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缓慢转过身,神情没变,可眼里的黯淡却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说:“四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四哥,我以前过得顺风顺水,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四哥你,是将我宠到大的,没有人告诉我世间污浊与肮脏,我不谙世事,愚蠢至极,被有心人利用,妄图加害于人,这些,我都明白,可我没有后悔过……”
沈砚修一瞬间瞳孔微缩,呐呐说不出话。
“是,我没有后悔过,我只是想追求我想要的,所以我并不后悔……四哥,我做了的事情,从来没想过要改变或者掩去,你恨我,或者不恨我……”她滚落呜咽,道:“我都不在乎,我说这些,只是想说,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清河了,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
说罢,没等沈砚修有丝毫回应,清河即转身离去,没有丝毫迟疑。
而落在她身后的沈砚修,却满面痛苦,却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这么多事情发生过后,他们已经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们了,清河的心性变化如此之大,怪不得她,要怪,也只能怪沈砚修没有保护好她。
沈砚修内心巨大的沉痛与悔恨将自己压的沉重,他站在正殿的正中央,身影孤寂而单薄。
那是他这一生,最脆弱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清河与宋乔淑说了什么,只知道自从清河离开之后,原本还清醒着的宋乔淑却已然变得有些痴呆疯狂了,不管日后和喜再怎么折磨她,她也完全是任打任罚的样子。
和喜自然不满意她这个样子,如果这样,他所做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趣。他将这这件事自然告诉沈砚修,却得来沈砚修恹恹的回应。
“将她放了吧,别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和喜惊讶于他的反应,却又想起那日清河前来的情形,并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必然与之有关,无奈之下只能颔首应了。
宋乔淑自此终于解脱,和喜懂得分寸给宋乔淑叫了个嘴严的太医前来诊治,看到她这副痴痴颠颠的样子也不禁皱起眉头。
身体上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一般心理上的毛病,这个时代基本无药可解,太医只是给了个囫囵的答案,然后拿药材吊着,以防不测。
索性和喜也不太在意她,不可能上多少心思,找了专人去看顾着,只要她再不出什么乱子,就放着不管了。
而没有人知道,从偏殿出来的宋乔淑,那一瞬间,眼里蓦然闪现了清明。
宋乔淑被清河一番话说的自然恐惧上了心头。她想起从前的自己,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时候,也有大家闺秀一般的温婉良善,可是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好像怪不得任何人……但是又一转想,想到这一路以来的记忆,想到宋枝瑶那张莫测而阴狠的脸,她就慢慢镇定下来了。
不能怪她,不怪她。
要怪,也怪宋枝瑶曾经那样用她心里的渴望蛊惑过她,从来都不是她自己主动走向这样的道路,只怪宋枝瑶。
而现在,对于清河,她只是步上了宋枝瑶的后程,做出了类似的事情罢了,终究怪不得她。
既然宋枝瑶能够心安理得的没有丝毫顾忌地残害别人,那么她为何要满心忧愁与恐惧?
