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瑶这般想着,嗤笑一声,在上头只能勉强看到井底宋画祠的身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井底下一点儿挣扎的声音都没有,除了最开始一声水声,再没了其他声音。
宋枝瑶在井边站着,一开始的兴奋过去,后面就是越来越惶恐,她不确定宋画祠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可是一落下去就没什么动静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怪,她根本判断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急得在井边踱步,一时之间彻底失了主意。
下人找遍全府,也找不到宋画祠和宋枝瑶的身影,宋宁御忍着性子又叫人找了一遍,随便问了一个下人,道:“府里全找过了吗?”
“找、找过了,”下人被宋宁御的血腥气场吓得几乎不敢说话,“除了……”
“除了哪?”
“除了老爷书房和姚夫人的院子……”
“爹的书房自不必找了,姚夫人的院子带人去搜,只说是我的命令。”
“是,这就去、这就去……”
下人跑远了,那边又有几个婢女上前,迟疑道:“禀告大少爷,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什么地方?”
“是洗衣坊……方才有下人说洗衣坊今日一个人都没有,就没有人去搜。”
宋宁御突然意识到什么,瞬间皱起眉,骂道:“一群蠢货!来人跟我走!”
众人惶恐,宋宁御大步流星朝前走,长腿一迈,后面的人就只得小跑着跟上,但是宋宁御不知道去洗衣坊的路,随便叫了个人在前方带路。
一路走过去僻静无声,更加验证了宋宁御的猜测,宋枝瑶就是把人带到这里来,才不会被人知道的。
而宋画祠这边,情况确实不太好。
自腰部被井沿狠狠磕了一下后,她全身除了腰上的疼痛几乎就没有什么知觉,后来只听到耳边一阵风声,下一刻自己就被一个沉浮而湿重的东西托举住。
她清楚知道自己这是被推进井里了,还好井底有跟绳子缀着,还有两个漂浮的木桶,勉强够她借力攀附。
但是宋画祠没有什么力气,腰上的疼痛几乎将她的力度给全部抽走了,她只能手心用用力抓住绳子,一半身体靠在木桶上,勉强还能浮在水面上。
井底湿重,井水是刺骨的寒冷,尤其是落尽水里自己的腿和脚,刚开始被冻得那一下还有感觉,后来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一般,稍微动一动却是只能感觉到厚重,已经没法想象自己腿间的形状了。
如此过了一会儿,因为木桶只借井水浮力而托起宋画祠的上半身,后面木桶里灌了水,木桶一点一点下沉,桶状上翻,宋画祠的身体几近成了立在水里的。
她又借力往前攀附了一点,手心里的力气也被一点一点消耗殆尽,手心被麻绳磨得生疼。
腰间浸水,一面是刺骨的冰冷,一面是僵硬的疼痛。
宋画祠一切只能忍着,木桶有了重要下沉的速度加快,她的身子也在一点一点浸入水中。
她不知道自己在水下呆了多久,她先前还盼着宋宁御能够及时赶到,现在的宋画祠的神智,却已近昏迷状态。
就要死在这儿了吗……
来到这里这么久,她还从未想过死这个字,与宋枝瑶斗智斗勇,在孟昭衍那里独善其身,一点一点适应宋府的状况与皇家形式,这些,都是她为了自己一条命拼出来的路。
可是现在……
宋画祠一点儿都不想放弃希望,或许宋枝瑶现在还在井上边,但是她一点儿都不指望宋枝瑶能救她一下。
她浑身被冻得发紫,却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
冷啊,从心到身,从身到心,没有哪点不冷的。
“宋枝瑶,你在干什么?!”
