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向也说:“要换季了,给灵婵买几件新衣服。”
“新衣服用得了几个钱,没出息。”
灵光转瞬即逝,向也逮不住,直觉告诉这很重要。他有点心烦,并无任何成就感。
“给我一根烟。”向也手伸向他。
*
陶燕坤睡到大中午,骨头快散架了才起来。昨晚下车怎么上的床一点点想起,连向也以什么姿势抱的她、她大概吐了他一身都没断片。陶燕坤有点头疼,生理和心理双重的。
下午需要去一趟工作室,一路与向也无话。
陶燕坤的工作室在一片小型创意园内,一楼仓库,二楼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只有四五张办公桌,装修是小型舞台的缩影,用TRUSS架隔开几片开放性区域,随处可见各式的灯具和舞台效果展示图。
两个年轻的男人在一张桌边举着滤光片讨论策划方案,见陶燕坤进来,停下喊了声“坤姐”。
陶燕坤说:“在忙啊。”
“讨论选秀活动的方案呢,主色调上拿不定注意。”
以往陶燕坤会参与策划,视障之后退居二线,充当鼓励师,让他们拿以前做过的方案做参考,必要时多参加几个相关活动学习。
有个男人冲向也抬抬下巴,问:“坤姐,后边是新来的同事吗?”
陶燕坤才搭理向也,说:“不是,不过可以暂时借给你们干苦力,不要客气。”
向也:“……”
陶燕坤径自去唯一一间独立办公室找蒋天瑜,那是她以前办公室,后者正往嘴里送一块小蛋糕。
蒋天瑜一时忘乎所以,说:“坤姐,你来得正好,赶上下午茶呢,要不要来一块?”
陶燕坤咬了一小口,尝出是她喜欢那家蛋糕店的口味,奇道:“换供应商啦?”
“……”蒋天瑜讶然,才晓得泄露天机。
“怎么不说话?”
蒋天瑜擦干净嘴巴,抿抿唇,“坤姐,说了你别不高兴——”
“唔……我瞎蒙的,果然有问题啊。”
“其实,这是……辉哥送来给大家的。都送到这里来了,总不能像当初的花一样直接扔掉吧……”
“呵。”陶燕坤冷笑,“明辉倒是比我还惦记着大家呢。”
“坤姐,我看辉哥也挺诚心的……”
“蒋小姐,几块小蛋糕就能把你收买了?”
“才没那回事,我怎么可能是叛军。”蒋天瑜说,“不过说真的,我夹在你俩中间左右不是人啊,他老来打听你的消息。”
“你只要记住一个事实,我跟他已经分手,彻彻底底的分手,其他的随机应变。”
“那是——”蒋天瑜狗腿道,见好就收,蛋糕还是继续吃,但立马转移话题,端过一杯给她热的牛奶,“不然我也不能给你介绍小鲜肉啊,坤姐,昨晚那个怎么样?带不带劲?”
陶燕坤喝了一口,抿掉唇上奶印,淡淡地道:“带劲,我老命都快交代了。”
蒋天瑜嘻嘻笑,“我就知道,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你呢?”
“嗨,告诉你你可别笑话我。”蒋天瑜自己的是一杯红糖水,“昨晚我好朋友来了,丧气。”
陶燕坤将话题折回来,“真信了?”
蒋天瑜结舌,小小打她胳膊一下,“去,消遣我呢你。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陶燕坤手掌一拍,摊开了,“没做,玩了一会就回去了。”
“不是吧……嫌不干净?”