她不能就这样下去,也绝对不甘心。
纵是她没有宋枝瑶那样可以有五皇子孟廉枫在背后支持,但是偌大皇宫,也不是没有她可以利用的人。
自清河走后,她就开始伪装自己,原本的目的只是想让沈砚修和和喜放下对自己的戒心,没想到沈砚修直接一句话就将自己给放了。她对这个结果不要太满意,所以就继续装傻充愣下去了。
装病期间,宋乔淑也不忘打听消息。在沈砚修寝宫内部是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到了,所以她得想办法走出去。
☆、第456章 再定人选
宋乔淑怕和喜还像之前一样禁锢自己,就想着法试探了一番,她假装痴傻的模样,被宫里的野猫勾走,宫人禀报了和喜之后,对方也只是叫人跟着,并没有多加阻拦。
宋乔淑堪堪镇定下来狂跳的心。
她还想着像以前一样去找清河,可是那日的记忆涌上脑海之后,她就立马掐断了这个想法。
不能再去找清河了,她不怀疑如果可以找到机会,清河会将以前诸加在她身上的痛一点一点还回来,最后甚至可能让她死。没有人比宋乔淑更惜命的了,所以她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选人选……
宋乔淑能想到的只能是沈砚国了。
她下意识觉得沈砚国与沈砚修不对盘,虽然两人没有孟昭衍和孟廉枫那样明着针锋相对,但同为皇子,也绝对不可能和睦相处。而且在宋乔淑的记忆里,沈砚修看似温和平顺,却也绝对不是一个不与世争的人,相反,他对皇位的热度,比所有人都要强。
既然有了贪心,有了欲望,就有了短处,有了软肋。
这也是从前宋枝瑶无形之中教给她的。
宋枝瑶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兴奋,好像一种真正的质变才在此刻发生。她从前是不屑甚至是厌恶宋枝瑶的,恨不得她死,不仅因为宋枝瑶曾经对她做过那么多迫害的事情,还因为她打心底里对宋枝瑶这样阴险狠辣的人的唾弃。
而如今,她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但是那种感情依然没变,只是稍稍添加了一些东西罢了。
她一面唾弃着这样的自己,另一边,又因为自己有这样恶毒的心思而感到畅快。
她已经不是单单想宋画祠去死了。她要连着那个将她的心意狠狠摔碎在地上,再加以侮辱的男人,一块儿去死。
他们不是相爱吗?
那好啊,就让他们一块儿奔赴黄泉,就这样做一对阴间夫妻吧。
宋乔淑算过,孟昭衍这回离开,是带着送亲的队伍一块儿离开的,行程必然会慢,以她来时的速度计算,现在孟昭衍大概还没离开凌炽,所以想要下手,现在这个时机再合适不过了。
假装拜谒清河,宋乔淑将和喜派在她身边的人都留在了大皇子寝宫之外,而宋乔淑却没有直接去找清河,反而是偷偷一个人摸上了书房里。
路上自然会遇到宫人的,但是宋乔淑以前来的次数挺多,就是这样她的出现才没有引人怀疑。
直到走到了书房外面。
沈砚国确实在书房,她没猜错,而且沈砚国这时候没有跟人谈话,而是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处理事务,对于宋乔淑来说,就是一个大好时机。
但是门外自然有人守着。
宋乔淑自然不可能躲过门外侍卫的眼线就这样闯进去,所以都到这儿了,她索性大大方方直接进去得了。
宋乔淑走上前,侍卫伸手将人拦着,未待人发话,宋乔淑即笑道:“我找大皇子,劳烦通报一声。”
侍卫皱眉道:“大皇子正在忙,没时间见人。”
“你跟大皇子说我有要事要谈。”
还是那句话,“大皇子正在忙,没时间见人。”
宋乔淑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无奈之下她自拿身份,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跟我说话,真是反了天了……快去通报一声,大皇子自会见我!”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然而侍卫油盐不进,仍旧是那句冷冰冰的话。
“不管你是什么人,大皇子正在忙,没时间见人,”
宋乔淑气急,跺了跺脚,正在想别的法子,就听门内一个太监的尖声响起,“门外是什么人啊?”
这边还未待答复,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紫衣太监走出来,正是沈砚国身边的大太监福宁。
侍卫侧过身子,对来人见礼道:“公公。”
大太监福宁微微颔首,即把视线转向宋乔淑,随即笑道:“是四皇子妃啊,好久不见四皇子妃过来了……只是今个儿怎么这么稀奇,四皇子妃不去找大皇子妃,倒是来这儿了,莫不是走错了路?可需老奴差人给四皇子妃带路?”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了,可是宋乔淑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而且现在恐怕她和清河也是两两没法见面。
宋乔淑立马笑道:“公公误会了,我此行,当真是找大皇子有事。”
福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在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不过福宁自然是不可能就这样将宋乔淑赶出去,片刻后只道:“是这样啊……那就劳烦四皇子妃在这儿稍等一会儿,让老奴进去跟大皇子说声,看大皇子有没有时间跟四皇子妃商讨要事。”
“大皇子日理万机,等一会儿是应该的。”
待人合上门走了,宋乔淑才收敛下神情,心中暗恨,一个老太监也敢跟自己拿乔!
