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修想说你才是最纯洁善良的人,但终是没说出口。
“如果我走这一趟,能够将清河从这条深渊里拉上来,又何乐而不为?”
话落,大殿之中静了许久。
沈砚修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荡,酸涩与疼痛尽涌。
宋画祠的笑声破开寂静,她道:“我还想看看那时候,骄阳一般的清河,与我对峙的画面。”
宋画祠提步而走,而她的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沈砚修满心的愧疚,似乎也被宋画祠的一番言辞冲淡了不少。
走到门口,宋画祠被叫住了。
“你今晚就要去吗?”
宋画祠回头,点头道:“自然。”
“不如明日吧?今日实在晚了。”
宋画祠笑了,道:“我都不怕,殿下怕些什么呢?”
沈砚修讪讪,说不出话了。
好像这条路尽头,已经是可以猜到的黑暗与陷阱,可是她为了拉起那个沦陷的人,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条似乎不能回头的路。
沈砚修的内心颤抖,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他起身,宫人便接连将落下的没动几口的菜肴收了下去。和喜站在他身后静默盯着,心里却无声叹息。
和喜是不赞同沈砚修这番动作的,这件事明白人都能知道是宋乔淑挖好的坑,而沈砚修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没将这件事告诉孟昭衍,也利用宋画祠的善心,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但是多的他却无法置喙。
他只能以自己最虔诚的祈愿但愿宋画祠能逃过这一劫。
宋画祠回去拿上药箱就走了,沈砚修暗派了两个暗卫跟着,以防不测。
清河那边宋乔淑已经递了信过去,清河百般不愿,但又想想若是能让宋昭去死,她也就妥协了。
不得已,清河在寒风里站了一个下午,没听碧忻三番两次的劝慰,终于将自己给吹病了。
风寒来势汹汹,碧忻叫来的太医都被清河给砸着花瓶砸出去了,碧忻实在搞不懂清河到底在想什么,担心了一下午,待宋画祠过来之后,根本就没想过这之间有什么奇怪的,将宋画祠直接拉进了宫里,步伐极快,边走边说道:“郡主身子本来就不好,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宋太医您既然来了就快来看看吧!每次您给郡主看病都十分有效!”
宋画祠一声不吭,眼神暗了暗,默默进去了。
清河窝在床边,猛烈咳嗽,床边还是碧忻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瓷瓶,她只让碧忻接近,其余宫人都不让接近,碧忻慌得没有时间去收拾,只能这样摆着了。
宋画祠看着一地狼藉,不着痕迹松开碧忻的手,指着地面道:“你去收拾一下吧,来回走的别伤了脚。”
碧忻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上次宋太医来给郡主看病的时候,郡主激烈的反应,心中恍了一下,应道:“好,好,我这就去收拾,宋太医您也小心着。”
宋画祠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越来越近,能听到清河猛烈的咳嗽声,不是装的,可见病得不轻。
她沉了沉心思,将眼中的晦暗收拾好,越过屏风进去了。
清河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道:“我不是说了都给我滚出去!当我的话是什么?!”
那边没有反应,声音依旧在,没有畏畏缩缩的回应声,清河这才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暗袍稍显瘦弱的身影,莫名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她才问道:“你来做什么?”
宋画祠将药箱放好,转过头来看着她,沉静道:“我上次来,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宋画祠没有丝毫调侃的意思,她的声音很沉重,甚至让清河嗅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第一次宋画祠来,清河只看了她一眼就将人言辞激烈地赶了出去,宋画祠到底没有将人诊治,只留下一副药方,还好药方有效,清河喝下药后不久就好了。
第二次宋画祠来,清河满腹屈辱,恨不得将宋画祠撕碎,但是当时清河没法见人,她甚至想要去死,被宋画祠拦下才没死成,最后被宋画祠劝了一番,却反而对她的恨意更深了。
而现在,这次,宋画祠再来,却是清河见她最温和的一次。
就是宋画祠不知道这里已经挖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跳,也该觉出这里面的奇怪了。
宋画祠淡淡看着她,而清河却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你想说什么?”清河哑声道。
宋画祠默了片刻,才道:“不想说什么,四皇子派我来给郡主治病,我便来了,待郡主的病症有了解法,我便走了。郡主,请将手伸出来。”
清河愣着不动,到这里,很多事情已经分明了。
“你都知道了?”