陶燕坤想了想,摇头:“总比外面随便约的干净些吧,他们这行不是经常得体检吗。”
陶燕坤做了个过来的手势,蒋天瑜凑过去。
“我心里不踏实,你说要是他暗里装个摄像头我也看不见,回头艳照门往我们家老头那一敲诈,我不脸面全无了吗。”
“……”蒋天瑜冒冷汗,“说的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下回还是偶遇个把大学生吧。体育系的最好。现在的孩子营养好,早熟的多。”
陶燕坤翘起嘴角,“不过拍艳照也没不怕,我对我的身材和脸蛋都挺有自信。最好寄几张给明辉,气死他。”
蒋天瑜长叹,“姐,你太狠了。”
又聊一会正事,陶燕坤出来随口喊:“向也?”可人并不在外头,“小兔崽子跑哪去了。”
第10章 第九章
小兔崽子在干苦力。
工作室的同事可不敢随便使唤陶燕坤的人,是向也研究完一面墙上的作品展示后,看到有人喊搬设备,他自告奋勇。
一楼仓库内隔成两层,呈“凹”字型格局。一辆面包车正停在仓库外,后箱门掀开,里面码着满满的印了“绿光照明”的收纳箱。
收纳箱是各式电线和灯具,一箱还挺沉,向也帮着搬到手推车上,再运到仓库里按要求放好。
有一个相对年长、但也就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接过向也抬起来的箱子,问:“哎,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向也如实道:“没有,第一次。”
“是吗,我看你有点眼熟,可能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了。”
向也笑笑,把话题敷衍过去。
东西搬得七七八八,向也拍拍手从仓库出来,寻找水龙头洗手。
蒋天瑜在门外等着他,“喂”一声。
“坤姐呢?”
“楼上,哎,小朋友,你哪的人啊?”
他纠正,“向也。”
“好,向也,你哪的人?”
向也如上次回答。
“那就在隔壁省,挺近的啊。你们那边很多人过来工作呢,你自己在这边,父母在老家吗?”
向也像灵婵一样忌讳别人谈及他的身世,简单说:“在。”
“都在?”
“坤姐呢,要回去了吧,我去找她。”
向也与她擦肩而过,蒋天瑜犹在愣神。
“像而已,可能不是呢。”
自言自语之后是一声叹息。
*
向也回到二楼,陶燕坤正和刚才那两个男人道别,要走出来。
“回去吗?”向也问。
出来大门下楼梯时,陶燕坤才说:“跑哪去了?”
“搬搬东西。”
和刚才同事告诉她的一样,“人家喊你搬你就搬?”
向也说:“我想搬的。”
“还没见过有你这么闲得慌的人。”
“你当然没见过。”
“……向也,我发现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
“不敢,您是大爷呢。”
“你倒是懂见好就收。”
“这边。”向也给她拉开车门,上了车后说:“‘绿光’还是那么几个人吗?”
“你这个‘还是’意思挺深的啊。”
得意忘形的向也险些咬到舌头,兵行险着赌一把吴妈与陶燕坤的关系亲疏:“我听吴妈说的,讲你刚创业的时候怎么怎么地。”
“呵。这你也能关注到。”陶燕坤说,“设备有限,招再多人也是浪费资源,现在基本饱和了。业务拓展也得基础实力跟得上先啊。”
“做这行有学历要求吗?”
“别人家可能需要,我这里实力说话。”
“这样,”向也若有所思点头,“那一般从入门到资深需要多久?”
讲起专业,陶燕坤敛起往日戾气,一身平和与耐心,说:“因人而异,如果悟性高加肯学习,那就很快,我指的是从入门都可以用做吃饭技能这个阶段。混饭吃容易,真正难的是做出自己的风格和品牌。等你的风格出来了,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品牌。”
向也又点点头,看上去专心开车偶尔闲聊,但微微蹙眉却不是闲聊该有小动作。
陶燕坤见他久久不说话,打趣道:“怎么,有兴趣?”
向也摇头,一时忘了她看不见,说:“随便问问。”
“如果你真要学,我可以带你。我虽然瞎了,但这些年的积累,收个关门徒弟还是不成问题的。”
向也哼唧一声。以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表现出对灯光的兴趣,她便说:等你上了大学,如果兴趣还在,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收你为徒。
他那时说什么来着,他说,那你这一声师父我就先喊定了。
*
是夜,十点。
陶燕坤和吴妈照常到点入睡。向也下楼确认吴妈房间熄了灯,至于陶燕坤那边,永远不会亮灯,只能当她已入睡。
向也穿着黑色运动衣,头上还煞有介事地箍一条发带,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身夜跑者的衣着跑出了静莲湾大门。
五百米外地方停着一辆皮卡,不过不是扎眼的黄色,银白色车身像随处可见的拉货车。
向也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座上。
曾有良上下打量他一遍,“看不出来你还挺敬业的,这身伪装可以啊阿也。”
“去,我这是真锻炼身体,你以为我像你啊。”向也插好安全带,故意看了一眼他的肚腩,“约上那人了吗?”
