺势挡住了她的目光,茶水入口的瞬间,不经意对上她转暗的眼神,竟起了一丝愧意,所以只抿了一口又放下,正欲开口,她却讪讪笑了两声,视线移向翻滚的茶炉,将话题岔开,“这是什么茶,闻起来好香。”
“蓍草茶,”奚泽淡道,双唇微动,终究还是沉默了。
洛蓉自己倒了盅,一口气灌下去,眉头一皱,“有点苦。”
奚泽笑了,“你这样喝自然苦了。”
洛蓉跟着笑,“对我而言,喝茶就是为了解渴的,像你那样一点点品不得急死,我可没那闲情逸致,有那功夫,还不如出去玩,对了,昨日俊弟受了惊吓,也不知眼下如何了,我去看看他,奚哥哥,改日再来看你,”说完就冲了出去,也不等他应声。
屋内静了下来,奚泽一动不动坐着,出神了许久,直到手里那杯茶凉透了,缓缓端起来一饮而尽。
洛蓉从屋里出来面上笑容便消失,抬头看着漫天飘飞的雪花,心底空落落的,垂头丧气离了帝师府,一个人茫然行走在雪中,转了几个弯,自个也不知到了哪里,听到旁边裁缝铺里传出一家人嬉笑吵闹的声音,突然就恢复生气,斗志重新燃起。
这么多年都等了,再多等一些时日又有何妨,奚哥哥已经是自己未婚夫了,总有一日会喜欢自己的!
此般思量着,洛蓉精神焕发地准备回府,没想到一转身,就被什么东西兜住头,随即闻到一股臭味,眼前一暗,身子软软倒了下去,丧失意识的最后一刻还在鄙视着此迷香与彭爷爷的比相差太远,也不知是哪个没品味的王八蛋。
街上白茫茫一片,几乎没有人行走,这一幕发生的又快又悄无声息,裁缝铺里的人听见倒地声出来看时,外面已经一点痕迹都没了。
旁边暗巷里,两个小厮看着地上昏迷的姑娘,小声问自家主子,“公子,现在怎么办?”
“哼,终于落到我手上了,洛蓉,你也有今日,”那年轻公子露出狞笑,赫然竟是冯屹。
方才他刚从酒楼出来,就看到洛蓉失魂落魄的从眼前走过,不知在想什么,竟然一点都未发觉他,如此好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不是很嚣张吗?我让你嚣张!”冯屹踢了下洛蓉后背,“敢跟我的苑儿作对,今日就让你长长记性,”说着吩咐小厮,“去将她扔到荒坟去,那儿有个癞麻子,让好好招待招待。”
小厮面露迟疑,“公子,她毕竟是雍武侯的女儿,万一闹大了……”
“怕什么!谁能证明是我干的?”冯屹哼了声,“怪只怪她倒霉,让我抓住这天赐良机,还不快去!”
“是,”小厮不敢再多嘴,赶忙用黑袋子一罩,将洛蓉背走了。
雪越下越大,地上落了薄薄一层,两个小厮脚下打滑,但速度并未受多大影响,佝偻着身子,健步如飞出了城。
胖胖的那个询问同伴,“我们真的要照公子吩咐,将她扔去荒坟吗?万一让大人知道了……”
“公子怎么吩咐,我们照做就行,”另一个长得贼眉鼠眼,搓着手道:“你敢违抗?”
胖子摇摇头,“不敢。”
“那废什么话,赶紧办完回去交差,这鬼天气,说冷就冷。”
话音未落,前方树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大白天穿了一身夜行衣,蒙着面,眼里透着寒光。
两个小厮步伐立即停下,颤声喝问,“你是什么人?想,想干什么?”
黑衣人不吭声,上来就动手,两人敌不过,被打的哭爹喊娘,丢下洛蓉连滚带爬地溜了。
小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呜呜咽咽的风声和漫天雪花,黑衣人解开袋子看了眼,唇角上挑,迅速背起她消失在林子里。
与此同时,奚泽眼前画面闪过,手上一松,茶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立即拔腿冲出门外,前方枯黄的藤蔓架上,却又徐徐展开另一副画面,他静静看着,神情凝重,抬手算了算时辰,面上表情逐渐松缓。
阿罗听见声响走过来,看到他立在雪地中,站在廊檐下奇怪询问,“族长,出了何事?”