沈砚国在里面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福宁一说,看着满桌的文案,揉了揉眉心,道:“不见。”
自从沈砚修治理灾患回来,朝中的风向就有些变了。原本因为沈砚修不在,完全向自己这边倒的风向就被吹跑偏了,沈砚修因为这件事在朝中建立了自己的威望,还顺带收理了部分民心,现在哪哪都是别人谈论四皇子如何如何的,他听着恨不得将牙给咬碎了。
而这时候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因为之前宋画祠的事情,皇帝已经对沈砚修心生不满了,所以近日一直未在朝中表态,如果表态了,那这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无奈之下,沈砚国只能抓紧这个机会在朝中拉拢人心,建立人脉,顺便在皇帝眼前多晃晃,积攒好感。
几番下来身心疲惫,就是清河他都不常见到,又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应付这个没见过几次面根本就没有交集的宋乔淑呢?
沈砚国的反应福宁已经猜到了,但是福宁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之所以没在之前就直接将宋乔淑撵走,还进来跟沈砚国提这么一说,就是存了宋乔淑其人可以利用的想法。
沈砚修宫里的事情传不出去,就是福宁都没办法打听到,但是出了沈砚修寝宫,宋乔淑做了什么就不难打听到了。尤其是宋乔淑那么频繁地来找清河,里面的端倪,其实想想就能轻易察觉,只是他向来不言明罢了。
☆、第457章 出兵
福宁之前想着两个女人能干出什么事,并不放在心上,直到靖王王妃那件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福宁暗中打听了一下,得知就是这两个人做的妖,一时之间唏嘘不已。
他真没想到两个女人会有这样的心计。
按理说,这样的事放在皇宫这种地方定然是少不了的,但是福宁清楚,清河不谙世事十几年,被人保护得那么好,是不会有这么恶毒奸诈的心思的,纵然是突然改了性,他也不相信清河能出出这样的主意。
而那个沛云郡主,自她初来乍到的时候福宁跟着沈砚国远远看过一眼,只觉得这人表象温婉,礼仪周全,不是个多亮眼的人,但也绝对在她身上挑不出错,是那种放在后宫这个美女成堆的地方就瞬间能被淹没的人。
所以福宁当初得知消息的时候不得不说,对这两个人刮目相看了一番。
他将这件事禀告给沈砚国,而沈砚国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大加赞赏了一番,直说清河也是个可造之材,那个宋乔淑自然不能小觑。
福宁倒是忘了,他自家的主子就是个表里不一的阴狠险诈的“人才”。
所以这件事沈砚国并没有放在心上,听听就过了。而今日,当宋乔淑找上门的时候,就瞬间勾起了福宁的记忆。
在沈砚修势头正猛的时候,沈砚国现在几近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况,如果能得到别人助力再好不过,虽然宋乔淑只是个女人,但是福宁在宫中浸淫这么多年,深知,这么多主子里,最小看不得的就是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离四皇子那么近,就是四皇子的枕边人。
不过如果福宁知道宋乔淑现在在四皇子那儿的境况,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所以自沈砚国说了这样的话,福宁却没有依言直接出去打发人,而是顿了顿,没说话。
这样的态度沈砚国自然懂得,好歹两人也做了二十年主仆。目光转过去,问道:“怎么?”
福宁讪讪笑了笑,目光低垂,道:“没怎么,只是老奴觉得,四皇子妃来此,可能当真有什么事要说……”
沈砚国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福宁继续趁热打铁道:“而且四皇子妃与您之前从未有过什么交集,如今冒然来访,可能当真有什么事要说。”
沈砚国听罢,放下笔,再揉了揉额头,紧皱的眉头也没放松过,过了片刻,才点头,“见吧。”
福宁表情没什么变动,应下后就转身走了。
外面宋乔淑就是再心急也不敢表露出来,眼睛直直望着紧闭的门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劲来。
一旁的侍卫自然看着前方,岿然不动。
过了一会儿,福宁才再次从里面缓缓打开门。这次的姿势变了,没再整个发福的身子挡着门口,而是侧到了一边,做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