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恼的神色出现在宋乔淑脸上,宋画祠看过去,神色微动,问道:“姐姐当日的症状如何?是发烧了吗?”
发烧?
瘟疫的症状里没有这条,宋乔淑假做回忆想了半晌,确定真的没有,便摇了摇头,道:“未曾。”
宋画祠心中有数,长叹一口,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姐姐后来是如何好的?”
“我……御医又为我诊治,接下来就慢慢好了……”
宋画祠点点头,道:“姐姐无事便好,我进了牢里,心里还放不下你,这便今日来问问,问完了我就走了。”
说罢,便要起身往外走,宋乔淑连忙将人拦住,道:“祠儿喝碗姜汤再走吧,暖暖身子。”
宋画祠一笑,“不了,都还在外面等着呢,也不能跟着我一块儿受冻。”
宋画祠往外走,宋乔淑本来就没有留人的心思,这便没有再阻拦,只看着宋画祠接过下人手里的外袍披上,再次走进了寒风中。
宋乔淑看得仔细,宋画祠从前也会设计衣服,她知道她的风格是怎样的,只是现在她身上哪一件穿的用的,都不是她的风格。
所以结果只能是宋乔淑想的那样。
宋乔淑心里的妒火,瞬间又将原本生出的一点凉意给逼退了。
也许是中间暖和了一会儿,再被冻着,宋画祠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颤颤抖抖走了几步,走出宋府,看到王府的马车,她扶着门前的狮子,低下头白着一张脸吩咐道:“今天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千万不要给王爷讲,若是被王爷知道了……”
“若是被我知道了,你当如何?”
一个男声突然打断宋画祠的话,宋画祠一愣,呼着白气低低笑了,道:“若是被你知道了,想你也不会罚我的,对吧。”
宋画祠倒在孟昭衍怀里,他叹了口气,确实,他不会罚她,因为更难受的那个人是他,罚的是他自己。
孟昭衍将宋画祠接住,缓缓抱上了马车。
一碰到她的身子,那种凉意,似要冰冻指尖的凉意,也顺带将他的心给冻疼了。
心疼的。
她何时受过这样委屈。
看了一眼宋府牌匾,孟昭衍掀开轿帘坐进去,吩咐车夫上路。
☆、第310章 心结
“你怎么会在这儿?”马车上,宋画祠被颠得昏昏沉沉,勉力睁开眼,正对上孟昭衍一双凝黑的眸子。
孟昭衍淡淡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一直在用内力发热给她取暖。他是来了又走,最后还是担心不过半路折回,回来便正好碰到宋画祠从宋府出来,人都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还不忘叮嘱那句话。
对于宋画祠此举,孟昭衍多的是无奈和心疼,最后还有些习惯的认命,早知道他会担心,为何不对自己好一些?
“我若是不来,你当如何?”
宋画祠单手抬起抚上眼,缓缓道:“听天由命。”
气氛凝止了一瞬,孟昭衍这是知道了,宋画祠,大概是看出来什么了。
他也不多问,只道:“祠儿,如果今日她不让你进去,你又如何?”
宋画祠也不奇怪他怎么知道这件事,勾起唇拉了个似笑不笑的弧度,道:“不是还有你吗?”