奚泽回过身,缓缓摇了摇头,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去告诉彭长老……”
雍武侯府。
彭长老听完阿罗所言,面露为难,抚了抚胡须道:“以洛禾的脾气,知道了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他让先瞒着也成,可我担心蓉丫头以后晓得了,怕是会怪他。”
阿罗道:“族长如此安排,自然是十拿九稳,左右她不会有事,就当是个小教训,磨磨她的性子,让她以后收敛些,毕竟是要做族长夫人的人,这般张狂无忌,族里长辈们恐不会喜欢。”
“哎呦,我们阿罗也学会为别人着想了,”彭长老满脸揶揄,“你不是瞧她不顺眼么?”
“我什么时候为她着想了,我是为族长着想,”阿罗别开脸辩解,“族长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她手上。”
“这么在意奚泽,不如你嫁给他好了,”彭长老撇撇嘴,“人家小两口的事,非要将自己横在里面,不累么?那名声能当饭吃,能当钱花吗?”
阿罗被说的面红耳赤,又不能顶嘴,索性转身就走,“反正我话带到了,长老看着办。”
行至门外时迎面碰上披裘拥炉的齐俊,堪堪停住步伐才没有撞上。
“诶,阿罗,你也在,”齐俊喜滋滋打招呼,将自己的狐裘披风甩了甩,“看看我这身皮子如何?”
阿罗翻了个白眼,敷衍地点点头就要走,齐俊拉住他,“急什么呀,我那还有好几身,改日给你和族长送去,哦,对了,听说你们府里有机关,表姐上回不是险些送命,我可不敢去,还是你自己来拿吧……”
“不用了,多谢世子美意,”阿罗打断他的絮叨,“若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真不要?你可别后悔,”齐俊说着话朝屋里瞅了几眼,压低声音道:“我可是专门给你们留的,若是让表姐晓得了,哪还有你们的份。”
阿罗闻言笑了,“世子为何突然如此好心?”
齐俊咧了咧嘴,毫不惭愧地直言,“我爹让我多讨好讨好族长,万一日后遇到危难,还得靠他相救呢。”
阿罗,“……”组织了一下语言,“国公爷还真是……”
“有先见之明吧,”齐俊拍拍他肩膀,“我也深以为然,所以你无须客气,安心接受就好了,反正我们国公府除了银子,也没别的什么,只能砸钱了。”
阿罗,“看出来了。”
齐俊得意大笑,侧身走向屋里,“那就说好了,我去找表姐炫耀炫耀。”
“她不在这里,”阿罗道。
齐俊停下脚步,“咦,她能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这里也没有……”说到半截忽然福至心灵,话音一转,“我知道了,肯定还在帝师府。”
阿罗未回答,只露了个笑容,告辞离去。
齐俊目送他走远,瞅了眼后面敞开的屋子,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彭长老缩着脖子蜷坐在火炉跟前,自言自语不知在嘀咕什么,齐俊轻声走过去,俯在他耳旁,正好听到一句,“让蓉丫头受点教训也好,迟早会有这么一次的,免得再吃亏……”
“什么教训啊?”齐俊幽幽出声。
彭长老吓得一蹦而起,齐俊躲避不及,下巴撞在他肩膀上,疼的哎呦直叫。
一听这声音便知是谁,彭长老回身,白胡子一抖一抖的,“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来的?连个声也不出,想吓死老头子啊!”
齐俊委屈解释,“是您兀自出神,没有听到,还怪我。”
彭长老瞧着他那可怜样,心情瞬间就好了,哈哈笑了两声,“怎么想起来看我了,可是又有什么新鲜玩意了?”
齐俊实乃金陵纨绔中的翘楚,毕生致力于吃喝玩乐之事,自打认识彭长老后,就颇得他欣赏,故偶尔也会邀他出门玩乐,每每都是高兴而去,尽兴而归,几次下来,彭长老深深觉得这个孩子很有前途。
“这不是得了件新皮袄,给您来看看嘛,”齐俊揉着下巴,“您若喜欢,赶明儿我给您也送件过来。”
彭长老注意到他身上的披风,围着转了转,摇摇头,“这玩意是你们这些贵公子穿的,老头子我就不用了,还是自个身上的好。”
齐俊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也没有多说,转瞬想到方才之语,疑惑问他,“你说表姐怎么了?她不是在帝师府吗?”