宋画祠表情一顿,摇头道:“不是我都知道了,该是……四皇子都知道了。”
清河眼睛蓦地睁大,然而愣了一下之后,又慢慢沉寂了下来。
她自嘲一笑,道:“是,想要四哥不知道,那还真是难啊……可是,这不都怪你吗?”
清河抬眼看她,道:“若不是你,四哥不会回来,你也早已经死了!他更不会知道我做了的这些事情!”
宋画祠眼神哀痛,“清河,你当真,只是这样想吗?”
沉沉一声,让清河的神色瞬间慌乱了。
“我不就是这样想的吗?我……我……你别再说了!都怪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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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女太医
宋画祠半晌没做声,清河的气焰凭空被掐断,更是叫嚣不出来了,或许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所谓的责怪都是空穴来风,所有的理都没有占在她这边。
而眼前那个默然独立的人,高大地将她衬到了土壤里,让她再也没能抬得起头来。
良久过后,宋画祠道:“清河,这件事,四皇子并没有特别责怪你。”
清河眉目一闪,“你什么意思?”
“四皇子知道主使是你……却未曾叫那个太监将你供出来,她这样费心保你,你真的不领情吗?”
清河表情一顿,没有说话。
“四皇子还认定你是他的妹妹,还用着从前的心情保护你,可你呢?清河,你被人拉进了毒沼,你已经几近面目全非,四皇子要拉你出来,我要拉你出来,才有此一遭。”
“就算我知道,今天我来到这里就有一个阴谋等着我,但我不想浪费四皇子对你的苦心,所以我来了,我只希望你,清河,不要让我们觉得这些都是白做的。”
“你说够了吗?”清河坐在床上,半张脸侧着,并不直视宋画祠,然而仅是半张脸,还是能轻易让人看到它到底有多苍白。
那轻轻合上的双唇透露的是止不住的颤抖,目光闪躲间,眼角已经泛红。
宋画祠收声,没再说下去。
“说够了……你就走吧,这里,没有你所谓的陷阱等着你。”
“清河……”
“别再将你那所谓的大义讲给我听了,宋昭,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代表了四哥对我说这些话,又凭什么置喙我!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我一心一意想着你怎么不去死,可是你死成了吗?你死成了吗?!”
清河声嘶力竭,终于开始正视她,可是眼里的凶狠却让人蓦地心口一凛。
“四哥既然想护着你,那便护着吧,他干脆连我这个相识了十几年的人都不要了,却独独护着你不放!你今日回去,告诉四哥,从此,这世间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清河看着她,一寸一寸的笑慢慢爬起来,道:“够了吗?得到这样的回答够了吗?你不就是想听我这样说吗?听我亲口承认我的恶毒,好叫四哥真的与我离心,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做不成?”
“说我恶毒?宋昭,你自己几斤几两你自己又清楚吗?你放心,我刚才没说笑,且看吧,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清河说完这句话,便放下床帘躺进床侧,掀开被子睡下了,就是嗓音里还有抑制不住的咳嗽都被她强硬着咽下去了。
内殿之中彻底沉寂,因为碧忻之前清过场了,所以两人之间的谈话就算再大声都没泄出去,再有暗卫守着,听墙角的人也少。
碧忻听着里面沉寂了,心里奇怪,走进去后,就见宋太医还站在离床边较远的位置,连药箱都没打开,一看就知道是郡主不配合,宋太医定是连脉都没给诊。
宋画祠听到脚步声,就连忙将所有情绪都给收敛起来了,转头看过去,略讪讪笑了笑,道:“是我无能,未能近郡主身。”
碧忻叹息着摇头,道:“不怪宋太医,郡主今日心情不好,别说宋太医,就是别的太医也别想近郡主一步,不然先前也不会有那么多……罢了,宋太医,奴婢送您出去。”
宋画祠摆摆手,道:“且慢。”
碧忻抬眼看过去,就见宋画祠已经低下眉目,将药箱打开,抽出笔墨,拿着笔在纸上慢慢写了些字。整个过程寂静无声,碧忻也没想着要上前去打扰。
待宋画祠写好,碧忻才上前道:“宋太医,这是?”