原本想的如果自己倒在外面,被人抬回去也就算了,现在能倒在孟昭衍怀里,她已经十分知足了。
更何况,她已经进去了,说了该说的,问了该问的,也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
她侧过身,双手拦住孟昭衍的腰,脸朝里侧,呼吸很轻,是要睡着的意思,还是不想说话的意思。
孟昭衍单手敲了敲车边,车夫得到讯息加快了行进速度,只想到宋画祠现在的情况不对劲。
很容易就可以猜到,宋乔淑这是暴露了,宋画祠,大概是一时间没缓过来。
回到王府,孟昭衍一路将人带回绘颜阁,吩咐热水和姜汤,慢慢退出去了。
屋内的炭火很多,热气很足,宋画祠没怎么感觉不适,看着熟悉的场景,她眼里差点儿就落了泪了。
强忍住之后,宋画祠慢慢朝浴桶走去,泡的是驱寒的药浴,孟昭衍心思总是体现在无形的地方。
不管是什么时候,她在外面遭受了什么,遇到孟昭衍,必然能受到最全面的关怀。
这让她原本冰冷的心有了些微暖意。
洗过澡,她便睡下了,孟昭衍没有叫人打扰,他找来随从问清楚宋画祠与宋乔淑两人的对话,问完恍然,宋画祠果真是发现了宋乔淑欺骗她的事情。
按理说,如若宋乔淑真的染上瘟疫,那么喝下宋画祠的药一定会高烧的,然而宋乔淑没有这个问题,她是亲眼看着宋乔淑喝下药的,既然没有高烧,那么只能是宋乔淑根本没有染病,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孟昭衍不知道的事,宋画祠能确认还有一点,就是从一开始宋乔淑就没让宋画祠接近过她,所以就更别提确定病情了。
这样一想,所有的线就都清晰了,只是有一点,宋画祠不知道宋乔淑为何会这样骗自己,甚至因为这件事,她被送进了天牢。
她明白自己永远不是从前那个宋画祠,不是宋乔淑的亲妹妹,所以宋乔淑给她的关怀都是她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所以她小心翼翼分外珍惜,可是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宋画祠闭着眼睛,脑袋沉重,却还在想着这件事,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过了一个多个时辰,孟昭衍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不管怎么说,宋画祠睡得都有些久了。
推开房门,热气就迎面涌来,窗门都被关的很紧,孟昭衍心感不好,如果屋内烧了炭火,是要时常通气换气的,但是一个多时辰都没这么做。
孟昭衍连忙往里面走,屋内没人,床帘还是被拉上的,孟昭衍上前将床帘掀开,看宋画祠没有表现什么痛苦的神色,大概是床帘将绝大多数废气都给挡住了吧,他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整个人的温度很高。
将手探上去,才知是她发高烧了。
在寒天里站了好一会儿,想要不生病都难,且宋画祠身子又不太好,原先放的血想补回来都需要一定时间,这下就有些棘手了。
孟昭衍连忙通知叫大夫,外面又是一阵慌乱,叫人打了热水擦拭身子,动作就算大一些,宋画祠还是闭着眼没醒,可见烧的有多昏沉。
大夫来的很快,把脉过后就是伤寒罢了,且还有些心火不退的迹象,需将心结打开,否则身子始终都好不彻底。
孟昭衍叫人去煎药,将大夫送走,这便在她床前坐下了。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宋画祠的心结是什么,当初就怕宋画祠会因为宋乔淑而受到的打击太大,他想循序渐进地揭露宋乔淑,却不想……
这下看来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
他知道这件事只能由宋画祠自己来解决,所以就是在宋府的时候他都没有插手介入,且……
孟昭衍皱了皱眉,似乎才意识到为何送宋乔淑会对宋画祠这个样子。
一切,莫非都是为了他?
也不能怪孟昭衍心大,一直没有想到这件事。
还是因为宋画祠对宋乔淑的过分在意导致了孟昭衍的反感,如今,他才堪堪明白。
他还以为当初已经让宋乔淑死心了,如今看来……
孟昭衍无限懊恼,没想到这把火是他引的。
宋画祠这一觉就更久了,原本虚的身子这下就更是亏空了,等醒的时候就是第二天孟昭衍上早朝的时候。
他站在一侧穿衣,看到宋画祠醒了,笑道:“睡到现在,脑袋肯定得昏沉了。”
宋画祠也笑,纵然不轻松也轻松道:“是,沉得不行,还想再睡。”
“这可不行,待我早朝下了,带你去看看城郊冬景如何?”
宋画祠迟疑了一下,“这还没下雪,有什么可看的?”
“祠儿大概是不想出门?”