☆、第47章
彭长老敷衍了几句; 未正面回答,顾左右而言他,“外面雪落多厚了?我去看看。”
齐俊狐疑地盯着他从自己眼前走过,只是觉得不对劲,估摸着大约与奚泽有关,并未细想,随着他出去了。
入夜后,彭长老去找了洛禾; 得知闺女要在帝师府住几日; 洛禾非常不满; 当场就黑了脸; 要去将她带回来,彭长老解释是因奚泽染病,府中只有阿罗一个孩子; 无人照顾,所以他才请求洛蓉帮忙; 说话间摸了两把老泪; 道自己养大奚泽有多么多么不易; 如今他染病在床,自己瞧着无比心疼,旁人不放心,只相信洛蓉。
洛禾一听此言,这才不得已答应,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 回屋跟薛氏一说,反被她责备,薛氏认为女儿与先生已经有婚约,先生染病,无论府里有无丫鬟侍候,蓉儿去照顾都是无可厚非的,何至于如此小心眼,倒是让先生认为他们凉薄了。
洛禾听后,越发的不舒服,心里五味杂陈,一晚上没睡好,翌日天一亮便要去帝师府探望,请彭长老带路,彭长老拼尽浑身解数才将其拦下。
而此时的洛蓉,昏迷一整夜后冻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房内,周围还蜷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看着像是穷苦人家的黄花闺女,一个个瑟瑟发抖,呜呜哭泣。
洛蓉脑子有些晕沉,从地上爬起,视线落在自己破旧的衣裳上,登时一惊,连忙检查了一番,确定只是外衣被换,中衣依旧是自己原先所穿,这才松了口气,昏迷前的记忆也渐渐苏醒。
到底是谁将自己绑来的?洛蓉思索了半晌不得而知,旁边的女子不停地哭哭啼啼,扰得她心烦意乱,忍不住吼了声,“别哭了,吵死了!”
话一出口,所有人立即住了嘴,目光齐刷刷投向她,离得最近的圆脸小丫头满面惊惶,脸上还挂着两串泪珠,哆哆嗦嗦地问她,“你,你不怕吗?”
“怕有用吗?”洛蓉扫视了她们一眼,“你们谁知道这什么地方?”
良久无人作答,都愣愣望着她,也不知是受惊还是真的无人知晓,洛蓉摇摇头,起身走到门口,拉了拉,意料之内的上着锁,又走到窗边,同样打不开。
“你别白费力气了,”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响起,洛蓉循声看去,是个扎着辫子的小丫头,约摸只有十二三岁,年纪虽小,模样却很出众,虽是颓丧的神情,却不像其他人那般无助绝望,一副认命的样子。
洛蓉打量了几眼,过去蹲在她面前,“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青青。”
“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看了眼洛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她多说。
“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洛蓉冲她笑了笑,“我可厉害了。”
青青却是笑不出来,垂下眼帘缓缓道:“我醒来后就在这里了,那个人说是我嫂子将我卖给了他,卖身契都签了,银子也给了,走不了的……”说着又看向她,“你是被抓来的?”
洛蓉点点头,“你嫂子竟如此黑心,那你哥哥呢?他也不管你吗?”
青青抿着唇不吭声,眼圈却渐渐红了。
洛蓉忙转移话题,“你说的那个人是谁?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是将我们带到此处的人,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看守的人都叫他雷哥,”青青道:“自从来了这儿还未出去过,什么地方我也不晓得。”
洛蓉眉头一簇,又瞅了瞅屋里的几个女子,姿色都不赖,想来很有可能是到了风尘之地,那雷哥大概就是人牙子,专门干倒卖年轻女子的勾当,就是不知哪个王八羔子竟然敢大白□□自己下手,若是知道了,定要废了他!
这厢正琢磨着,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接着屋门嘭地被踢开,一个彪形壮汉大摇大摆走进来。
一群女子吓得惊叫连连,蜷做一团,又开始呜呜咽咽哭起来。
洛蓉抬头看去,只见那壮汉满脸横肉,额头一道黑色疤痕,双目如鹰,眉梢肩头都沾着雪花,看起来极是凶恶,随着他进入,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