她几乎以为是幻听了,一个男声遥远而模糊地传来,宋枝瑶阖了阖沉重的眼皮,又强迫自己睁开。
☆、第185章 渡劫
不是幻听。
反正不管是不是幻听,宋画祠此刻都想放手一搏,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攀着桶边向上一点,而后使劲摇了摇悬在井底的绳子。
摇了摇,再摇了摇。
等她松手的时候,就彻底没了力气,也没有了意识。
下一刻,寒凉掩住鼻息,宋画祠最后挣扎的神情似乎被定格,眼底一片青紫,脸颊也白的不似常人。
她的身体缓缓落入水中,像是进入了幽暗的死穴,再也出不来了。
方才那一声确实不是宋画祠的幻觉,而是宋宁御最后赶来时怒从心起的一声怒喊。
宋枝瑶徘徊在井边到底没有走,被宋宁御抓了个现形。她大惊失色,下意识往井底里看,不知道宋画祠死透没有,这个动作被宋宁御看到,心中大震。
他上前一步刚想查看,便看到被绳子系挂的悬在空中的水桶,不自觉地摇了摇,一下未够,片刻后又是一阵轻摇,而后再没了动静。
宋宁御走上前,井底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他激动地转头问宋枝瑶,“祠儿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宋枝瑶摇摇头,后退了半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越退退到树荫下,显得她整张脸是惊恐的煞白。
宋宁御左右看看,几乎已经确定了宋画祠就落在井底,但是周围没有可以救人的东西,他心中急不可耐,眼睛被急得发红,下一秒身后的家丁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脱下外衫,直直跳入径口还算宽大的井中。
瞬间扑面而来的寒气就让宋宁御下意识屏息,边疆寒冷尚不及这其中之一,若是宋画祠在这里面呆了这么久,生命必然危在旦夕!
宋宁御落水之后并不能感觉到宋画祠在哪里,他继续往下潜,落入一片黑暗的水中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他攒了一口气,猛的潜入水中,只能越往下走,像盲人般伸手四触。
终于,向下潜了有三尺距离,摸到一块浮起的衣物,宋宁御心中大喜,赶忙继续向下,避开宋画祠的身体,只抓着宋画祠的衣服,将她沉重且冰冷的身子慢慢往上拉。
直到露出水面,宋宁御顾不上寒冷,将宋画祠也跟着一块拉上来了。
宋宁御第一时间探了她的鼻息,很微弱,但至少还在,勉强长呼出一口气,宋宁御一只手环住宋画祠的腰,却听意识模糊的宋画祠猛然间闷哼一声,他心里一惊,赶忙松开手。
没其他办法了,底下再呆下去,看宋画祠的面色,不是溺水而亡,而是被生生冻死。
宋宁御将宋画祠架起,身子搭在木桶边缘,用绳子勉强固定住,随即朝上面伸着头的众人道:“合力把桶拉上去,快!”
一群人手忙脚乱,拉着宋画祠的木桶开始向上升,宋宁御抹了一把脸,心跳慢慢静下来的此刻,才终于意识到方才的自己到底有多么恐慌。
他什么没遇到过,战场上瞬息万变,他的命甚至都曾经差点交代在别人的刀下,可是从来没这么惧怕过。
怕宋画祠就此殒命,是多少个宋枝瑶也换不来的。
待宋画祠彻底被人拉上去,宋宁御才借着光滑的井壁,攒着内力使用轻功朝上飞去,行至一半,再借助绳子一拉,彻底离开寒凉的井底。
重见天日,一阵风吹过,宋宁御铮铮铁骨都觉得冷了,更不必说在井底泡了那么久的宋画祠。
她此刻被下人拉至一旁的地上,安然躺着,面色是一片冷凝,整个脸色发白,眼睑下方是浓重的青紫。
宋宁御几乎不忍看她这个样子,他拨开人群,迅速拿起自己还干着的外衣,将宋画祠紧紧裹住,大喊着向外跑去。
“快去叫郎中!”
而角落里的宋枝瑶却在这一声喊声中蓦地清醒,她上前一步拦住宋宁御,惊慌道:“你不能带她走!”
“让开!”
“她死了!宋画祠已经死了!”
宋宁御的神情一下子狰狞起来,他用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道:“若是祠儿死了,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宋宁御掌下生风,一掌拍向宋枝瑶的肩上,将她打退出去几米,自己夺步而出。
一路上宋宁御抱着宋画祠使用轻功回了宋画祠的房间,他一直试图用内力将宋画祠身体里的寒气逼出,但是只能初见功效。
倌娉在门口站着,看到宋宁御全身湿漉漉的抱着宋画祠回来,心中大惊,赶忙上前,却还是来不及问,就听宋宁御暗暗跟她说:“快去王府告诉王爷,就说祠儿身受重伤。”
多的没有再说,宋宁御大跨步进入房间,朝里走去。
倌娉就只愣了一瞬,下一刻就连忙朝外跑去,在无人的地方甚至用上轻功,丝毫不敢怠慢。
宋宁御用内息探入宋画祠的心脉,攒住一抹内力护住宋画祠已经可见微弱的心脏。越探越觉凉薄,宋画祠的身体本就不算如何好,这一下寒气入侵险些夺了她的命。
若是宋宁御再晚一时,接下来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敢想!