“是,懒得。”
两人相视一笑,孟昭衍心照不宣,道:“那便算了,府里的景致也是好的,你好好休息。”
“好。”宋画祠点头,目送他出去。
待人一走,两人的笑容就都垮了。
宋画祠回身躺倒在床上,单手捂住眼睛,沉重地闭上眼。
而孟昭衍则立马收了笑容,叫来许久未曾露面的暗卫,道:“盯紧宋乔淑,以防她有什么动作。”
“是。”
他猜测宋乔淑必然已经与宋枝瑶联手了,不然之前宋画祠入狱的事情不会有孟廉枫掺和。
现在他将人从牢里救出来了,也不能说孟廉枫和宋枝瑶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他不得不防。
☆、第311章 妖言惑众
早朝上也并没有那么轻松,孟昭衍昨天没有看顾过来,就让孟廉枫多露了一手,数十张折子上交到了皇帝案前,翻开一看,里面宋画祠的名字一个都少不了。
折子现在就甩在孟昭衍面前,他坐在轮椅上,跪不了也站不了,就这样坐着承接皇帝的怒火,却仍旧显得不卑不亢。
“妖言惑众”四个字深深刺痛了孟昭衍的眼睛。
皇帝对这个腰板挺得比谁都直的儿子实在没有办法,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错处,不然要好好纠察一番。
折子上说的必然就是宋画祠前几日苦心配药救治百姓的事情,现在瘟疫的问题解决,百姓的性命也都被救回来了,本来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却在不知不觉中风向蓦地转变,甚至让孟昭衍都始料未及。
因为孟昭衍为救宋画祠将她研制药物的事情穿了出去,故而百姓之间人人称道传送的人就是宋画祠了,一传十十传百,有人说必然有人听。
不过多久,宋画祠在世菩萨、神医等名讳就传了出来,甚至有人在家门口摆了香火供奉宋画祠。
本来也没多大事情,但是前个儿府衙巡逻的人抓到了有一户人家从房里拿了自家绣的衣裳摆到了桌山,美其名曰为宋画祠做的,这样也没什么错,但是错就错在那衣裳绣的是亮闪闪的龙。
这世间,能穿绣着这样花纹的人,只能有一个,而那户人家这么做,也就是间接给宋画祠安了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那户人家被抓,很快就被斩头诛九族了,那么剩下的责任,也就只能让宋画祠来担着了。
而这些,孟昭衍和宋画祠都还不知道。
直到今天一早。
孟廉枫把握风向,将所有事情都颠倒黑白一般,指证宋画祠有意蛊惑民众,证据确凿,部分大臣联名上书,同时请求皇帝下旨判罪。更有甚者直接言明瘟疫一事也是宋画祠无中生有,想要借此夺取视线。
这样说起来实在荒唐,但是再怎么荒唐,只要皇帝愿意信,也是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的。
皇帝将折子甩下后,厉声问道:“靖王可否给朕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昭衍整张脸脸色阴沉,他不答反问,对着一众大臣冷冷道:“王妃深居后院,一心向医,救治百姓,身子本就虚弱,甚至因此惨遭诬陷不慎入狱,现如今却要遭诸位指摘,本王实在不知其间是何道理?”
“若非王妃废寝忘食想救治之法,试问满京都大夫、御医,又有何人能想出法子,事到如今,各位大臣过河拆桥,本王也是不知其间道理?”
“诸位大臣,若是无法给本王一个解释,不需将王妃传召来,本王就可替王妃驳回!”
大臣们被孟昭衍的气势略压着了,一时只敢左右碎言不敢直说,皇帝双目微睁,怒道:“放肆!拿不出证据你却要说你王妃无事?谁会想到一个深闺女子有这么大的野心,靖王还想百般维护!来人,将宋画祠收押天牢,待真相查清,再做定夺!”
孟昭衍脸色铁青,皇帝的私心都能给偏到朝堂上来。
“父皇单凭一纸状书就将王妃捉拿归案,难道不觉得草率吗?诸位上书大人,单凭坊间传言就相信王妃想要穿取龙袍大逆不道,岂不笑话?大臣们都是三岁孩童般好骗吗?是真是假,未曾查明清楚就下定律,我苍黎律法难道只是书架之上无端摆设吗?”
“皇上为何不等真相查清再拿王妃,这样做,定然会让尽心尽力救治百姓的王妃心寒,也会让百姓心寒啊!”
周谨行配合出列,据理力争,孟昭衍党派的人也纷纷附言,道:“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
皇帝神色微变,片刻后却拂袖道:“朕意已决,再附议者,与之同罪!”
“退朝!”
说罢,皇帝从龙椅上站起,高高在上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孟昭衍身上。
孟昭衍丝毫不退与之回视,气势终归是略胜百经沙场的皇帝一筹,那双眼里的浓重墨色让皇帝的心也跟着一抖。
他迅速离开,一众大臣也纷纷打乱秩序作鸟兽散。
孟昭衍在原地不动,周谨行无奈上前劝道:“王爷,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从长计议。”