曾有良启动皮卡,“嗯,暗号还记得吧。”
向也说:“那么龌蹉,你说呢?”
“人不下流能有后代吗!”曾有良说,“不过你把贾老头好不容易‘推敲’出的东西改掉,他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你晚上最好小心点。不过你说得对,像我们这种人,怎么能用‘敲’呢。”
向也说:“实话跟你说,下半句我爸写的。”
曾有良讶然,“嘿,第一次听你说家里人,没想到你爸还是一个诗人啊。”
向也声音平平,没听出什么感情,“穷酸诗人,家里一堆他卖不出的诗集,后来我妈偷偷用来做火引子了。”
深夜交通比白日通畅,皮卡行了将近一小时,到达丽枣湖。
曾有良将车停好,说:“东西在后座,你去吧。”
后座躺着一只棕色竿包,向也说:“什么叫我去?”
“尊老爱幼,当然是你去。”触及向也默言的盯视,曾有良只好哄他,“我声音多特别啊,一开口就被盯上了,目标明显,还是你去,你身手灵活人高腿长跑得快。”
“别耍诈啊。”
曾有良啐他:“我是那样的人吗,好歹我是你师父,见过师父背叛徒弟的吗,反过来还差不多。”
“别往脸上贴金,我承认了吗?”
“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不是跟我学的。”
向也下车拉出竿包甩肩上,才衣兜掏出口罩戴上,弯腰看里头的曾有良,“三脚猫把鱼叼出来了,你干啥了?”
曾有良死不要脸,笑眯眯:“张嘴接着,啊——”
“……”
这几日春和日暖,回了南风,昼夜温差不算大,但像向也这样夜钓的,丽枣湖的这段还是只有向也一个。
竿包很大,向也从侧袋取了鱼竿,鱼饵也不上,直接甩入水里,并打上标识性的夜钓灯。
向也坐到湖边一块石头上,虫鸣、树叶沙沙声与黑暗交织成的大网包裹住他,他不禁想到陶燕坤每天面对的是否也是这样的环境。
等了有一刻钟,身后有碾压砂石的足音,一个魁梧的男人背着竿包而来,在向也五米开外停下,像真来夜钓的,步骤一个没落下,甚至还带了沙滩椅来。
向也又等了一刻钟,再无其他来人,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将近半小时。
他往那人那边觑了一眼,隔着口罩发出与往日有些差异的声音:“僧推月下门。”
那人果然应道:“……妇解绮罗衫。”
向也提着竿包过去,隐约可见那人也是全服武装,甚至带了一个防寒毛线帽。他把竿包扔他脚边,提起男人的那一个,后者说:“里面是二成,等鉴别真伪后,如果是真迹,还是这个地方碰头。”
声音有点耳熟,向也一时想不起。
“行。”
他拎着竿包,回他把鱼竿收拾了塞侧袋,原路返回皮卡。离开前看了一眼,那人依旧独钓一湖春水,也不带看竿包一眼。
向也抱着竿包进车后座,催曾有良快点离开,等车上了大马路,感觉安全了才拉开竿包主袋拉链。
一沓沓红彤彤的毛爷爷对他微笑。
向也一一检查,对着曾有良的肩膀说:“都真的。”
曾有良喜上眉梢,不禁打了一下喇叭,“帅!”
*
太阳初升,百叶窗半开的办公室。
一个长发遮耳、戴着细边眼镜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脚踝搭膝盖不时抖一下,指间夹了一支雪茄。
男人身旁抱臂立着虞丽娜,窄臀裙勾勒诱人曲线。
康力喊了声“老板”,把一只棕色竿包放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拉开主袋拉链,里面不是钓具,反倒放了一只黑色画筒。
被叫老板的男人移开雪茄,在烟灰缸里毫不犹豫熄了,放下腿倾身向前。
康力和虞丽娜会意,戴上手套,一个旋开画筒盖子,倒出卷轴后两人在茶几上方徐徐展开。
三人一时看呆了眼。
“老板,怎样?”一屋子的寂然里,虞丽娜也忍不住压低声问。
男人伸手想抚摸,骨节分明的手已探出半路,虞丽娜眼皮跳了跳,想出言阻止,男人回过神地收回了。
他从卷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不由发出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