给宋枝瑶的那一掌算轻的!
宋宁御先退居一旁,叫下人给宋画祠将湿衣服褪去,又打来热水给她细细擦了一遍身子,宋画祠的身体方见有些回温。
但是脸色依旧难看,郎中还在路上,一时解不了万急,且他叫倌娉去告诉孟昭衍,也是想让他把陆霖深叫过来。
论医术,京中大概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他陆家了。
只愿孟昭衍的速度能快点。
宋宁御一刻不肯停歇,方才他借宋画祠换衣服的空隙也给自己换了一身,这会使劲给宋画祠渡内力,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内力的消耗也让他的脸色白了三分。
他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等孟昭衍来。
下人请的郎中已经到了,宋宁御暂时歇一口气,他喝了杯水,看郎中给宋画祠把脉,想了想,道:“先生,我方才已经渡些内力过去,此刻诊脉怕是诊不出什么。”
郎中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随即转过身弓腰道:“老夫唯这一技傍身,若诊脉不出,老夫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宁御皱狠了眉,却没再说什么,叫人将郎中送出府,转身看了一眼门外,空空荡荡,一个他想见的人影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将体内所剩不多的内力渡过去。
☆、第186章 龙潭虎穴
倌娉骑上快马到达王府,却被拦在了门外,王府里的人并不认识她,她身上也没有拜帖,宋宁御叫她前来更是一丁点儿信物都没有给。
她被拦在门外心中慌乱得不行,直接道:“告诉王爷,我是王妃贴身婢女,若是王爷想看到王妃出什么事,且当我今天没来过。若是你们没有将我的话带到,王妃一条命,就是你们间接拿走的!”
此话落地,门口下人也是心中惶恐,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往里走,找到管家将事情说了一通,管家心喊不妙,就连忙去找才回到府里的孟昭衍。
孟昭衍跟着宋宁御后脚出宫,未歇片刻,身上的衣服才将换下,管家就推开门进来了。
“王爷,前门有个宋府的丫鬟前来报事。”
“宋府的……什么事?”
“说是王妃抱病,此刻正是万急关头。”
管家的语气无波无澜,他也想这是耸人听闻的言辞,可是下一刻孟昭衍却猛然间转过身,问道:“来者何人?”
“名叫倌娉的婢女。”
孟昭衍眼瞳猛的一睁,耳边瞬间传来突突的跳声,他强压心神,道:“拿我的令牌去宫里请陆御医,要快!”
“是。”
“再叫人备马,本王要去宋府!”
管家没有听错,孟昭衍说的是备马而非备轿。管家低着头应下了。
孟昭衍没再做考虑,驭马比起坐车快了不只几倍,他根本等不及,从怀里拿出那瓶药丸,取出一颗,孟昭衍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咽下。
宋画祠只说过药丸功效,其余再未多说,孟昭衍咽下后想要起身行立,却突觉腿间一阵剧痛传来。他双手紧紧抓住两侧扶手,瞬间落下的汗已然湿透内衫。
如此痛了有好一会儿,直到痛觉渐渐减少,孟昭衍不自觉动了下双腿,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可以动了!
多的事情他没有再想,孟昭衍迅速夺门而出,运用轻功来到王府前门,果然看到倌娉满脸急色站在原地来回徘徊。
一匹马已被牵来,倌娉看到孟昭衍可以站起身惊讶得说不出话,但是下一刻孟昭衍却已经翻身上马,道:“跟我走!”
说罢,一扬缰绳,就跑了出去,倌娉也未再久留,翻身上马随着孟昭衍跑出去了。
孟昭衍双腿能动的事情还不能外传,走的是无人小道,最后绕至宋府后门,才堪堪停住马,后门的下人还没看清来人相貌,只见眨眼见一个身影就从眼前飞过,那人如脚踩浮云般翻过宋府院墙直直进入里面。
下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盗贼入府,正要大喊,随后赶来的倌娉立马止住了他的动作,道:“来人是王爷,不许大声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