宋画祠勉强僵着一个笑,道:“郡主的病并不严重,我虽然未曾诊脉,但也能瞧见几分,这是治疗风寒较为有效的方子,一日两次服用,不日便能痊愈。”
碧忻连忙接过,笑道:“多谢宋大夫了,每次都要麻烦您。”
“不麻烦,我该做的。”
宋画祠不想多说,拒绝了碧忻要送自己的好意,径直走了。
也不知道这一遭,沈砚修知道了其中结果,会怎么想。
她也没料到清河是这般固执冥顽的人,似乎,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失控了……
跟清河没有结果的一番对话之后,宋画祠显然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她拎着药箱回到清竹阁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往常这个时候已经睡下,她也没想着再去打扰别人,洗漱一番后就睡下了。
只是虽然疲倦,意识都有些混沌不清了,但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忘记了,逼迫着她睁眼。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小半个时辰,终是抵不过困倦睡下去了。
隔天一早,就有人拍着宋画祠的门扉,大声叫嚷着要宋画祠出来。
宋画祠睡得晚,这时候时辰还早,她没怎么睡好,整个人都有些虚,眯着眼穿好衣服之后,就叫宫女去打开门将人放进来。
一般来说清竹阁之所以清净是因为沈砚修将绝大多数人都给挡在外面了,基本上没人来扰宋画祠悠闲。可是今天到底有些不同寻常。
她想了想,才知昨晚沈砚修连夜离开了,因为皇帝催促,他本来在早上就该离京的,硬生生拖到了晚间,用完膳后就离开了也没跟宋画祠正式道个别。
宋画祠不是在意这些,只是有些恍然,怪不得他昨日还没等自己休息好就要跟自己说那些话,原来是时间赶不及了。
来人宋画祠没有见过,但看着身上气势就知道是宫里的老人,想要进来若是和喜拦不住也不困难,只是看样子,就知道是来找她是非的。
宋画祠想叫宫女看茶,却被来人拦住了。
是个年老的嬷嬷,跟常年温和的和喜想比,冷得能让人掉冰碴,没有表情,身形瘦削,往那一站就知道是个狠角色,周围的宫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个。
然而宋画祠真不是一般人,就是孟昭衍的寒气她都毫无波动地受过,这时候见了也只觉得并没什么。
倒是那个嬷嬷心里嘀咕着挺有意思,想这宫里就连有些主子都怕她,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太医竟然不怕她。
先前没细看,这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中蓦然染了一丝惊讶。
这是个女太医?
嬷嬷以她这副老骨头保证,她一点儿没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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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祸起
还真是胆大能包天了,一个女人乔装成男人来到宫里做御医,被四皇子护在寝宫里不说,还以为这个女人四皇子抛下公务连夜赶来为其脱罪。
以嬷嬷在公众浸淫几十年的功力,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然而她才没工夫管这些呢,今天只是来拿人的。就是把这个太医的性别捅出去,也对她没有半分好处,说不定也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刚刚离开的四皇子。
傻子才做这样的事情呢!
就单凭四皇子的举动就知道这是个怎样举足轻重的人,她可真不敢得罪,不过按嬷嬷来看,这人也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得罪不得罪什么的,没什么必要,她只是懒,罢了。
“你就是宋昭?”嬷嬷斜着嘴角问。
宋画祠不紧不慢地点头,道:“我是。”
嬷嬷“嗯”一声,而后道:“那跟我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宋画祠一愣下意识看向嬷嬷的身后,只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嬷嬷转身往外走,示意她跟上,而宋画祠提起的步子却悬在了半空中,片刻后又落回原地,她心里的沉重,似乎这一刻终于冒出了头。
“敢问嬷嬷,找我事因为什么事?”
前方的背影一顿,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